夜幕降臨,窗外灑下一片柔和的月光。
在南音最後一次整理明日的用品後,芳菲苑內終於熄掉了最後一盞燈,隻留下幾個守夜人在院外打著困倦的哈欠。
徐瀟然不習慣有侍女在塌下守夜,畢竟塌下就隻有一點點可以躺的地方,說不定她翻個身都會吵醒南音。
今夜徐瀟然費了老大勁才把南音給勸走,讓她回隔壁休息。按照前世的說法,南音指定有點強迫症在身上,一定要全部檢查一遍才能回去睡覺。
待南音離開後,徐瀟然掀起床上的薄被,在一片寂靜中漸漸合上雙眸,沉入夢鄉。
夜色深沉,萬籟寂靜,夜風中隨輕輕搖曳的燈籠發出微弱的光芒,玄武街上甚至看不見一個人影,隻有定點出現的打更人還昭示著這條街上的生機。
一道修長的黑影仿佛融入夜色,直奔玄武街東邊而去,轉眼間就消失不見,帶起的一陣微風令打更人揉揉眼睛,嘴裡嘟囔著碎語,心道睡不好果然出現了幻覺。
芳菲苑內,撥步床上單薄身影的女子雙手交叉在腹部,躺得極為規矩,夜風拂過,床上女子無意識翻身,柳眉微微蹙了起來。
不知道睡了多久,徐瀟然耳邊忽然傳來石子敲打窗戶的聲音,啪嗒、啪嗒。在夜晚顯得極為突兀。
徐瀟然無意識皺眉,眯起眼睛,提高音量喊了兩聲南音,數秒過後卻沒有聽見回應,門外安靜得可怕。
徐瀟然意識回神,瞬間睜開緊閉的雙眼,朝窗欞望去,手裡從枕頭下悄悄拿出一把黑色的匕首,緊緊攥在手中。
“啪嗒。”
又是一聲石子打在窗戶的響聲,徐瀟然心中一跳,她這次確信,有人在她院子拿石子敲打她的窗戶。
徐瀟然放輕呼吸,她沒有穿鞋,選擇赤腳慢慢挪到門邊,朝門外輕聲呼喚宣霖。但令徐瀟然心逐漸下沉的是,以往每次在她院外出現及時的宣霖,這次卻並沒有回應她的呼喚。
一想到窗外有一個陌生人在敲打她的窗戶,徐瀟然頓時渾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身邊的一個人都沒有,這可是沒有監控的古代啊,萬一那個人是衝她來的,她該往哪邊跑?
一時間徐瀟然腦子裡隻有離開這一個想法。
第三聲石子落下,徐瀟然再也忍不住了,準備拉開房門跑出去,隨便大喊兩聲,這樣總能驚醒徐府裡麵的人。
窗外忽然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語氣中似乎帶著一絲無可奈何。
“餘公子,你的青木還要不要?”
徐瀟然手倏爾停住,好熟悉的聲音。
不過這不是重點,餘公子?哪位啊,還有什麼青木?什麼東西?大半夜的徐瀟然甚至沒有反應過來這兩者的聯係,脫口而出:“誰?”
外麵安靜了至少十秒鐘,就在徐瀟然有點懷疑外麵的人是不是已經走了的時候,窗外傳來兩個字。
“周宴。”
徐瀟然生鏽的腦袋裡開始運轉,終於想起來那快一個月前發生的事。她意識自己身體逐漸放鬆下來,緩緩舒了一口氣,。
“原來是殿下,半夜不睡覺來還東西,好興致、好興致。”被嚇得不輕的徐瀟然開始陰陽怪氣,想到周宴大半夜不睡覺嚇人來還東西,徐瀟然想捏死他的心都有了。
外麵的人沉默片刻,接著說道:“除了青木,我主要是為了另外一件事而來。”
徐瀟然慢慢走窗邊,警惕地隔著窗戶和外麵的人對話:“什麼事,值得殿下半夜前來,我先說好,那天的事我早就忘得乾乾淨淨了,我誰都沒見過,我什麼都不會往外說的。”
生怕周宴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她補充道:“那天回來之後表哥也基本都不記得了,我也沒有告訴外祖母她們。”
“我知道。”周宴頓了一下,“你先把鞋子穿上。”
徐瀟然聞言低頭一看,難怪覺得腳上涼涼的,她走到床邊穿上鞋,順便披上一件外衣,看向還是緊閉的窗戶。她有點懷疑周宴有透視眼,但她沒證據。
“那天傷了你表哥的女刺客你是否記得?”
徐瀟然回憶了一下,腦海中浮現一位姣好身材的女子手持粉色芍藥的身影:“……好像是餘容娘子?”
“從那天開始,這一月以來她遲遲不肯吐露真相,今晚,是最後一天。”
“嗯?最後一天?”徐瀟然疑惑出聲,最後一天是何意?
“她早在那天之前就服下了毒藥,今晚正好毒發。”周宴語氣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但她後悔了,不想死,”
“她可以告訴我們,但是她說隻告訴你一個人。”
這一月來,從盛京中調查出種種的蛛絲馬跡,為周宴指明了一個大致方向,但大都在關鍵處戛然而止,若是想繼續追查,隻能想辦法讓餘容開口。
但棘手的是餘容身上的毒,竟然連藏冬都沒有察覺到,今夜她猝不及防發作,打亂了他後麵所有的計劃。
錯過餘容這次開口的機會,那群人往後恐怕隻會更加謹慎,周宴當機立斷,同意了她的要求,選擇夜訪徐府。
徐瀟然震驚,用手弱弱地指了一下自己:“我?”
她與這位女壯士素不相識,唯一交集就是她確實破壞了她和林賦的好事,但是,林賦看上去也不是自願的啊,她這不算棒打鴛鴦吧?
“她親口說的餘公子。”就在徐瀟然還在自我懷疑的時候,周宴輕輕用手敲了兩下窗戶:“事發突然,如果你不想去的話,那就算了。”
徐瀟然狐疑地看向窗外,周宴居然有這麼好說話的嗎?
“不過你的青木我今天沒帶過來,隻能下次再還給你了。”周宴慢悠悠地補充剩下的半句話。
徐瀟然冷笑一聲,心道果然,這次如果不是因為餘容的事情,她懷疑周宴都不記得要把青木還給自己。
青木是她找了快三個月才找到合適的防身之物,就連宣霖都說他很少看見如此精巧的暗器,為了買它還前前後後花費了不少錢,要是就這麼拿不回來了,徐瀟然肯定舍不得。
“如果你願意去,上次你用它傷我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餘公子,你那個暗器上還抹了毒的。”周宴拉長了後半句話。
此話一出,徐瀟然幾乎都快氣笑了。好賴話都讓他說了,就連那天的傷都搬了出來,她理虧在先,讓她如何拒絕。
“那我的侍女她們呢?我剛才喊她們沒有回應。”
“一個時辰之後就會醒。”
“……我能不能帶上宣霖?”
“他現在可能沒空。”
沒得到想要的答複,徐瀟然無奈,隻能答應。以那天周宴的身手,此行應該沒有危險。
窗外的周宴似乎是笑了一聲,笑聲像羽毛一樣輕輕拂過徐瀟然耳邊。
“開窗。”
當眼前那扇緊閉的窗戶打開,周宴僅用了一眨眼的功夫確認她衣著整齊後就迅速低下了頭,他快速將手中的帷帽遞了進去,背身離開了窗邊。
“戴上這個,跟我出來。”
徐瀟然在和他談話期間就已經穿戴完整,她接過周宴遞來的白紗帷帽。打量了一下窗外那道青鬆般的背影,今夜他穿了一件幾乎全黑的錦袍,站在院外那棵桂花樹邊,置身黑暗,感覺下一秒就要和夜色融為一體。
徐瀟然停頓片刻,將手中帷帽戴好,從正門出去繞到後院,站在周宴身邊,看著眼前這至少兩米高的圍牆,壓低聲音:“我們現在要去哪?從正門出去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周宴好像嗤笑了一聲。
“抓好你的帷帽。”
徐瀟然下意識聽他的話,用手扶住帷帽,緊接著下一秒她自己的衣領被一股重力提起,不過瞬息之間二人就已經翻過了圍牆。
徐瀟然驚魂未定的拍拍胸口。不是,這大哥下次做事之前能不能知會她一聲,雙腳離地的那一刻她感覺心臟都漏跳了一拍,直接把人提起來飛出去的他可真是徐瀟然見過的第一人。
周宴在徐瀟然落地的那一刻就鬆開手,看見徐瀟然這沒出息的樣子揚了揚眉:“跟上。”
徐瀟然在心裡瘋狂吐槽過後,還是選擇乖乖跟在周宴身後。
玄武街上半個人影都看不見,此行七扭八拐,穿過好幾條狹小的巷子,就在徐瀟然感覺自己要被繞暈的時候,周宴終於停下腳步,伸手推開朱紅圍牆下一處不起眼的小門。
徐瀟然抬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麼地方,暗暗為自己草率的決定而略微有些後悔,她等下要怎麼回去還是個未知數。
見徐瀟然遲遲未踏進來,周宴往後看了一眼,看見徐瀟然猶豫的步伐,頗有些好笑道:“放心,不需要多久,等下我會派人送你回去。”
徐瀟然這才安心下來,跟著周宴沿花蔭小徑來到一處閣樓,一路上奇花異石數不勝數,門窗水榭,無一不古典雅致,這座府邸的氣派程度,遠超徐瀟然的意料。
她這是來到了哪座豪宅,小門這麼不顯眼,裡麵卻彆有洞天,不知道下次還有沒有機會能仔細參觀一下。
閣樓下站著一位令徐瀟然感到熟悉的沉默臉男子,此人正是上次和她們一起送林賦回府的行秋。行秋早就看見周宴,立即迎了上去。
周宴走到行秋身邊,開口詢問:“裡麵怎麼樣?”
行秋答道:“藏冬用藥吊住了她最後一口氣,‘飲人恨’太毒了,藏冬沒來得及準備,那個藥恐怕隻能支撐一小會。”
周宴嘖了一聲:“行,一會兒也夠了。”
他轉頭示意徐瀟然跟上,行秋看著麵前這位戴著帷帽,幾乎蓋住了全身的女子,朝她拱了手:“多謝餘公子相助了。”
徐瀟然看著這群看著她穿女裝還能麵不改色地喊她“餘公子”的人,真心佩服他們的職業素質,看看,這才叫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