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瀟然沒在慈雨堂坐多久,就和林嘉芙等人一起和徐安在林府用午膳。
眾人齊聚一堂,席間歡聲笑語,倒是衝淡了幾分徐瀟然即將離府的“感傷”。
徐瀟然不是舍不得林府的人,她隻是單純為自己又要重新進入一個新的環境重新開始而有些許悲傷。
就好像前世她好不容易熟悉的自己的出租房,連買菜的地點都規劃的清清楚楚,結果第二天房東告訴她這房子她不租了,叫徐瀟然重新找一個,說是晴天霹靂也不為過。
林嘉芙在徐瀟然回徐府的時候才感覺到這個表姐真的要離開她家了,情緒一直有些低落,直到徐瀟然“收下”她送給徐瀟然的廚娘,心情逐漸好轉幾分。
徐瀟然見過送東西的,沒見過連廚子一起送的,她不打算連林府的廚娘都一並薅走,結果林嘉芙告訴她,這是她專門為徐瀟然找的廚娘,才來不到一個月。
本來還想拒絕,但徐瀟然看見眼前這個上了年紀的婦人粗糙的麵容上還帶著討好笑容,手上還牽著一個看起來比林嘉芙似乎還要小的小姑娘的時候,徐瀟然最終還是心軟了。
林嘉芙說她們從翼州來盛京奔親,求了人在林府做事,見她們這幾日做的菜肴很合徐瀟然的口味,林府才收下她們,不過不到一月,徐瀟然就要回徐府,林嘉芙想著乾脆將她們一起送去徐府。
徐瀟然在聽見“翼州”二字後多看了二人一眼,如果她沒記錯,三個月前徐安就是從翼州把她帶回來的。
徐瀟然下午正式回到了徐府,住進了原先林清若院子隔壁的芳菲苑,比起徐安給她準備的清怡居要偏僻不少,但她一眼就看中了院中那棵茂盛的桂花樹,就決定住在芳菲苑了。
徐安本想讓她住徐府最寬敞的清怡居,但是她最後選的居然還是林清若原先院子的隔壁,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一言不發地讓人重新打掃翻新了一遍芳菲苑。
將軍府的人做事就是利索,不到半個時辰,南音就過來告訴她可以回芳菲苑了,她已經把徐瀟然所有的物件都收拾好了,就等著主人入住。
徐枝意住在靠東邊的秋水院,離芳菲苑還是有一段距離,在徐瀟然回府之後,她親自送來了一副裝飾的蘭花字畫,表示這是慶祝徐瀟然回府的禮物,徐瀟然這次不再推辭,讓南絮送了一套精致的梅花杯給徐枝意,徐枝意含笑收下。
徐瀟然圍著自己的芳菲苑走了兩圈,越看越滿意,這裡和林府給她的映月閣要大一點點,甚至還有自己的小廚房,徐瀟然美滋滋地想,要是半夜突然想吃夜宵,那可真是太方便了。
就在徐瀟然住進徐府的第二天,朱雀街的郡主府向徐瀟然發了一份帖子,就和那日林嘉芙說的一樣,平陽郡主邀請徐瀟然去碧波湖遊湖。
徐瀟然拿著帖子看了半響,最終決定還是應約,她總不可能在這個時代一輩子不社交,上次林賦的話提醒了她,以她的年紀確實該想想往後的路該怎麼走,除了林家和徐家的人,再認識一些其他的人總沒壞處。
念及此,她從柔軟的貴妃榻上起身,準備喊來南音讓她提前準備好,結果話還沒說出口,就看見南音從院外進來,身後還跟著一位梳著婦人發髻的女子。
女子停在院外,沒有進來的意思,南音進閣向徐瀟然說道:“二小姐,江姨娘來了。”
徐瀟然沒想到江姨娘居然會主動來看她,她還沒見過這位,算是府中半個女主人的女子,她朝南音點點頭,示意讓江姨娘進來。
南音將江姨娘迎了進來,徐瀟然看著江姨娘徐徐走來的倩影,在內心讚歎一聲,不愧是和徐枝意是親母女,二人眉目相似,就連那份如水般溫柔,都如出一轍,不過江姨娘要更有韻味一些,徐枝意能被成為京城三大美人,至少一大半是遺傳的這位江姨娘。
江姨娘進門後,先細聲細語地向徐瀟然行禮,在徐瀟然讓她起身後,這才規規矩矩地半坐在一旁的軟凳上。
“我剛回府,如果還有許多招待不周的地方,還望姨娘見諒。”徐瀟然笑著隨口客套。
江姨娘聽後抿唇淺笑,說道:“妾身正是為此事而來,老爺說二小姐房中隻有五個人,怕是伺候不好二小姐,我為二小姐又挑了五個做事伶俐的丫頭,到時讓她們一起和南音學學規矩,伺候二小姐。”
一個人要十個人服侍,這也太興師動眾了,徐瀟然一想到以後走到哪都有人行禮、又喊她二小姐的場景,瞬間感覺頭都大了,趕緊拒絕江姨娘的建議:“不必了,人太多我也使喚不過來。”
江姨娘從芳菲苑內看了一圈,猜想眼前的二小姐可能更喜歡清淨,便酌情減少二人,一共留下八個人。
結果徐瀟然還是拒絕,八個她也嫌多。
直到江姨娘麵露為難之色,她才察覺這可能是徐安派給她的工作,她一個都不收下,到時候恐怕徐安會責怪江姨娘,一番推脫之下,徐瀟然隻接受了兩個人,用來灑掃外院。
江姨娘這才重新露出笑容,喊來身邊的侍女,拿出了一個青玉勾雲紋的抱月瓶,開口說道:“我昨日聽大小姐說,二小姐對這個還算喜歡,我不懂字畫,正巧前幾日家裡哥哥送來一個青玉抱月瓶,我覺得它與二小姐甚是有緣,希望二小姐不要嫌棄。”
江姨娘家裡是江南有名的茶商,家主常常走南闖北,送這種貴重的瓷器給疼愛的妹妹觀賞也不奇怪。
徐瀟然倒是不好意思收了,昨日不過是多看了兩眼林老夫人的青花蓮紋八寶抱月瓶,沒成想被徐枝意從昨天記到現在,還讓自己母親親自送一個過來。
徐瀟然推辭道:“家中長輩所贈,江姨娘還是快收回去吧。”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的道理,二小姐就當作是我慶祝您回府,收下就是。”江姨娘親自把抱月瓶放置在一旁的桌上,配合著枝意送來的蘭花圖,簡直相得益彰。
江姨娘滿意地點頭:“您瞧,是不是剛剛好。”
徐瀟然隻得收下這隻貴重的青玉勾雲紋的抱月瓶,心裡決定待會讓南絮看看還有什麼能回送給江姨娘的東西。
江姨娘陪徐瀟然在芳菲苑坐了半個時辰,為徐瀟然介紹了目前徐府的基本狀況:除了徐瀟然住的芳菲苑、徐枝意的秋水院,她自己的小院,基本後院都是空置的,前院隻住著徐安和徐景策,徐安常年在外,徐景策大部分時間都在書院,偶爾才會回來。
“都空了?沒有其他人住嗎”徐瀟然一怔,這和她聽到的傳聞有些許出入,徐安可以說是作為職位上升速度最快的武將了,人在炙手可熱的時候,討好他的人隻多不少。
那天在醉仙樓,多少人說徐安當年豔福不淺,不僅有林家大小姐為妻,甚至還有十幾房美妾。
徐瀟然聽江姨娘的語氣,內心嘖嘖稱奇,果然,謠言還是不可信。
江姨娘似乎是愣住了,看著徐瀟然,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輕輕歎了口氣,猶豫道:“早些年的時候,府中確實姐妹眾多。”
連她都是早些年父親為了討好徐安,送給徐安做妾的,她知道徐安是看中了她背後的商行,可送進來的其他女子,基本都是和她差不多的目的,但徐安眼裡看得最重的,永遠隻有夫人。
“直到八九年前,夫人身體不好,已經沒有辦法再分出心力管理後院,老爺就陸陸續續地遣散了很多人。”
“總而言之,就這樣一年一年下去,就剩下這些人了。”江姨娘似乎有許多未儘之言,躊躇半響,隻說出這麼一句話。
徐瀟然靜靜聽完,輕輕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理解,這其中的原因不難猜測,最主要的導火索,大概就是小徐瀟然的走失。府中隻留下了江姨娘一個人,大概率是因為她生養過徐枝意的原因。
江姨娘轉移話題,似乎不願再提及那幾年的往事,伸手斟了一杯茶水遞給徐瀟然:“至少現在二小姐回來了不是嗎?若是是夫人在天有靈,想必也是高興的。”
徐瀟然頓了一下,笑著接過江姨娘手中的茶,卻沒有繼續回應江姨娘的這句話。
回來的第一天晚上徐安就帶著她去了徐家的祠堂,她恭恭敬敬地給林清若磕了六個響頭,既是感激也是愧疚。
前三下,是她用徐瀟然身體代徐瀟然磕的,感謝林清若對徐瀟然的養育之恩。
後三下,是她對徐瀟然磕的,她占據了屬於徐瀟然的身份,從今往後,她要以徐瀟然的身份,在這個世界裡活下去。
徐安在一旁看著徐瀟然磕頭,目光長久地停留在那塊黑色的牌位上,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風吹過徐家空曠祠堂的時候,那枚墨色的魚鳥玉佩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