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尹輕聲和Darren交談，感謝他這幾年對縱想的支持。

Darren略略挑起一點眉，卻還是坦然的接受了這份感謝。雖然他心裡很清楚，他對縱想談不上支持，秦姿瑤明裡暗裡的提過好幾次希望他幫忙跟院線級護膚品和酒莊的品牌牽線，他都婉拒了。

坦白講，他不太看好縱想這家公司的未來，而這個公司最大的問題，就是秦姿瑤這個老板。

“申，我記得一開始縱想是你來跟我談合作，你提過你們的未來藍圖裡有一個文化APP開發，現在怎麼樣了？”

申尹的表情僵了僵，但很快掩蓋過去：“流產了。”

“why？”

“有點不切實際不是嗎？投入大回報小。”

Darren勾起唇，笑容非常寬容，但言語卻很犀利：“是因為秦，對嗎？”

申尹的臉又僵了一下，不是因為Darren的敏銳，而是因為Darren語氣裡對秦姿瑤的那份不認同。她感到不適：“你為什麼這麼認為？”

“因為秦就是這樣一個領導者，這幾年縱想發展的方向非常混亂，隻有一點很清晰，就是賺錢。你們網羅了很多中量級KOL，但卻缺乏培養的耐心和毅力，最有質量的KOL就在你手裡，但那都是多久之前簽下的了。”

申尹心想，難怪秦姿瑤請Darren的時候不帶她，他一定當著秦姿瑤麵也是這麼說的，絲毫不在意自己看似客觀的話多麼讓人難堪。

申尹掛起笑容，正要開口，妝發完畢的鄭皓元走出來了，少年漂亮的臉龐點亮了攝影棚，Darren的目光被吸引過去，在徹底開拍要求靜音之前，申尹壓低聲音對Darren說。

“看到這個孩子了嗎，秦姿瑤拍板簽的。”

在拍攝的過程裡，除了導演和演員，其他人都要保持絕對的安靜，雖然是分幕式拍攝，但導演的指導以及演繹，很容易看出來是個什麼故事。

換置景的間隙裡，Darren問：“產品在哪兒？”

“產品另外實拍。”

“博主不用使用嗎？”

申尹笑了笑：“Darren，您從小在英國長大，對中國文化可能不太了解，在中國文學中，有一種寫作手法，叫通感。”

Darren注意到，申尹對他的稱呼改成了“您”，他很快想通緣由，不禁覺得好笑。

他一開始選擇跟縱向合作，除了因為當時MCN公司的選擇很少，有實際商務案例的更是鳳毛麟角，再有就是因為來談合作的申尹同時兼具浪漫與務實，很符合Darren對一個文化行業創業者的期待。

結果合作談到擬合同的地步，對接人從申尹換成秦姿瑤，浪漫消失殆儘，徒留市儈。Darren陸後來學會一個中文詞叫“做籠子”，他覺得很符合當時的情況，白雪公主和她的惡毒後媽打了個配合。

他在替申尹覺得可惜，申尹卻反過來認為他無禮。

但也無所謂，每個人的創業路都是不同的，磕磕絆絆，甚至曇花一現，都是中小型公司的常態。

他覺得索然無味，趁機借口告辭。

秦姿瑤晚點發消息問申尹進程如何，申尹說一切順利，她又問Darren對製作現場是否感興趣，申尹說Darren早走了。

秦姿瑤回複的非常快：【他是不是給你說難聽話了？】

申尹看著這條消息，這得是經曆了多少次當麵打壓的第一反應，突然眼眶一酸。正想拿手去抹，頭上投下來一塊陰影。申尹抬頭，造型過的鄭皓元好看的有點衝擊。

他笑的有點小心翼翼：“其他人讓我喊你聚餐。”

申尹越過他的身體，看到策劃部的幾個人在擠眉弄眼的，心知這頓飯不能去，一旦去了，又是幾個月不能消停的流言。

她對鄭皓元感到抱歉，但越抱歉，越應該整理的迅速。

她站起身子：“你今天辛苦了，你表現的非常好。超出我的預期。”又招手把助理叫過來，把卡遞出去：“我今天要跟秦總跟平台領導吃飯，你替我請大家好好聚聚。”

鄭皓元臉色變得難看，申尹的語調像在誇一個孩子，她的態度又變回了剛開始的時候。鄭皓元長在強光燈下拍攝了一整天，皮膚有種被紫外線曬傷一樣的痛感，人也非常疲憊，就是這份疲憊讓他有勇氣站到申尹麵前，他這麼努力，想換一點好處。

今天化好妝出來的時候，遙遙看見申尹，他的心還是跳的猛烈，再看到她旁邊坐著一位氣質卓越衣著考究的男士，他差點控製不好表情。

還好他們之間的肢體語言非常生疏，不然他真的短片都要拍不下去。

申尹告彆眾人往外走，鄭皓元沉默的跟出來，走出一段路才堵住她：“我努力的在好好表現了，最近也不敢找你，我想等你消氣，你有消氣一點點嗎？”

申尹再次感到抱歉，她站直身子，非常誠懇地說：“皓元，我已經沒有立場對你生氣了，一切結束了。謝謝你喜歡我，非常謝謝，我們或許不能做情侶，但我會一直支持你的工作。”

鄭皓元被她正經的表情刺痛，他發現成年人有自己的“好人卡”，加一點點利益，變成“支持卡”。他皺起眉頭，骨子裡壓了很久的那股傲氣又冒出頭：“我不需要你支持我的工作，有沒有縱想我都能成功。”

“當然。”申尹認同這一點：“我們隻是輔助。你本人才是核心競爭力。”

一拳打到棉花上，鄭皓元頂了頂腮，最終問：“為什麼？”

為什麼，明明都隻差臨門一腳了，真的就沒有一點回旋的餘地嗎？

真是個好問題，申尹有理由相信鄭皓元還不知道自己未來的路會產生多麼大的變化。他把短視頻的觀看量和讚評當作摸不著的虛擬數據，看不透那是真實的名望和金錢。外麵那麼多演藝經紀公司對他垂涎欲滴，即便沒有李赫，鄭皓元的事業發展至今，申尹跟他就絕無可能。

難道要她年近30去給一顆冉冉升起的流量新星當秘密女友？

任何一顆成年人的腦子都能拎得清。

申尹隻好說：“皓元，你聽我說，不出三個月，你就能知道為什麼。”

鄭皓元咬著牙根，這算什麼狗屁回答，但他又想，這算不算是個期限呢。

“那三個月之後我要是還是想跟你在一起呢？”

申尹無奈，剛要開口，鄭皓元卻把她嘴巴一捂：“你先彆著急回答，你也等三個月。”他的手心冰涼，隻停留了短短一瞬就撤開，然後像害怕申尹說出點什麼，轉頭跑回了攝影棚。

申尹站在原地，拿不好主意要不要直接告訴鄭皓元自己有喜歡的對象，一直到秦姿瑤打電話叫她趕緊到早上停車的地方，她們要提前去到餐廳，她最終還是沒發短信。

今天約的是短視頻平台市場部老大和內容運營部門的老大，餐廳早就訂好了，北城少有的幾家黑珍珠餐廳之一。

秦姿瑤在開車時問：“Darren說什麼了？你們有明確不愉快嗎？”

申尹哪裡會把他的那些話複述一遍，就開始胡說八道：“他看了拍攝，覺得我的創意很一般。”

秦姿瑤打著方向盤，掉頭彙入車流，鼻子裡輕輕嗯了一聲。

除了要喝大酒以外，申尹其實很喜歡年底的酒局環節，總能去到平日裡吃起來肉疼的餐廳，興致勃勃的打開點評軟件，她開始腦內“雲點菜”。

推薦菜排行第二的是清蒸東星斑，申尹拇指一滯，點進去看具體評價，都說味道絕美，鮮的掉舌頭。

申尹默默加入收藏，李赫絕對會喜歡。

晚飯可以說是吃的賓主儘歡，一整年縱想都很配合平台的各種活動，公益主題一場都沒有落下，而且縱想旗下賬號數量可觀，很能給兩位老總拉動賬麵數據，項目報告都能寫的漂亮些。

其實市場部門老大Aire之前動過心思挖秦姿瑤，酒後借玩笑話提過一回，秦姿瑤二話不說悶了杯白的，說縱想就是自己的孩子，孩子還沒成年實在放不了手，辜負Aire厚愛。那天秦姿瑤喝了很多，難得的有幾分醉意，撐著精神把Aire送到車上，突然問了句：“我是學廣告營銷的，您怎麼會想到挖我。”

“因為這幾年你從來沒踩錯過，你很有戰略經營眼光，我知道業內總是詬病你們縱想沒有大網紅沒有大體量，但我覺得你很精明。”

秦姿瑤喝的醉醺醺的臉笑了：“謝謝Aire老師。”

Aire板起臉：“彆亂攀。”

秦姿瑤嘿嘿一笑，轉天給Aire的女兒買了套樂高，Aire都奇了怪了，他女兒在學樂高編程的事兒他都不知道。

內容運營部老大Lynn是個留著中分齊耳短發的靚麗女性，申尹第一次知道她真實年齡的時候嚇一大跳，Lynn提杯敬申尹：“今年政府下的助農下鄉任務，真的謝謝你們的配合，希望明年也合作愉快。”

申尹的杯口更低些：“一定，是任務也是義務，能為國家做任何形式的貢獻都是企業存在的意義。”

Aire年紀大，也有所有中年男人的毛病，喝得多點就開始想牽媒，年年都要問申尹多大啦，秦姿瑤多大啦。

秦姿瑤今年邁入剛好邁入三十的關口，Aire更有說頭：“我們管理層也有好幾個優質青年，我給你們約見約見，就當多交個朋友也好的。”

秦姿瑤無奈的垂下頭討饒：“真的謝謝了，但我每天忙也忙死了，你們管理層也肯定抽不出空，拿什麼時間談戀愛啊。”

Aire拍拍腦袋：“怪我怪我，就想給你介紹好的，沒考慮這一層。也是，談戀愛不能兩個人都忙。”視線又往申尹身上轉：“那申總呢？”

申尹今年可有說頭了，手舉得老高：“我有喜歡的人了，正追著呢。”

Aire看她這正經樣，笑起來：“喲，哪家才俊呀。”

“嘿嘿，搞科研的，科學家呢。”

秦姿瑤吃驚的回頭，她剛以為申尹胡謅的，沒想到還真有這麼個人。一臉受傷的向Aire和Lynn攤手：“天啊，我都是第一次聽說。”

申尹嘿嘿笑一聲，給自己滿上紅酒，舉起來敬一桌：“所以不用給我找對象啦！祝我成功吧各位！”

申尹和秦姿瑤有一點特彆厲害，喝了酒照樣腦袋清晰，又和兩位老總講了點第二年的規劃，也畫了點餅，一頓飯才終於結束。

申尹是在座最小的，肯定是她出去埋單開停車票，Lynn今天一直悄聲誇她去年給東哥規劃的“鄉間小徑遊”短係列做得好，誇得她飄飄然，興致一高就稍微多喝了點，現在站在前台都要倚靠著才能站穩。

前台還在核車牌，她百無聊賴的去盯發財樹的葉子，這棵發財樹長得枝繁葉茂，一看就很旺。

透過葉子的間隙，她看見吳詩意從一間包廂裡走了出來，她明顯精心打扮過，穿著一條緞麵的長連衣裙，外八字的卷發，配上她修長的脖頸，真像一隻高貴又柔美的天鵝。

跟著出來的男士她也很眼熟，就是她剛剛口口聲聲念叨的“心上人”。

申尹最後悶的那一大杯紅酒好像突然要湧出來，她猛的捂住自己的嘴。

距離這麼近，吳詩意帶著笑意的聲音清晰的傳來。

她說：“就猜到你會喜歡這道清蒸東星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