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沒亮，宿醉的頭痛和喬言起床的聲音叫醒了申尹，她挪到床邊，倒掛著腦袋看喬言穿衣服，言不由衷的說：“我送你吧。”

“我嚴重懷疑你現在開車也屬於酒駕。”

申尹嘿嘿一笑：“昨天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不好意思啊我睡著了，你要說什麼？”

喬言蹲下來，跟倒掛的她臉對臉：“申小尹，你真那麼喜歡李赫嗎？”

“喜歡啊。”怎麼不喜歡，男女好感無非就是皮囊脾性，李赫個頂個的滿分，說靈魂太虛無飄渺，但如果人真的有靈魂，她想他也是喜歡的。

“那你可以對李赫多點耐心嗎？不要輕易放棄。”

這話是瞧不起誰？而且怎麼聽起來有點偏心，申尹努努嘴：“那要看他表現。”

喬言拍了下她的腦門，最後一句話說得有點嚴肅：“而且有件事我要說在前麵，就算你們兩不能修成正果，我也不會跟李赫絕交。”

“嘶。”挨這一下有點痛，但哪怕倒掛著看，也能看出喬言的認真，申尹回答：“知道了。”

喬言最終選擇在這兩人間不偏袒任何一人，他們之間的謎題他們之間的迷惘，何嘗又不是本來就需要共同麵對的道路呢。

想說的話說完，她抓緊穿衣服趕地鐵，從申尹家去北城大，路上要將近一個小時，申尹看見她伸手套針織衫時露出的腰，發現那裡有塊青色，馬上翻過身來大叫：“你受傷啦？”

喬言看見她指著自己的腰，臉上一赧，說：“這個…”如果回頭再被申尹發現她可能會被上鞭刑，喬言選擇坦白：“是這樣，我現在時間緊，我長話短說一下，我跟齊思鳴睡了一覺。”

申尹：“…”

她掏掏耳朵，從床上走下來，不太確定的說：“我好像幻聽了，你能再說一遍嗎？”

喬言已經扣上了外套的扣子，她做出告饒的樣子：“我不是有意瞞你，事情發生沒幾天，我也還在觀望，而且我真的要遲到了，我回頭再找機會一五一十跟你彙報。”

申尹腦門都被氣燙，嗷的一聲伸出手來抓她，但靈敏度比不上每天堅持晨跑的喬言，她蚯蚓一樣滑走並快速衝出了申尹的家門，留下申尹一個人尖銳爆鳴。

秦姿瑤進申尹辦公室的時候，看她掐著腦門死死的盯著自己的手機，好像在做法，奇怪的問：“乾嘛呢？”

“我在努力回憶一個人的微信號。”

“誰？你試試姓名或者電話號碼。”

“試過了，不對。”她沒齊思鳴電話，隻試過姓名拚音。

“很急嗎？”

“差不多，趕著想送人去投胎那麼急。”申尹放棄嘗試，抬頭看秦思瑤：“什麼事？”

“哦，這幾天你晚上都空一下，有幾個重要飯局。品牌方，中間商，平台那邊都有。”

“這沒問題。”申尹比了個OK。

秦姿瑤其實也就是順路過來看一眼，早上坐電梯的時候碰到策劃部門的人，說申尹昨天喝的有點多，簡單交代一句就轉身出門，卻跟策劃部的Judy撞個正著。

Judy人都沒站穩，就跟申尹說：“攝影棚那邊出了點問題，說要加錢。”

是鄭皓元唇膏商務拍攝的事。

申尹皺起眉頭：“加多少？”

“要加一萬。”

今天就是拍攝日，鄭皓元攝影師和策劃團隊都已經在攝影棚了，臨要開拍了加錢，完全是卡脖子行為，加的價格也不合理，幾乎是翻番。

“說了為什麼沒？”

“說了，說租的時候以為是白布加點小道具，結果我們物料太多，對攝影棚的損耗比較大，所以要加錢。”

秦姿瑤哼笑一聲：“簡直放屁。”

這次申尹有心要把廣告做好，所以租了北城一個攝影師的棚，除了場地費用以外，這錢更多的是花在對方給他們燈光支持上了。畢竟專業的攝影燈一套下來大幾十萬，縱想沒有配備。但要提損耗就是搞笑了，一來他們的物料置景裡沒有特彆重特彆磨損地麵的，二來大型攝影棚外租拍廣告是特彆常態的事情，這個攝影棚不是新開張的，本身就已經陳舊。

其實事情也很簡單，縱想不是正規廣告公司，跟大型商業影棚可以說是沒有合作，現在拿手機就能拍短視頻，MCN公司不是影棚的潛在客戶，想一次性賺到位。

申尹敲敲腦門，問秦姿瑤：“你剛才說有中間商在北城，誰啊，Darren陸嗎？”

秦姿瑤眼神轉了個圈，淺淺嗯了一聲。

申尹拿出手機，撥給Darren陸，他是一個品牌代理商，手上拿著很多國外小眾品牌的代理權，不論是法國和瑞士的尖端護膚品，還是英國哪個公爵名下的酒莊紅酒，種類繁多且品質高端。

這樣的人，放在他們整個內容服務業都是甲方。大字燙金，貼腦門上的那種。

Darren很快接起電話：“hi，申。”

“hi，Darren，聽說你在北城，好久不見，有沒有空來視察一下我們的工作。”

對麵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好的，我很樂意。”

申尹掛了電話，回頭看秦姿瑤：“我要帶Darren去攝影棚，你一起嗎？”這話其實不是邀請，平日裡跟Darren對接，一年四個季度做彙報的都是秦姿瑤和她手下的市場部，秦姿瑤跟Darren熟悉許多。

哪知道秦姿瑤拒絕：“我今天很忙，你自己去吧。”

申尹表示知道，往自己的皮包裡收拾東西，再抬頭看秦姿瑤還杵在那，問：“怎麼了？”

秦姿瑤抿了抿嘴：“算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秦姿瑤的車比申尹有排麵很多，一輛白色保時捷，開這輛車去接Darren，他在各個大城市都有房產，秦姿瑤知道他住哪兒。

入車庫的時候。秦姿瑤報了房主姓氏和房號，保安才給抬杆，申尹驚訝：“這你都知道？”

“這算哪到哪，平台廣告部老大女兒讀哪個學校哪個班我都知道。”

申尹知道她沒吹牛，這幾年公司的對外社交主要靠秦姿瑤，她脾氣穩當能喝酒，就算飯桌上被人下臉子也絕不生氣，隻要自己沒喝掛，都給甲方送到人家家門口。

她們在地庫裡等Darren，這位中英混血的大老板極有時間概念，約好的時間多一秒都不會讓對方等，踩著點上了車。

申尹回過頭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見，Darren。”

“好久不見，申，你太忙碌了，上周的晚餐沒能見到你我很遺憾。”Darren穿著筆挺的煙灰色西裝，舉手投足都有種說不清的韻調。

申尹眨眨眼：“真對不起，我上周就是在熬夜忙今天這個項目。”撒謊！秦姿瑤根本沒跟她提過。

她看向秦姿瑤，秦姿瑤不動聲色，已經在發動汽車，嘴上打招呼：“hi，Darren。”

“hi， satine。”

申尹一愣，悄聲問秦姿瑤：“你改英文名了？”

秦姿瑤說：“我也不知道這是誰。”

奇奇怪怪的，申尹在心裡說，但從Darren再也沒開口來看，他似乎沒打算解釋自己為什麼這麼說，那申尹就不會追問。天大地大，甲方最大。何況這甲方正有用處。

三人很快趕往攝影棚，申尹在路上斷斷續續的跟Darren聊天，這位曾經在伊頓公學就讀的紳士知識淵博，言辭簡練文雅，是個很好的交談對象。

下車的時候申尹抓住時機在秦姿瑤耳邊說：“你啞巴啦？悶不吭聲的。”

“我隻是專心開車。”

申尹終於覺出一絲那麼不對味：“你跟Darren陸…”

她話還沒說完，秦姿瑤就無奈的搖了搖頭：“我有時候覺得你過於文藝了，你少看點電影吧。”

好吧，申尹也覺得她最近有點性緣腦，秦姿瑤和Darren陸，哪怕是亂點鴛鴦譜也有點誇張的程度。她又走回Darren身邊，引著他往攝影棚走。

秦姿瑤看著他兩並行，心想還好，他對申尹還挺客氣，沒有鼻孔朝天的看人，她一個人受這份氣就行。

秦姿瑤很討厭Darren陸，非常討厭，她討厭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渾身上下寫著階級和傲慢，對她人輕易評頭論足的人。

她確實不知道satine是誰，她終年忙碌，不愛閱讀也不進電影院，有那時間寧可多睡一覺。她是妥妥的農村姑娘，隻在義務教育階段跟城裡孩子在一個賽道，但這幾年接觸下來，秦姿瑤知道，這必定是個塗著正紅色口紅的藝術作品形象，Darren在諷刺她，21世紀了，還在堅持日複一日的塗迪奧999。

除了satine，她還是過Jean patchett，奧黛麗赫本和瑪麗蓮夢露，要麼本身就是以紅色調為主的文藝作品角色，要麼就是有過經典紅唇造型的女明星。

她不會因為自己被和這幾位絕世美人聯係到一起而竊喜，相反，她知道自己長相上的乏善可陳，深切地明白這隻是嘲諷。

秦姿瑤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得罪的這位，明明她像對每一位甲方一樣客氣的對他，不對，她想要他手中代理的其他一些品牌的廣告合作，對他比對其他人更畢恭畢敬。

然而事實是他像個小氣的守財奴一樣卡住他手裡那些好牌子的合作可能，一年四次的查閱縱想的客戶數據，投放比例，爆文產出。對秦姿瑤展現了十足的苛刻，還在每年過年前雷打不動的來北城轉一圈，讓秦姿瑤不得不低著頭去宴請他。

她以為Darren是對縱想不滿意，畢竟他這樣的代理商從來合作的都是頂級的4A廣告公司，當時他手上有幾個牌子有預見性的看出自媒體的潛力，遣他來開拓這片藍海，縱想贏在秦姿瑤當時嗅覺靈敏，成立得早，資質齊全手上也有現成案例，就跟Darren達成了合作。但隨著這幾年天賦異稟的創作者出世以及資本的介入，縱想確實算不上最頂級的MCN公司了。

是以這幾年秦姿瑤都單獨應付他，她曉得申尹其實頗有幾分文青的傲氣和矯情，肯定受不了這麼被人挑剔。

沒想到Darren在申尹麵前作一副好好先生模樣，倒是讓她今天這趟白白跟來。

申尹在來的路上按人頭點了咖啡，和她們同時到達，她讓助理出來分發，又讓助理讓縱想的人先呆在化妝間彆出來。

自己很熱情的引Darren去跟攝影棚的所有者鄧繁打照麵。

首先介紹Darren：“這位是Darren陸，DL代理公司的CEO兼創始人，DL鄧攝影師您可能不知道，但他跟文尚，dreamland都有很深度的合作。”

文尚和dreamland都是北城裡最有分量的4A廣告公司，可以說掌握了北城廣告業的半壁江山。

再來介紹鄧繁：“鄧攝影師是北城的新秀攝影師，最近一期拍攝時尚男士的內頁廣告評價很高。”

這就有點吹牛了，鄧繁可不是新人攝影師，出道多年還沒拍過大刊封麵，拍個內頁都不知道費了多大勁，不然也不指著攝影棚賺錢。

Darren灰色的眼睛掃過申尹笑眯眯的臉，伸手出去：“幸會。”

鄧繁趕緊握住，他不懷疑申尹說謊，眼前這個男人的氣度和眼神就能說明一切。他嘴上說幸會，但全身都寫著“我跟你不是一個階級”。

申尹適時的遞來兩杯咖啡：“我來的路上聽說燈光師為我們調試了半天，還是跟置景的效果對不上，真麻煩你們了鄧老師，我想我們還是再加點費用吧。”

鄧繁一手握著咖啡，另一隻手直擺：“本來就該把燈光對好，是我們耽誤你們的進展了，現在已經弄好了，這就開始吧。”

申尹笑著點頭，嘴裡不住地說麻煩了。

鄧繁去準備開機，申尹領Darren去坐，很多甲方都會觀摩現場拍攝，正對著攝影區就有個舒適的大沙發。

秦姿瑤看事情就這麼被申尹解決了，被她的鬼腦筋逗笑，笑完漫不經心的抬眼，撞見一雙灰色的眼睛，秦姿瑤立刻不笑了，低頭審視自己，原來是站姿懶散。不像灰色眼睛的主人，哪怕坐在柔軟的沙發上，背脊也挺的筆直。

秦姿瑤真是沒法跟Darren在一個空間裡呆，跟申尹打了招呼就先回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