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你開始在意一件事,這件事就會頻繁的發生。
申尹很快知道了吳詩意是誰,午飯的時候在食堂,一個高挑的女孩跟林棟李赫坐一桌,她的長相和她的名字很配,柳眉杏眼,清麗又靈動,一頭長發微微卷曲著,長到蝴蝶骨下方,走路時輕盈的揚起。
火箭班離食堂距離近,申尹總是比他們到的晚一些,就端著餐盤遠遠避開,做一些無人知曉的抗拒舉動。
倒是有一次李赫加菜從她旁邊路過,手指點過她的桌麵,跟她打招呼:“申尹。”
申尹把嘴裡的菜咽下去,笑著回應他。
回過頭來,就正對上吳詩意的視線,她有點像一隻鶴,脖頸很長,隔著幾張桌子也能跟申尹對視。
但李赫隻是打了個招呼,就回到座位上,吳詩意立刻歪著頭去看他的餐盤,肢體語言隔著老遠都能讓人看明白。
大概就是“哇你這個看起來好好吃”。
然後又很快撅起嘴,一看就是想討一口然後被拒絕了,情緒非常外露直白。
申尹捏著筷子低下頭,突然想,是不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兒表達的方式都差不多,吳詩意仿佛是另一個版本的她自己。
大家都大差不差的,好無趣。
後來申尹就不再去關注李赫了,當然不是不喜歡李赫了,這些事兒跟他都沒關係。隻是高三這種關鍵節點,她要還在少女情事上勞心傷神,對不起她之前那麼努力考上的好高中。
她跟媽媽打商量,中午開始帶飯,到開水間用微波爐打一下就行。申尹媽媽趙琳爽快答應了,每天都變著法兒的給寶貝疙瘩弄營養餐。
兩個月裡,沒再見著吳詩意和李赫同時出現的畫麵,她讀書都覺得心安定些。喬言也不跟她閒聊這些旁的,她最近被老師壓得很緊,高三最後一次數競要到了。
哪怕是周日的晚上,喬言的房裡都到淩晨才熄燈。
就在這樣天旋地轉,海綿裡擠出來又吸進去的時間裡,數競結果出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喬言拿了數競奧賽省一。
壞消息是李赫什麼成績都沒拿到。
申尹是在晚上放學才知道這件事兒的,喬言的臉黑的跟鍋底一樣:“我說他最近特彆不對勁,雖然平時他也話不多,但最近尤其悶。”
申尹隻能單方麵的聽,她最近就壓根沒見過李赫。
“這回的題目,平時老陳頭都講過的,一點變形罷了,李赫都會的,居然什麼名次都沒拿到。他發什麼癲。”
申尹終於找到話說:“你怎麼不問他?”
喬言搖頭:“他沒來學校。”
“為什麼?因為比賽成績?”
“不知道,下午的時候老陳頭去他家了但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喬言彎下腰鎖車:“周一應該就能知道了。”
這是申尹度過的最難熬的一個周末,等到了禮拜一,下課鈴一響,申尹立刻離開座位往外走,到最後那幾步都是跑著的了。
她喘著氣走進食堂,卻發現隻有喬言和林棟在,還坐在食堂的角落裡。
她腳下步子放緩,慢慢走過去,說:“李赫呢?”
喬言說:“你先坐。”
申尹坐下,喬言上半身靠近,壓低嗓子說:“李赫還是沒來上學。”
申尹皺起眉頭:“倒底怎麼回事?”
喬言搖頭,頓了頓說:“好像他爸媽鬨離婚,鬨的挺凶的,還…”喬言聲音壓得更低:“還錯手把李赫的腦袋敲破了。李赫去醫院了。”
申尹倒吸一口氣,那氣吸進胸腔裡就變成硬石子,哽的發漲,她無意識的說:“那怎麼…那怎麼能呢…”
喬言抿著嘴,臉色也很難看:“老陳頭看我和林棟平時跟李赫關係好,把這事兒跟我們說了一下,我又重新坐回李赫同桌了,老陳頭要我平時多開解一下李赫。”
說完她歪了歪嘴角:“我能怎麼開解,我自己還沒媽呢。他回學校我也隻能跟他大眼瞪小眼。”
申尹還是很不理解:“怎麼會有爸媽在高三這麼重要的時候鬨離婚,還打傷孩子。”
“誰說不是呢,有病一樣。”喬言拿下巴點了點林棟:“棟啊,你知道怎麼開解李赫嗎?”
林棟平時在這個團體裡是個小透明,但小透明此刻很理智的給了結論:“男孩子也不一定就很堅強的,李赫要是不在意,他競賽就不會失利了。爸媽要離婚,本來板上釘釘的保送也丟了,換我我是沒那麼容易想開。”
聽完這話,喬言和申尹沉默的互看了一眼。
喬言保送北城大的事兒很快定了下來,學校裡的大紅橫幅遠沒有社區裡掛的熱鬨,一百二十響的鞭,把喬正平的臉炸的通紅,自從方美薈走後,他在鄰裡間總是挺不直腰背,佝僂著上下班,佝僂著拎著保溫瓶去出車,如今終於證明,他一個人也能把女兒帶的很好。
按理喬言是可以不去學校了的,但喬言還是每天按部就班的從早讀上到晚自習。
申尹知道,她是來陪李赫。
李赫就是在學校給喬言掛橫幅的那天返校的,整個人看上去跟之前沒有差彆,還是那樣懶散又溫和,除了後腦勺那包了塊很小的紗布。
其他三人誰都沒問,就跟看不見那紗布一樣,李赫自己也明顯沒想提。
學校禮拜二有獅子頭,但每個學生隻能打一個,申尹在開始吃之前把獅子頭用筷子夾成兩半,一半往盤子邊緣推了推:“李赫,要不要?”
喬言在旁邊無聲的啊了一聲,申尹知道她想說什麼,嫌自己做的太明顯了。
李赫本來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拿筷子在碗裡挑米,現在也詫異:“我自己有。”
“嗯,我知道,那你要不要嘛。”
李赫的筷子停在半空,定定的看了申尹一眼,然後說:“謝謝。”伸手過來把那半個獅子頭夾走了。
喬言一看,立刻效仿:“我要去買一瓶娃哈哈,你要不要哇李赫。”
“太甜了李赫不喜歡,青提氣泡水吧還是。”林棟說。
申尹伸出手,像個女皇一樣按住這兩人獻媚的野心,她鄭重的拋出殺手鐧:“李赫,你想不想吃鹵雞胗和鹵雞心,我明天帶。”
李赫頓了頓,鼻子裡嗯了一聲。
也不知道是嗯給誰的,喬言和林棟就跟離弦的箭一樣衝去小賣部。
轉眼就剩他們兩個人,申尹呼吸了下,那股熟悉的香味又回到鼻尖。
她垂下眼,不去看李赫,輕輕說:“李赫,不管怎麼樣,先好好高考完吧。”
半晌。
對麵說:“好。”
數競和高三上學期期末的時間離得很近,睡覺的時間都靠硬擠,申尹來不及多關心李赫幾次,就被丟進題海裡沉浮。
午飯的時候總是四人一道,也沒什麼機會打探,申尹私下問喬言李赫家裡現在什麼情況,喬言搖搖頭表示不清楚。
“但他每天都看上去很正常,上課注意力也很集中,沒感覺有什麼心事,應該是沒事了吧。”
申尹點點頭。
喬言每天在學校也沒閒著,主任告訴她,反正學校學習氛圍好,目前在計算機這塊還是國外比較領先,她早晚會出國深造,不如趁現在先學托福。
喬言腦袋都大了,怎麼就擺脫不了學英語呢。
她背單詞背的頭昏眼花,就在課間的時候找李赫聊天:“你還是會考北城大的吧?咱兩繼續雙劍合璧。”
李赫閉著眼睛靠在牆上,長時間用眼總是使人難受,做了三節課的卷子,閉上眼眼皮裡都花麻麻。
他不回答也沒關係,喬言本來也是自說自話:“不走保送路線,高考對你也沒難度,真羨慕你,英語語文你都能學得好。”
“喬言。”李赫突然叫她。
“啊?”
“如果當初你媽媽離開的時候,要你跟她一起走,你會怎麼選?”
高三上期末的聯考,申尹成績有所上升,聯合排名29名,李赫依舊是本校第一,但聯合排名下滑到第二。
李赫還沒怎麼樣,年級主任簡直要拔掉自己幾縷頭發,但李赫最近的家庭狀況班主任已經跟他通過氣,他是斷不敢找李赫來談話的。
喬言沒有對李赫的二度失利發表什麼言論,她最近跟李赫之間比較沉默。
那天後來還發生了一件事。
喬言還是不太能接受跟申尹以外的人談論自己的家庭,那會讓她如坐針氈,她隻想在學校裡做耀眼的數競天才,不想和李赫做互相舔舐傷口的落水狗。
所以她沒正麵回答李赫的問題,而是反問:“怎麼了,你爸媽還是要離婚嗎?”
“不知道,他們最近沒再吵了。”
“那是好事啊。”喬言拿起水壺起身:“我要去打水,給你帶嗎?”
李赫看著她的動作,沒說話。
喬言在開水間磨蹭了很久,甚至打了上課鈴都沒離開。
火箭班早就上完了高三的全部課程,現在是早上做卷子,下午老師來講題的題海戰術階段。上午的時候,老師們都不來班上,何況她如今是特事特辦的保送生。
她心裡不舒服,逃避李赫的問題顯然不夠義氣。喬言心煩意亂的喝了一口熱水,燙得驚到,一反身吐進水池子裡。
舌頭上估計起了泡,整個口腔都痛,喬言打開水龍頭用涼水漱了漱,又掬了把拍臉,才從開水房轉出去。
走到樓梯口,有聲音從上麵泄下來。
“年級主任找,你一個小時的時間都抽不出來?”
喬言腳步頓住,順著聲音向上看。
李赫手肘撐在欄杆上,懶散的側身站立,闔著眼打電話,對麵不知道說什麼,他譏誚的笑:“還是外麵那個女人管你管的那麼嚴?”
伴隨著這句話,他鋒利的眼尾揚起,也正好看見了樓梯下方驚慌失措的喬言。
喬言臉紅到脖子,因無意間窺破好友家庭破裂的真相而尷尬。她眼睛幾番閃躲,最後還是對上了李赫。
而李赫掛斷了電話,把手機揣進口袋,樓道昏暗,他站在逆光裡,眼尾像一把倒掛的刀,壓住了沉黑的眼神。然後他伸出一隻手指壓在唇上。
一個“噓”的動作。
喬言愣然的點頭。
高一高二還輕鬆的時候,學生間也是討論過校花校草這種話題的,校花頗有爭議,校草的名號卻是暗戳戳的被李赫捏在手裡。
喬言不是很讚同,並且頗有自己的一番理由。
她覺得李赫的性格太溫柔平和,這份溫和弱化了他刀鑿斧劈一樣的銳利到精致的棱角。失卻了些風味,流於普通的好看男高中生。
簡單來講,就是性格和長相不匹配。
今天喬言才發現,她可能看走了眼,李赫的性格裡也有他外貌裡的那份冷淡和銳利,剛剛他應該是有一瞬間的厭煩,但因為是他的朋友,他忍下來了。
喬言轉頭回了班上。
過了一會兒,李赫也回來,看喬言一直對著英語卷子發愣,他側頭看了一會兒,輕聲說:“應該是過去進行時。”
喬言聽他的聲音。
又是溫和的李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