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尹趴在枕頭上,吹的半乾的頭發搭在肩頭,涼絲絲的沁進牛奶棉的睡衣裡。她不舒服的動了動脖子,卻沒有耐心回浴室裡再吹一吹頭發。
信息已經編輯了三次,還是不滿意。
直接問你睡了嗎太稀鬆平常,問拖鞋的事又略顯尷尬。
一個微妙的事件,卡在曖昧的邊緣上。
曖昧的妙處就在於未知,申尹有點害怕李赫直接雲淡風輕的承認,再來句“朋友嘛”。那她寧可永不求證,反複享受想象李赫輕手輕腳替她整理拖鞋的快感。
他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因為彎腰而凸出的頸骨,筆挺立體的鼻梁,和哪怕抿直嘴角都嘟出來的唇珠。
申尹捂著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突如其來的微信響聲嚇了她一跳,她心想不會吧,把手機抓到眼前。
結果是喬言的消息。
“撒花,撒花,李赫要留下來啦,我們三人組要重聚啦!”
申尹愣了愣,反複的把這條信息看了三遍,手指無意識的滑回李赫的對話框,無意識的發送了一句話。
“喬言說你不走了,真的嗎?”
頂端上顯示對方輸入中。
“嗯。”
申尹的手指懸在輸入框那,想不好要說些什麼。
結果對麵又過來一條消息。
“高興嗎?申尹。”
心頭一跳,申尹盯著這句話看了兩秒。
然後這條消息被撤回了。
淩晨一點,申尹睡不著。
她恨不得現在就180邁開車去佳豪,踹開李赫的房門搖著他的肩膀大吼:“你!什!麼!意!思!”
她爬起來喝了一大杯水,然後跑了兩趟廁所,又給自己熱了一大杯牛奶,這次跑了三趟廁所。
中間她無數次的點開和李赫的對話框,又垂著眼退出。
高興嗎?
高興的。
但我該如何闡述我的喜悅呢,說太少不夠,說太多怕漏。
李赫,我必須對你十足十足的謹慎。因為我不想承受得不到你的失落,我想有的放矢,我想細水流長。
慢慢來,反正眼下我最有機會。
申尹長呼一口氣,連上藍牙音響,音樂連著上次斷掉的地方播放,又是慵懶靡靡的低吟,從書架上隨機抽出一本書,窩進黑色懶人沙發裡,素白的手抬起,拉動落地燈的開關。
巧了,偏偏是催人困倦的詩集。
她把書攤開在膝頭,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翻頁,逐字逐句地閱讀,心頭的燥意逐漸平複,繼而柔和。困意從犄角旮旯裡湧出來,她腦袋點點,在柔軟的懶人沙發上睡著。
睡了不到一個鐘,生生被凍醒,手腳並用的爬回床上,點亮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結果發現喬言還有一條信息未讀,手指隨意點開,看也沒看就栽進枕頭裡。
第二天不出意外的醒晚,鼻子也有點堵塞。
她一早就有會,快速洗臉刷牙,VC泡騰片丟進熱水裡就算預防感冒了。抓出成套的衛衣衛褲,鴨舌帽擋住半張臉,匆匆出門。
在電梯裡碰見經紀人部門的同事,對方打了個震天響的噴嚏,不好意思的衝申尹點頭:“不好意思嗷申總,來的路上風太大了。”
申尹連忙擺手:“這種天氣,到崗都很謝謝你了,打個噴嚏算什麼。”
先去自己辦公室的抽屜裡撕了張暖寶寶貼在肚子上,申尹才轉進會議室,但時鐘滴答滴答,她的手腳卻暖不起來,頭還隱隱開始發暈。
更雪上加霜的還在後麵。
下午是和傳媒公司的pr開會,談下一年的營銷年單,已經是老合作方,簽單就是走走過場,對方就說——“在你們園區那個網紅咖啡廳坐坐啦,聽說臟臟包巨好吃的!”
昨兒個申尹是答應了的,今天想到那幾百米路就頭疼。創意園區的每一棟樓都方方正正,間隔又遠,穿堂風刮過來跟扇耳光似的。
申尹帶上衛衣的兜帽,把抽繩拉到最短,埋著頭往咖啡廳衝。
傳媒公司的伊琳看到她的打扮,捂著嘴笑:“申總今天走女大風?”
申尹去前台點了一杯熱可可,要最燙,然後才慢悠悠坐下:“彆提了,昨天睡的晚,早上來不及收拾。”
伊琳是靚麗的都市精英女,出來談工作都是從頭到腳的精致,把臟臟包用刀叉切到最小塊,生怕弄臟自己的嘴角:“還是自己當老板自在,我如果穿這麼青春,我leader可能會報警。”
申尹指著自己的眼底:“青春嗎?真正的花季少女熬三個大夜都不會有這個黑眼圈。”
伊琳湊近看一眼:“不錯了申總,算保養得當。”
申尹撇撇嘴。
伊琳吃完臟臟包,拿出ipad:“今年需求有沒有變化啊?”
“總量和去年差不多,事兒也還那麼些。”
伊琳點點頭:“會有點漲價哦申總。”
正好申尹的可可送達,申尹趕緊捂在手裡:“怎麼說?”
“什麼都在漲價,人工,買號,今年錢好像貶值了一樣,”伊琳聳聳肩:“但這隻是一個因素,你們公司去年,不光是抬熱搜,還有要壓的,這個更貴的。”
縱想去年新簽的一個女生博主,合約前腳簽,她後腳被爆插足他人情感。女生微博裡第一條發布就是跟秦姿瑤的合照,官宣加入縱想大家庭。
好家夥,秦姿瑤也被抓著一通亂罵,手機都被騷擾電話打爆。
花大價錢壓熱搜,至少要把帶秦姿瑤照片的那些新聞都撤掉。
那件事之後,縱想就不再撒網簽約,今年隻簽了鄭皓元。
申尹說:“那是特例,就一回。當時也單次付費了。”
伊琳搖搖手指:“合同要萬無一失,而且我也聽到風聲,你們今年簽的那個叫鄭什麼的男生,蠻多經紀公司都感興趣的,運氣和爆雷相應而生,申總你應該明白。”
如果價格有變,最終就不由申尹一人拍板,她肩上沒有說服伊琳的責任,於是說:“行吧,你們出一版合同和報價吧。”
伊琳笑嘻嘻的打開她的Kelly包:“都準備好了申總,您拿回去跟秦總去討論討論,其實沒漲多少。”
申尹伸手去接文件袋,伊琳的手卻不放開,申尹挑眉看她,伊琳促狹的說:“申總,我還聽說,那個鄭小朋友,在追你哦?”
申尹略一用力,把文件夾搶到手裡,語氣平常:“沒有的事,今年縱想就簽他一個獨苗,我和秦總都很照顧他,私下接觸就多了點。”
送走伊琳,申尹又頂著大風走回公司,秦姿瑤今天出去拜訪投資圈的人,她把新合同放她案頭,留下張便簽。
正準備去樓道間抽根煙提提神,微信上收到消息,她手下的另一個旅遊博主抵達公司。申尹快速回複:收到,你去一號會議室等我。
開完最後一個會,申尹摸了摸自己的喉嚨,感覺有些腫痛。
喉糖就在暖寶寶邊上,她丟了一顆進嘴裡,翻閱手機,才發現五分鐘前有一通喬言的未接來電。
她撥回去:“怎麼啦?”
“什麼怎麼啦,吃飯啊大小姐,我昨晚發你的消息你沒看呀,我和李赫已經快到你公司了。”
“什麼啊?”申尹心頭跳動,跳出通話界麵,劃去微信那,還真躺著一條喬言約飯的信息,她完全沒有印象:“我沒看見你消息。”
喬大小姐拿捏住她:“那你沒空嗎?”
“…有空。”
“十分鐘後到。順便來你們倉庫A點東西。”
掛掉電話,申尹抓起皮包一陣翻找,結果隻有一盒氣墊和一支口紅。
“shit!”她很節製的翻了個白眼,拿起粉撲打樁一樣拍打。
但均勻的底妝可拿黑眼圈沒有辦法,她衝去裝pr禮物的房間一頓翻找,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黑框眼鏡。
一頓上躥下跳,那是頭也不暈了,鼻子也不堵了。
腎上腺素綁架了她。
喬言果然十分鐘就到,她對數學的嚴謹可謂是延伸到生活裡的方方麵麵。申尹在一樓迎她,給李赫打的招呼很敷衍:“嗨!”
進了電梯,申尹從轎廂的鏡麵裡看他,他今天穿了黑色羽絨服,還帶了一頂同色的針織冷帽,整個人冷清又乾淨。
真就兩件外套來回穿,申尹心想。
帶著喬言回到剛才那間倉庫,申尹幫她找她要的護膚品。李赫在外麵等。
申尹一開始騙喬言說不要錢隨便拿——也確實是不要錢,但那是當公司福利發給員工,不能私下充人情送禮。
喬言才不受她騙,頂她肩膀:“你折點價得了,乾送我可就不要了啊。”
主要喬言對琳琅滿目的護膚品沒有研究,但哪有不愛美的女孩兒,想用好的又不會挑,喬言公司裡的前台和她一拍即合,化身高端商場櫃姐,為她提供聲情並茂的推薦。
摸索下來,她現在有個很合用的牌子,長期跟縱想有合作,她就偶爾來撿漏。
倉庫裡的東西常挪動,申尹彎著腰找的時候,喬言突然說:“你怎麼戴眼鏡了?”
“啊?”申尹心虛的推了推眼鏡:“趕時髦。”
“嚇死了,還以為你突然近視了。”喬言拍拍胸脯。
“為什麼喊了李赫啊?”喬言的短信沒提及這點,隻說要一起吃飯。
“你說呢?”喬言佯裝生氣:“合著我昨天發的消息你一條沒看啊,你不是置頂我的嗎?”
“…噢,看了的。”
“慶祝他和學校的合同談下來了,年後就要進我們實驗室了。”
申尹終於找到那套水乳,丟給喬言:“給。”
喬言用嘴努努架子上的另一盒:“哎那是男士的吧,給李赫拿一盒唄,正好我想不出要送他什麼。”
“你怎麼又請客又送禮的,你現在對李赫也太好了吧。”
喬言伸出一根手指:“李赫合同薪資,跟他之前在遊戲公司的薪資,年薪差了100W,還不算年終獎和績效,你以後不要管他叫李赫,你以後管他叫我爹。”
申尹看了看喬言那根直挺挺的食指,又看了看那盒原價八百五的男士水乳套裝,從旁邊拿過一支電動剃須刀,語重心長的說:“你再加個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