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尹按住腹部，艱難的又挑了一筷子“滿漢全席帶肉塊”方便麵。
這可都泡好了…
可吃進嘴裡，痛感分解掉食物的辛香，嘴裡發苦發腥，胃裡翻天覆地。
她就知道，閨蜜是要共苦的，隻是她貪嘴的報應來的遲了些。
她本身就容易出汗，眼下很快就疼的汗落額角，抬頭尋覓一周，班導不在附近。
李赫看她撂筷子不吃，抬頭要詢問，被她發白的臉色嚇一跳：“申尹！”
“彆…彆嚷嚷，找我班導，或者找趙老師。”
趙老師是學校校醫，今天也跟著一起來秋遊了。
李赫立刻跳起來跑遠，但不多時又跑回來：“沒看到他們。”
森山動物園占據了一個勢緩的山頭，此刻他們兩正在靠近山頂的地方，不知道老師們在東麵的山腳還是西麵的山腳。兩邊跑到底都要不少時間。
申尹身子蜷在一起，同學們圍過來噓寒問暖，但這隻讓她眼冒金星呼吸不暢。她咬著牙說：“能不能…能不能…”
李赫上前一步隔開眾人，語氣客氣：“麻煩給她讓點空間出來。”
然後又彎腰對申尹說：“不能這麼等老師，打電話給他們也來不及，我先送你往大門走。”
申尹眼睛被汗迷住，她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哪裡在痛，好像是胃，好像是肚子，好像無處不在，疼的她想哭。她根本沒在聽李赫在說什麼，隻管點頭。
李赫給教導主任打了個電話，簡單講了一下事情經過，讓教導主任聯係校醫在大門口等。
比起在蜿蜒分叉的山路上彼此尋找，都一齊往門口聚集效率更高。
掛了電話，李赫蹲下身子，抓住申尹的手臂，把她背到背上。
他沒提前招呼，申尹一下子被他顛到背上，整個臉都在他脖子那磕了一下，她昏頭漲腦，嘶了一聲。
李赫極短的頓了一下，然後邁開了步子。
說是山，頂多隻能算比較大的坡，麻煩就麻煩在這是動物園，諸多分叉小路，導向不同的參觀區域。
李赫來的時候也是跟在班級的隊伍裡，眼神被沿途的動物吸引，此時並不認得路了。
隻能邊問邊看，走走停停。
申尹垂著眼，手臂虛虛的攏著李赫的脖子，她看見自己睫毛上的汗，滴到李赫的肩膀上，沁進他的衣服裡。
然後從那柔軟的織物裡，彌漫出一股強烈的，令人頭暈的香味。
她老說李赫身上有香味，後來她不提了。
因為她發現，隻有她聞得到。
那是一種什麼味道呢，她無法用同類彆的氣味來概括，反而她可以用一件事兒來形容。
就好像你在海邊玩水，海水退去後，鹽粒凝結在手掌，你帶著一身的涼爽與愜意，走到洗手池旁，那裡恰好有草木香氣的肥皂，你用它洗了一把手。
莫名其妙的，世上根本沒有的，隻有她一個人聞得到的味道。
她不是傻子。
那是有點喜歡的味道。
申尹穿的短褲，李赫的小臂卡著她的大腿，左手握住右手的虎口，而右手握拳，沒有直接接觸到申尹的身體。
這個姿勢背人根本不方便用力，所以他走兩步就要顛一下。
申尹也很不舒服，她想拿額頭抵住李赫的背，但她忍住了。
李赫的額角開始冒汗，喘氣聲變急：“你還好嗎？申尹？”
疼痛的最高峰已經過去，申尹小聲回答：“還好。”
感覺了一下，又說：“李赫，我感覺不用背了，我應該能走路了。”
李赫微微側過臉，汗水滑過那粒痣：“你確定？”
“真的。”
李赫把申尹放下來，上下打量她。
還行，腿確實不打擺子，於是他叉著腰喘了口氣，又伸出手臂說：“扶著我，沒多遠了。”
申尹的眼神在他結實的手臂上停頓了會兒，把手放上去：“李赫，你真是個好同學，我要給你送錦旗。”
“不用。”情緒平複下來，他又變成話少的李赫。
“平時我們也不是很熟，你也願意這麼幫我。”
李赫摻著她一步一步下台階，聞言一愣：“不熟嗎？”
申尹垂眼看著台階，反問：“熟嗎？”
李赫想了想，確實這學期他們都沒講兩句話，申尹總是隻顧著跟喬言嘰嘰喳喳，而他的話又太少。
可他不是沒在享受她們交談時帶來的輕鬆愉悅，每天在題海裡沉浮，他很期待兩頓飯的時間裡，她們嘴裡數不清的俏皮話，那是一整天裡最輕鬆的片刻。
申尹大笑時的表情，申尹講話的口癖，申尹飲食的喜好，他都一清二楚，這樣還不算熟嗎？
李赫略微蹙起眉頭，想反駁，又覺得他無權乾涉申尹的個人感受。
就好像申尹覺得不熟，他硬要她承認熟一樣。
於是他不再糾纏這個話題，隻是沉默的扶著她又下了一個台階。
幸好趙老師那裡備有消炎藥和止痛藥，申尹先應急服用，老師讓她先上校車，李赫也跟著上了車。
申尹問：“你不玩了嗎？“
李赫指了指自己的腿：“沒力氣了，玩不動。“
申尹抿住嘴，好半天才懦懦道：“對不起啊，高中最後一次出來玩搞成這樣。”
李赫不在意的擺擺手，從褲兜裡掏出掌機：“你彆說話了，靠著休息會兒吧。”
申尹閉上眼，也許是藥開始起作用，也許是李赫身上傳來的溫熱香氣讓她安定，她舒服了很多，成功的熬到了大部隊回學校。
她的書包和零食被其他同學帶了回來，她想了想，去火箭班的隊伍裡找到李赫，把鹵貨遞給他：“謝謝你，請你吃。”
李赫從善如流的收下，還對她說：“明天我再給帶一桶泡麵。”
申尹微赧：“啊，被你看出來了，我心疼死那碗麵了。”
李赫笑笑。
申尹腳尖摩擦，還想再說點什麼，一包鹵貨實在不足以表達她的感謝。
此時火箭班班主任的聲音嘹亮響起：“好了啊！今天玩也玩了！昨天的晚自習也沒上，現在都回教室去，來張卷子提提神！”
精英學子們瞬時哀嚎一片。
李赫衝申尹擺擺手，就隨著班級人流往回走。
一時心頭萬緒，申尹朝他邁出一步：“李…李赫！”
李赫回頭，眼神詢問她怎麼了。
申尹手心潮濕，熱氣上湧：“以後…以後你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我義不容辭。”
李赫又被她逗笑了，再次衝她擺擺手，轉身離開。
高中的時間真的流逝的很快。
雪花般的試卷習題發下來，筆尖把墨水寫乾，成堆的送進老師辦公室，再換另一堆出來，反反複複，日升月落。
時間失去實感，比起幾點鐘，計時的方式變成第幾節課。體育課名存實亡，變成不同老師的加時課。
也就十幾歲的年紀經得起這樣折騰了，甚至還朝氣蓬勃，食堂裡吃頓飯，門開奶茶店喝一杯劣質香精奶茶，都能鼓起無邊的乾勁。
申尹的成績挺不錯，基本能保持文科年紀前五，但她們學校注重理科，真正的實力還要等省內聯考才知分曉。
一起吃飯的時間被擠壓，申尹已無意疏遠李赫，可繁重課業當頭，什麼心思都淡了。
高二下學期，秦言李赫和林棟第一次衝擊省奧賽，喬言第六，李赫第十，林棟沒有成績。
思慮再三，林棟放棄了競賽這條道路，轉而走高考路線。
申尹私下問喬言，她和李赫的成績算什麼水平。
喬言語氣裡沒什麼傲氣，說大差不差了。
申尹問，什麼大差不差了。
明年的省一省二。
就這樣，高二匆匆忙忙的過完了。
這當中申尹和李赫隻有一次單獨碰上。
六月底的天氣，氣溫開始偷偷發威，爬牆虎綠的張牙舞爪，暖烘烘的熱風一吹，就趴在教學樓的牆上發出嘩嘩的聲音，教室憋悶，申尹趁午休帶著數學卷子到學校涼亭裡學習，順帶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她理科學其實是比較吃力的，屬於撥一撥，動一動，沒人撥，就卡在那兒，看標準答案也沒用的那種。
俗稱沒什麼數學思維。
平時聽課認真，每個思路都被省重點優秀的教師打通，但稍微想預習下，就和練習冊大眼兒瞪小眼兒，她翻來覆去的看標準答案，也不知道為什麼這裡要這樣做。
遠遠的，餘光裡一個人路過，散漫的步子，獨特的姿態。引周遭同學側目。
申尹連忙招手喊他：“李赫！”
李赫掀起懶散的眸子，遠遠看過來，見是申尹，就調轉方向走近，等他走到跟前，申尹把練習冊一推：“你有空嗎？給我講道題吧。”
李赫手裡拎著奶茶店的袋子，裡麵是一杯冰鎮檸檬水，他一邊用食指把練習冊轉了個個兒，一邊把檸檬水放桌上：“你要喝嗎？”
“就一杯，你要給我呀？”
“剛出去的時候沒看到你在這兒，不然就買兩杯了。”
申尹把檸檬水推回去：“我不喝，謝謝你。幫我看看題吧。”
李赫不置可否，彎下腰讀題。
他今天穿一件白色短袖，此時彎腰極低，正好在申尹正對麵，申尹無意間掃一眼過去，臉砰的一下漲的通紅。
薄而起伏的胸膛，緊致的腹部，還有，還有那個...
伴隨著初次瞥見李赫身體的視覺體驗，耳邊還響起他清淡的聲音：“申尹，這裡…”
申尹腦血回流，一把搶回自己的作業本，抬起一邊肩膀狠狠磨了下發麻的耳朵，嘴裡磕磕絆絆：“我想了想，我還是自己再琢磨琢磨比較好，謝…謝謝你啊李赫，我先走了。”
根本不敢再去看李赫的臉。
她飛快的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