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尹跟在李赫背後,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手心冒汗,快要握不住馬克杯裝的馥芮白。
莫不是方才她逾越的,旖旎的幻想還未結束?此時仍是她夢境的延續?
眼見著李赫垂著眼按下電梯鍵,申尹上前一步,狀似無意,語氣卻有些急切的問:“李赫,你說回國就回國,在美國沒有女朋友嗎?”
聽聽,多粗魯冒犯的問題,多昭然若揭的意圖。
如果真在風月場裡,這一句問出來,就算是兵敗如山倒了。
但這是李赫,她又不怕輸給他。
本來該找更適合的時機打探,可事情的進展出乎她的意料,進電梯之前,最底線的問題要弄清楚。
李赫微微側頭看她,看不出有沒有在分辨她問題的意圖,精致白皙的臉龐上,那粒痣明晃晃的誘人,他語氣淡:“沒有女朋友。”
申尹壓住自己的嘴角:“這樣啊…啊!電梯到了!”
肌理分明的手臂,房卡在他寬大的手掌裡小小一張,滴一聲響起,手指搭在把手上往下按,門就開了。
李赫拖著步子踢掉鞋,換上酒店的室內拖鞋,又躬身拿起一雙沒拆封的放在申尹麵前。
申尹低頭看著他濃密柔軟的發頂,看他在自己麵前彎腰,悶不作聲放下咖啡杯換鞋。
李赫住的是豪華大床房,進門後房間布局一覽無遺,組合櫃裡整齊的掛著幾件衣服,行李箱攤開在角落裡,裡麵排列規整。
房間裡很靜,隻有李赫慢悠悠往床邊走的腳步聲,邊走邊說:“沙發可以坐。”
一把桃木扶手複古條紋單人沙發,就在床的斜對麵。
申尹慢慢踱過去,捧著咖啡杯站著。
李赫已經背過身,雙手交叉抓住衛衣下擺,微微拱起背,黑色衛衣拉過頭頂,裡麵的白色T恤連帶著被拉起,露出一小截勁窄的腰腹,肌理分明,緊實健碩。
申尹沒挪開眼神,牙齒輕輕咬了下下唇。
脫掉了衛衣,李赫回頭看了申尹一眼,沒管下半身,直接穿著衛褲爬上床,拉過被子蓋住腰,又抓過一個枕頭,趴在上麵拿手機設置了個鬨鐘,然後手機扔一邊,自己頭一歪閉上了眼睛。
申尹無聲的笑了。
老實說,她沒期待很多。
但這也太少了點。
申尹不清楚李赫是不是真的睡著了,雖然傳來的呼吸聲很平穩。
她的咖啡已經喝了見了底,眼睛無聊的瞟來瞟去。
桌上有兩個牛皮文件袋,上麵蓋著北城大的章,護照夾攤開著,分區整齊放置著不同國家的外幣,但護照本不在裡麵。
櫃子裡是她見過的黑色呢子大衣和她沒見過的黑色羽絨服。長褲分彆是炭灰色和黑色。
和少年時期喜歡穿淺色不同,成年的李赫似乎更偏向於深色。
申尹的目光輕飄飄落到他陷在潔白枕頭裡的精致側臉上。
他這樣的人,穿什麼衣服又有什麼要緊。極端的好皮囊,天然的被愛者。
唉…
申尹突然有點後悔答應李赫的提議,她已經仔仔細細的把這個房間看了三遍,時間才過去半個小時。在安靜昏暗的封閉空間裡和李赫獨處,此時是香甜的酷刑。
暖氣上湧,馥芮白裡的那點兒咖啡因對她不起作用,更彆提整個房間裡都淡淡的飄著李赫身上的味道,她的四肢百骸也不禁泛上綿軟。
申尹放下咖啡杯,腳從拖鞋裡拿出來,踩在短絨地毯上,隻隔著一層羊絨襪,地毯紮實的短毛讓她腳心有點癢,但不耽誤她向前靠近。
她儘量輕悄,坐上床塌的時候儘量小心。
床很大,她隻占據小小一隅。
心裡難免有點邪惡的想,等得困了,也迷迷糊糊睡著,總不是什麼值得責怪的事情吧。如果沙發夠大,她也是可以睡沙發的,可誰叫那隻是個單人座椅呢。
她很安分了,雖然麵對麵躺著。但中間有至少三十公分的距離。
正好可以數數睫毛的距離。
李赫的臉龐乾淨白皙,沒什麼毛孔,後腦的頭發軟軟的服帖在脖子,額發卻柔軟黑亮。即便是現在陷在枕頭裡,也很齊整。
申尹看他睡相這樣乖,就又往後躺了點,整個人臨近要掉下床的邊緣。
就隻是占你一點點的便宜。
可不能生氣啊,李赫。
申尹是被李赫叫醒的,她懵懵懂懂的坐起身,努力口齒清晰的開口說話:“鬨鐘響過了?”
李赫辨認了一下她話裡的內容,嗯了一聲。
她怎麼真睡過去了?還睡這麼死?
申尹心頭尖銳爆鳴。
她的計劃是兩個人一齊被鬨鐘叫醒,陡然睜開的雙眼,四目相對的兩人,意誌剛剛清明的瞬間,她也許能從他的表情上有收獲。
可現在…
她瞄一眼李赫,後者表情淡然,正在搗鼓手機,沒有一絲尷尬或不自然。
自己的解釋也就顯得有點多此一舉:“我剛被暖氣一吹,也困了…”
李赫嗯了一聲,不知道聽沒聽進去,把手機遞她麵前:“申尹,選一下餐廳。”
申尹垂眼,界麵上是餐廳點評app。
她計劃失敗,酒店開房睡覺睡到流口水,粉紅泡泡消失不見,氣氛好似回到高中大家當食堂搭子的時候。心情低落至極,敷衍的選了一家:“就這家吧,之前跟同事吃過。”
“好。”
申尹木著臉從床上滑下來,腳伸進拖鞋裡,又去套自己的圈圈毛皮草外套,小立領的廓形外套,她把下巴埋進毛絨絨的領口,輕輕地歎了口氣。
真的很沮喪。
她不一定還有這樣的機會了。
小幅度的回頭去看李赫。他施施然靠在桌邊,正在給自己帶腕表,懶懶散散的眸子被睫毛掩蓋。
破罐子破摔,申尹硬著頭皮說:“咖啡味道真還挺不錯的。”
李赫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嘴裡“唔”了一聲。
咬咬牙:“我明天還想喝。”
哢噠一聲,他的腕表卡扣合上,轉身去衣櫃裡拿外套:“幾點?”
申尹想起明天有兩個會議,遲疑的說:“晚上七點?”
“那可能不行,我約了人。”
申尹沒說話了。
李赫終於穿戴整齊,還是那件黑色呢子大衣,剪裁得體流暢,襯得人長身玉立。
他體貼的撐著房門,示意申尹先走。
申尹心裡有一種大勢西去的失落之感,決定在接下來的飯局裡穩住心態,速戰速決,趕緊回家。
但進了電梯之後,她又隱隱覺得哪裡不對,有什麼小細節一閃而過,抓也抓不住。
和畢業之後就做科研,半輩子都跟數據打交道的喬言不同,陰差陽錯踏進風口行業,party酒局就是工作一部分的申尹,其實已頗具了點社交手腕。
明日邀約被否決,她臉躲進束起的衣領裡,沉默的發動車子。
並不是無理取鬨胡攪蠻纏,隻是表明自己確實想喝那杯咖啡的態度。再者說——萬一李赫肯開口解釋明天約的是誰呢?
李赫見車子駛出車庫,問道:“你知道怎麼走嗎?”
“知道,常去。”
旁邊就沒了聲音。
申尹隨手一指的餐廳是國貿中心的一家意菜館,她喜歡店裡的慢燉牛肉意麵和奶油花椰菜,主廚說是年輕的時候在意大利求學,書讀不進去,卻對兼職洗碗的餐廳菜色上了心,誠心學徒幾年返回故土開了這家店。
故事無從求證,但味道確實不賴。
晚飯時間段,從佳豪去國貿的主乾道堵車厲害,申尹指尖敲敲方向盤,點開歌單播放。
她偏好一些慵懶,繾綣,低沉的音樂,首先流淌出來的是Anomie的《how can I be sure》。
一時間,昏暗狹小的空間裡,就隻有如低訴般的靡靡女聲,男女不同的呼吸聲攪進去,黏黏糊糊,低回婉轉。
申尹頭單手撐著腦袋,清靈靈的鹿眼沒什麼情緒,前麵的車動一點,她就跟一點。明明看起來像在發呆,油門卻點的很及時。
李赫的座位比她靠後,看見她被前車尾燈映紅的側臉,細軟的睫毛一眨一眨,睡醒之後她就沒怎麼說話。
李赫歪著頭看了一會兒,問:“你們公司地址在哪兒?”
申尹咻的一聲轉過頭來,眼睛黑亮:“乾嘛?”
“我明天下午確實約了人,你午休時我給你外送一杯馥芮白?”
申尹挑起眉毛。
李赫表情平常:“太遠就算了,你要喝剛煮好的。”
申尹把頭又回過去,車隊前進一小截,她緊緊跟上,才報出個地址,末了小聲問:“你覺得遠嗎?”
李赫把兩個地址輸入app一看,距離8公裡,說不得近,但也算不上遠,他回答:“還好。”
申尹耳朵動了動。
又聽見他說:“跑腿費15,預計半小時能到。”
申尹差點一腳大油門踩下去。
連回頭忿忿看他一眼她都懶得做了,隻抬手把音樂聲調到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