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的暑假，北城迎來十年難見的高溫。
申尹每天呆在空調房裡，等著媽媽下班給她帶西瓜。
這天媽媽把西瓜切好後，她分出兩片，放進冰箱裡，等到時鐘敲到八點，她拿瓷盆裝好西瓜，蹬蹬蹬出門，在從隔壁棟蹬蹬蹬上樓。
喬言被選送去了奧數夏令營，今天剛回來。
喬言剛打開門，兩個人就對著跺腳尖叫起來。
直到視線一轉看到李赫，申尹的“想死你啦”的“啦”戛然而止。
不同於在學校，李赫穿著一件長袖的黑色假兩件T恤，胸前是品牌的白色字母logo，黑色短褲和球鞋，大剌剌的坐在沙發上。熱辣的八月天仿佛和他沒有關係，他是一概的乾爽清涼。
麵對女孩兒們的高頻聲波，他麵無表情，伸出左手拇指頂了頂耳朵。
申尹咳了一聲：“他怎麼在啊？”
“夏令營的老師拉題太快，彆說他了，有的題我都隻是囫圇聽了一下，當時沒完全懂的都打了勾，現在對一下。”喬言的臉疲憊又興奮：“我感覺有的題還能有彆的解法。”
申尹看了看自己盆裡的兩片西瓜。脆皮紅壤，凍的剛剛好。
認命的拿出一片遞給他：“李赫，吃西瓜。”
李赫和喬言說了半天題，也確實渴了，伸手去接，手接觸西瓜，冰涼涼的，瓜皮上結了一層水珠。
他手指一頓，抬頭看了一眼申尹。
申尹穿著碎花的寬肩帶睡裙，皺皺巴巴的同時看上去質地柔軟，頭上紮著一個鬆鬆垮垮的丸子。瞳仁黑白分明，明明是杏眼，卻像鹿一樣輕靈。
李赫其實覺得他不該看申尹，因為申尹的穿著略微有點私密。
但她的態度是如此坦蕩自然，西瓜遞到他手裡，一轉頭又把另一塊遞給喬言。
那塊明顯更大。
李赫垂眼，低頭去咬那紅盈盈的果肉。
閨蜜兩說了一會兒話，申尹就要回家了，李赫也在此時起身告辭，和喬言約定明天帶著各自的解法來。
門關上，樓道裡一片漆黑。
申尹說：“他們家這邊的燈是線路問題，換燈泡沒用，李赫，你慢慢走。”
李赫嗯了一聲。
兩人沉默的走了幾截台階，申尹又突然說：“李赫，你噴香水嗎？”
偶爾突兀的問題。
申尹的特色。
李赫本來想搖頭，又想起她在自己前麵看不見，於是說：“沒有。”
申尹亂糟糟的丸子頭偏了偏，月光照亮她一點側臉，飽滿的一段臉頰弧度。
但她沒回頭，隻是說：“那這是什麼味道？”
李赫沒聞到什麼味道，就沒回話。
轉了幾道彎，下到一樓，申尹一轉身走進隔壁門洞。
她正要跟李赫再見，李赫卻跟著走進來。
“你乾嘛？”
“你住幾樓？”
他們同時開口。
申尹不明所以，奇怪的看著李赫。
李赫亦覺得很難解釋，他的家教不允許他不把一個穿著單薄睡裙的女同學送到家門口，即便這位女同學自己並不在意。
於是歎口氣：“申尹，幾樓？”
申尹手一伸，指著兩步開外的鐵門說：“一樓。”
第二天申尹早早起床，在衣櫃裡翻翻找找，找出一件胸前小logo的白T。
下半身的穿搭在牛仔短褲和奶油色半裙裡抉擇了許久，選了後者。
作業收進書包裡，又抓了三包小浣熊乾脆麵。
喬言開門的時候都驚訝，牙刷叼在嘴裡，含含糊糊：“來這麼早？”
“什麼意思！那我走！”申尹嘴上這麼說，肩膀撞開喬言擠進房裡，自顧自的放下書包。
喬言去廁所裡漱口，問她：“吃早飯了沒啊？”
“沒呢，給我蒸個花卷。”
那邊嘀嘀咕咕：“早飯都不吃就跑來了。”
上午申尹做暑假作業，喬言二刷奧數卷子，時鐘安安靜靜地走，沒有人說話。
等到肚子咕咕叫的時候，喬言放下筆：“去樓下吃小餛飩吧。”
“行。”
餛飩攤子就支在巷口，大夏天的也不開空調，大口鍋燒著，還沒靠近脖子就開始出汗了。
兩人往裡一貓身，找著個電風扇能吹著的角落，喬言一看申尹，果然一頭一臉的汗，用手給她扇風：“一會兒吃快點，真熱死了。”
申尹抬手把鬆散的丸子頭拆掉重紮，突然問：“李赫不是說今天要來嗎？”
“下午，上午他自己在家做一遍。”
“哦。”
“乾嘛？”喬言熱的煩躁，嘴裡話就止不住：“你有事兒找他？”
“我給他帶了小浣熊乾脆麵。”
這話可以說是絲毫沒邏輯，甚至有點因果倒置，但喬言本來也就是熱的胡謅，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接上：“行，他來了就給他吃。”
三伏天裡吃東西，其實彆有一番風味，滾水裡走一遭的小餛飩，加紫菜香，加蝦米鮮，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孩子，攤主的料都給的多些。
申尹正邊吃邊擦汗，就聽見喬言說：“李赫到了。”
申尹用紙巾擦了一下睫毛上快要掉落的汗珠，順著喬言的目光去看。
瀝青路麵被陽光照的發亮，亮到近乎朦朧，李赫剛從出租車裡下來，整個人也一並朦朧起來，高大的男孩子穿著淺藍色的籃球背心，白色的運動短褲和球鞋，頭上扣著一頂鴨舌帽，遮遮掩掩的露出一截精致的下頜線。
手臂的肌肉線條緊實纖長，肩膀寬而薄，此時站定把書包甩到肩上，低頭拿出手機打字。
然後喬言的手機就響了。
她拿出來一看：“都到樓下了還要發消息說來了，怎麼滴，讓我接啊。”
她吃得差不多了，揚了一嗓子：“李赫，這兒！”
又回頭看申尹：“心肝兒，吃好了嗎？”
申尹忙抽了一張紙捂住嘴，點頭。
三人一起往回走。
上樓的時候，申尹落在兩人後頭。石灰砌的台階，年久失修，早已在邊緣處坑坑窪窪，申尹垂著頭，眼睛慢悠悠的掃過那些不平整。
她心裡在想一件事。
她和李赫到底算不算朋友呢？
雖然在學校一起吃食堂，碰見了會互相打個招呼，放假也會見上麵，甚至他昨天還吃了她的西瓜。
但申尹沒有他的手機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