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尹把車停在車庫裡，但沒下車，點了根爆珠，薄荷味的，提升醒腦。

她會抽煙，抽的少，可眼下車裡是揮散不去得雪味，發澀，又冷。

吸了兩口就撚在指尖，拿起那杯牛奶去電梯間，按下向上鍵之後，就把煙按滅在了垃圾桶上。

電梯在11樓打開，就看見一個坐在自己門前的身影，

申尹有點想再去垃圾桶裡把那根煙撿回來抽兩口。

那高大身影已經看見她，撐著從地上站起來，不知是腿麻還是怎麼樣，中間還差點又坐回去。

申尹揉了揉額角，走上前：“你怎麼來了？”

鄭皓元試探的看她：“我來找你。”

這不廢話嗎？

申尹蹙起眉頭，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點進微信：“我給你看個東西。”

視頻還沒點開，鄭皓元的手就抓過來，也不敢用力，磕磕巴巴的說：“不…我不看…”

申尹輕輕掙了下，鄭皓元不肯鬆手，反而用另一隻手來包住她的手，語氣祈求：“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就是玩遊戲輸了，Alin就說親一下我的臉…沒彆的…”

申尹看著他。

坦白說，鄭皓元有一張非常好看的臉，鬆軟的褐色頭發，小狗一樣黑亮的眼睛，他個子很高，眼下為了求情，硬是彎腰彎到矮自己一截。

申尹挺困惑的。

早上收到這視頻，嘈雜昏暗的環境裡，鄭皓元垂著眼睛，把輪廓精致的臉伸出去，Alin清亮的“啵”了一聲。

她二話不說，把視頻轉發給鄭皓元，然後今天沒去公司。

一整天，鄭皓元都沒回過一句話，也沒電話來。

申尹以為這就是答案。

可現在他皺著漂亮的眉頭，晃著她的手一直求：“申尹，對不起，彆不理我，你說句話吧。”

申尹想了想，問：“你為什麼不拒絕？”

鄭皓元噎住，他們這些網紅一起玩的時候就是這樣，沒得個忌諱，他平時也不想參與，但今天他們一直踩他痛腳— —他低聲說：“我怎麼拒絕，你一直沒答應我。”

申尹深吸一口氣，提醒他：“鄭皓元，這個公寓安保很嚴，你怎麼上來的。”

鄭皓元不說話，隻又捏緊一點她的手。

申尹在車子裡攢的那點暖氣快散光了，她冷的很，想速戰速決：“你還在讀研，馬上就要畢業了，坦白講，不光是你還在上學，就你是公司簽約的kol這點，我之前也確實很在意，所以才一直拒絕你。”

“但是後來…”她頓了頓：“我雖然嘴上還沒說開，這幾個周末你都是在我家過的吧。”

還要說的再明白嗎？她看他一眼：“好了，讓開，我要進去了。”

鄭皓元咬著下唇，搖頭不讓：“我不，讓開我就完了。”

小孩子總說些沒道理的話。

讓不讓開結果不都一樣。

不是不能理解圈子裡的社交生態，鮮亮的職業，傲人的收入再配上高強度的壓力，各個都是遊走人間的飲食男女。酒精上頭的時候，一個臉頰吻都顯得有些純情了。

申尹可以在酒吧裡旁觀，甚至跟著起哄鼓掌。

但參與者不能是她曖昧的對象。

申尹撥撥手，示意他讓開，鄭皓元也不敢真攔著，退到一邊，按下密碼鎖開了門，把牛奶安安穩穩的放下，申尹一邊解圍巾一邊說：“Alin寧可得罪我都要鬨這一出，應該是很喜歡你，但是皓元，我勸你不要接受她。這樣做事的方法是不對的。”

那邊沒回話。

申尹看過去，鄭皓元眼眶泛了點紅，狠狠的盯著她：“你不接受我就算了，還管我接受誰？”

他越想越氣，卻不敢越過這個門檻，隻猛的錘了門框旁的牆麵：“我在你家門口坐了四個小時，你去哪兒了？你早上收到視頻的時候是不是很高興！終於有理由徹底拒絕我了！”

申尹愣了下，低頭去看自己踩在地板上的腳。

早上她點開視頻來回看了很多遍。

然後迷迷瞪瞪的換了這雙滑稽的薄襪子。

她再一次揉了揉額角，終於覺得有點累：“皓元，你走吧。”

幾乎是門合上的一瞬間，鄭皓元就後悔了。

他乾什麼來的？他犯了錯，老老實實來挨打挨罵不就行了嗎？

他嗆什麼聲？

剛那麼惡狠狠的語氣，申尹該更生氣了，回頭真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他煩躁耙了耙頭發，露出漂亮的五官，又抬頭看了眼門牌，氣餒的一屁股坐了回去。

他想起剛才自己膽戰心驚的在這裡等著，隻要電梯運行，他的心臟就咚咚亂跳。結果電梯的目的地不是11層，他又失望沮喪，如此周而複始，跳到後來他都累了。

申尹出現的時候，他以為會在她臉上看見譏誚或者嘲諷的表情，他做好了心理準備的，自己信誓旦旦的追了她三個多月，出了這麼個事兒，申尹怎麼看不上他都行。

結果她手上端著個便利店的紙杯，精巧的下頜掩埋在灰色圍巾裡，隻露出上翹的忽閃的眼睛，就這麼柔和的走到自己麵前。

一瞬間，好喜歡她，又有點生氣。

想問她去哪兒了，又沒有立場。

申尹一點都不像大他六歲的姐姐。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又總有一絲懵懂，頭發長而柔亮，長到尾端的地方會微微彎曲，人不是特彆纖細，肩頭和掌心都瑩潤而飽滿，是典型的東方美人模樣。

鄭皓元被簽進縱想文化，原因無他，長得帥，太帥，隨隨便便溜滑板的視頻就爆了，MCN公司求簽約的郵件塞了一郵箱。

人帥到這份兒上，自己門兒清，與之而來的傲氣，自己也覺得應該。

縱享的人約了他好幾回，說公司就在他學校附近，簽不簽約的不要緊，先來看看。

他那天沒事，就去了。

經紀人領著他逛完一樓，按電梯上二樓，門一開，裡麵站著一個長發女孩，綢緞的白色襯衫貼著她的身材曲線，腰線是一段漂亮的起伏，黑色西褲加上運動鞋，懷裡抱著大文件夾，耳朵裡塞著有線耳機。

看到有人進來，白皙臉龐上鹿一樣的眼睛忽閃了下，手指把耳機拿下，衝他們微笑。

鄭皓元以為是哪個他不認識的KOL。

然後鄭皓元聽到那經紀人叫她：“申總。”

鄭皓元在縱想的合同上落筆簽約的時候，半點不認為這和申尹有什麼關係。

倒是經紀人說的，公司離學校近，沒課的時候來吹吹空調坐坐按摩椅都是好的，冰箱裡的飲料小吃隨便拿。

“在我們小會議室裡學習多安靜，網速還快。”

鄭皓元深以為然，沒課的時候就背著電腦過來呆著。正是年輕消耗大的時候，開始玩電腦前總要拿小筐裝上一大堆零食。

有一天碰見申尹，她穿著柔軟的奶油一樣的針織衫，看見他的時候打招呼：“鄭皓元。”

鄭皓元愣了一下，他們這些kol走的不是勞務合同，跟經紀人和商務碰個麵就算簽約完了，申尹是大老板之一，沒打過照麵。

沒想到她認識自己。

更意外的是她走到跟前，笑著問自己：“我請我助理吃麻辣香鍋，一起嗎？”

鄭皓元心裡“哧”了一聲，嘴上說：“行啊。”

本來以為請吃飯之後申尹會順勢加個微信什麼的，但吃完飯她就帶著助理走了。

鄭皓元下次去公司的時候換了身新買的衣服，從宿舍走到學校門口，一路而來的眼光他都很滿意。

結果申尹不在公司。

一套衣服穿了三天，才又碰見她。

鄭皓元假裝沒看見她，但步伐放慢，耳朵聽著她的高跟鞋聲靠近。

“鄭皓元，我要請我助理吃小黃魚，一起嗎？”

心頭莫名其妙的鬆快，他聳聳肩回答：“行啊。”

蹭吃蹭喝了十來頓，鄭皓元一直等著申尹要單獨開車送他回學校或者加個聯係方式。

申尹穩如泰山。

鄭皓元心裡笑，真能憋啊。

有時候吃飯的時候從側麵看她，柔美的肩頸弧度，陷進鎖骨裡的碎發，他難免想，要不他主動點得了。

但被人追捧慣了，不想開這個先例。

於是還是按耐著等著。

等著等著，等來一天他踩著飯點來公司，申尹笑笑的跟他打個招呼，就錯身而去。

鄭皓元愣住了，叫住她助理：“你們是吃飯去嗎？不方便帶我嗎？”

她助理笑的促狹：“昨天公司開例會了，你這幾個月廣告收益不錯啊，怎麼還讓人請。”

鄭皓元反應了好一會兒，然後氣笑了。

合著這段時間當他是打秋風的貧困大學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