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跤是什麼?
有人會奇怪,我為什麼會問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
摔跤,不就是由於短時間內平衡被打破而站立不穩,從而導致臀部、胳膊、膝蓋等除腳之外的肢體與地板接觸的過程嗎?
如果在原來的世界,這個解釋就足夠了。
但在這裡,摔跤遠遠不止以上的簡單含義。
這裡可是以男男戀愛為主題的耽美小說世界。
在這裡,摔跤既可以是情侶感情的催化劑,也可以是狗血情節的伏筆。
在青春校園戀愛小說裡,當兩個主角因為上學遲到快跑而在街角相撞時,他們會摔跤;
在霸道總裁愛上我的身份差戀愛小說裡,當楚楚可憐的小白花給總裁端酒時,他們會摔跤;
當作者想不出理由,卻要讓死對頭攻受親在一起時,他們會摔跤;
當作者想不出理由,卻要讓ABO攻受有大麵積肢體接觸時,他們會摔跤;
以及。
當作者想不出理由,卻要讓醋壇子攻大吃飛醋時,他們也會摔跤。
如果是最後一種情況。
那麼這個時候,必定會有一個倒黴蛋以極其曖昧的姿勢在攻的麵前接住受。
此時的我,大概就是那個倒黴蛋。
由於不可抗力,江臨的右臂勾在我的脖子上,身體微微後仰。
而我身體前傾,左臂搭在江臨的腰間,右手與其掌心相對地交握在一起,發絲垂墜在他的臉上。
四目相對。
這一幕如一曲華爾茲舞曲的間隙,優雅纏綿。
仿佛我下一秒就應該在江臨唇上印下定情之吻。
話說。
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姿勢摔倒會摔成這樣。
“給、我、鬆、手。”
校霸冷冷地吐出四個字,眼中殺氣更盛。
好的。好的。
我明白的。
任誰在打架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被偷家,都會很不爽。
我試探著鬆了下手,江臨卻跟著我的手一起癱軟下去。
“我還、站不穩……”學霸被我攬在懷裡,滿臉緋紅、氣若遊絲,“……你彆鬆手。”
“給我鬆手!”校霸盯著我惡狠狠地說。
“彆鬆手……”學霸小聲央求。
“你給我鬆手。”校霸看起來已經打算吃人了。
“彆放開我……”學霸像溺水一樣緊抓著我。
我:“……”
好好好,你們兩個。
不想讓我活是吧?
那就都彆活了。
我從書包裡拿出我那用途不多的翻蓋機,撥通了班主任的電話:
“喂?老師。對對,二班有人打架,您快點過來。什麼?我是誰?怎麼帶手機上學?……我去好像有人受傷了!老師你快來,再晚就來不及了。”
“啪。”
我掛斷電話。
早該召喚班主任的。
但這個方法容易暴露我帶手機上學,屬於兩敗俱傷之策,非逼不得已不宜使用。
眾人:“……”
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瞄著龍台的臉色。
校霸果然暴怒了。
校霸:“你……!”
他麵色鐵青,撥開人群向我這邊走來。
班長著急阻攔,被一把甩開:“冷靜,同學……”
彆著急,我還有人質在手裡。
我打橫抱起江臨,以他作為擋箭牌,讓學霸的兩隻手都環住我的脖子,兩個人幾乎緊緊貼在了一起。
還好學霸是纖細型的,不然還真抱不起來。
即便這樣,公主抱這個動作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啊。
我的胳膊……
身體突然淩空的江臨被我嚇了一跳,“怎麼突然……?”
我低聲在他耳邊說:“看在巧克力的份上,幫我個忙。”
學霸麵露疑惑,“什麼忙?”
我:“不管我待會說什麼,或者龍台說什麼,你保持沉默彆說話就好。”
江臨:“那我什麼時候可以說話?”
我沉聲:“等我的允許。”
龍台穿越人群擠了過來,看見我抱著人形擋箭牌,知道沒法動手打人了,“切”了一聲,“卑鄙。”
大概是氣急,他雙手環抱,反而冷靜下來:
“你不打算給我個解釋?我剛才想打你的火還沒地方發泄。”
就等你這句話。
我拔高聲調:
“解釋?你還要我解釋?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
真是不好意思。
要給你看看成年人肮臟的行事手段了。
——「搶占道德製高點」。
龍台沒想到被我反將一軍:“?我……做了什麼?”
我悲痛道: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
龍台惱火但迷惑:“你把話說清楚!”
“對,你說的沒錯。你什麼都沒做。”我回答。
龍台額頭蹦起青筋:“你在逗我玩嗎……!”
我搖頭:
“正是因為你什麼都沒做,才令人失望。”
“江臨容易低血糖的事你應該知道的吧。”
“他剛才因為低血糖整個人站都站不穩,在角落裡一個人默默承受著。”
“他輔導你功課,又在你受傷的時候幫你包紮,在你最低穀時一直不離不棄。”
“但在他遭遇打擊、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卻在做什麼呢?”
“隻顧著自己耍帥,把他拋在原地。”
“你就是這麼回報他的?”
“他剛才昏迷的時候還在呢喃你的名字。”
江臨小聲對我辯解:
“我沒有……”
我小聲對江臨:
“彆說話。”
基本都是事實,隻不過多了一丁點的添油加醋,藝術渲染了一下,所以我說的也理直氣壯。
我將江臨放在旁邊的椅子上,一隻手扶著他。
“我……我……”龍台帶點慌張地問江臨,“真的是這樣嗎?”
江臨看向我,我搖頭。
江臨抿緊嘴沒出聲。
“你默認了……”龍台逐漸手足無措起來,他有些著急地想要解釋,“我、我不是故意耍帥的,我是想幫你揍飛那個搶了你第一的人,這樣你就是第一了。”
江臨依舊沉默。
“對、對不起。我下次一定會好好看著你的。”
江臨默不作聲。
“下次,不,以後所有的時候,當你默念我名字的時候,我一定會在你身邊。”
“原諒我好不好?”
江臨再次抬頭看向我。
他在等我的「允許」。
呃。怎麼說呢。
我突然有點後悔把事情搞得像婚禮現場一樣。
現在的情況,類比一下。
就是新娘注視著我,傾聽著我的意見,而新郎忐忑地等待著回答。
……我現在儼然已經成為替代嶽父大人的角色了。
就在我想要將新娘交到新郎手裡時,姍姍來遲的班主任終於出現在門口。
在眾人的注視下,班主任扶著門框,氣喘籲籲:
“停手停手!彆打了……”
“……呃,打架的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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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霸哭喪著臉把學霸抱去了醫務室。
又因為在教室內尋釁滋事、打架鬥毆而被罰一個月留校查看,外加一個月的校內補習。
當然,不用想也知道,他的“校內補習”肯定是由學霸負責。
之後的一個月內會有什麼樣的play也就可想而知了。
學霸因為這一次比較嚴重的低血糖經曆,對自己的身體也多少更加重視了一些。
希望他以後真的會記得吃早餐。
至於我,雖然舉報打架有功,但帶手機(哪怕它隻是一個可憐的翻蓋機)來學校,且公然在班級中打電話,被判處手機沒收一個月。
但好消息是,我旁敲側擊地從班主任那裡打聽到了開卷老師的信息,從而成功地將自己的成績從第一名改到了中下遊的位置。
這又是一段不怎麼讓人省心的經曆,以後有機會的話再說。
還有班長……
班長雖然親自參與了打架鬥毆,但因為其成績優異且曆史信譽好,又是因為保護同學挺身而出,隻是暫時撤去“班長”職位一周。
學校的放學鈴已經打過好久,校園裡安靜下來。
我聽完班主任的發落,從辦公室裡出來時還在為一個月見不到手機而肉痛。
當另一個手機受到家長的管控時,這個手機就是我整理flag筆記的替代品。
沒辦法偶爾拿出來修修改改的話還真有點麻煩。
轉過一道彎,迎麵遇到了還站在走廊上的班長。
“你終於出來了。”
班長抱著書,很是熟稔地走到我旁邊,與我並肩,“有沒有受到處罰?”
“忘記跟你說聲謝謝了。”
我有些抱歉地說,畢竟班長本來跟這事毫無關係,卻一起受罰了,
“隻是沒收手機而已,算不上什麼懲罰吧。倒是應該感謝你出手相助,不然我怕是也要留校補習了。”
“太好了。我怎樣都沒關係的。”
班長眼睛一亮,他快走兩步,走到我麵前,轉身看著我,笑意盈盈:
“隻要你能不被處罰就好。”
樹濤曠遠,人聲熹微。
黃昏時的日光透過窗戶,在班長身上暈染出柔和的金邊。
頗有些西方感的高鼻深目被削減了淩厲,剩餘格外靈動的深情。
我有些不能直視地彆過臉。
……果然是耀眼的聖母角色。
“怎麼了?”
班長又與我並肩,看我出神,側頭問我,攏了攏自己耳邊的碎發。
“哦哦。沒什麼。”我回答。
我還在回想剛剛那一幕。
說實話,那一幕迷人到簡直像是精心設計出來的。
不管是時間、燈光、角度、構圖甚至連氛圍,都恰到好處。
這就應該是放在主角們初遇或是結局時的大幅彩圖。
用心到讓人懷疑他是故意的。
但班長的人設應該是天然係聖母吧,這種心機的設計看起來也跟他不搭調啊。
有點怪不說,我還有種後頸發涼的、好像惹上了麻煩一樣的不祥預感。
無論如何,今後一定要時刻注意與班長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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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親切地與那個被沒收了手機的倒黴蛋說了再見,目送著他遠去的背影。
“那就是你的新玩具?讓我想想,你扔掉了多少個像他一樣的玩具了,惡趣味遊戲還真是玩不夠。”
樓梯間的陰影中走出一個人,目光輕佻地掃了下那個背影,
“這次的看起來很普通啊。”
“顧少竟然肯屈尊來我們這種平民學校,好罕見呢。”
班長笑眯眯地說。
“少在這裡裝蒜了,謝予懷。”被稱作“顧少”的人滿臉不屑,“你那副假惺惺的樣子讓人看著就惡心。”
“那就不裝了,我這人最好說話。”
班長鬆開領帶,懶散地打了個哈欠,聖母瑪利亞的人設以驚人的速度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笑眯眯的狐狸。
他把手裡的書遞給顧少,“勞煩您動動手,幫我把這些東西扔進垃圾桶吧。”
顧少隨手翻看了一下,“嘖。你在這邊竟然還拗起「好學生」人設了。”
“不可不做的功課嘛,我猜那小家夥應該會喜歡這款的。”
提起自己的新玩具,謝予懷眸色沉了沉,“今天的事情總是不按照我預想的來呢。真奇怪。”
謝予懷給顧少講了今天發生的事。
“本來今天就可以一舉拿下他的。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呢?我好不容易找到這樣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
“在他受到質疑的時候挺身而出,然後利用‘散心’的借口拉進關係,是我最原本的計劃。”
“之後那個叫龍台的混混來攪局,我想這樣也好,如果受點小傷,自然可以用愧疚感拿捏住他。”
“後續的養傷、看病,一來二去日久生情,這樣的劇本也很自然對不對?”
“可惜中途又生變故,龍台突然不打了,怒氣衝衝地又跑回去找他的麻煩。”
“好像有人在無意識地控製著局麵一樣。”
顧少:“剛才你不是跟他一起走麼,還假惺惺地說什麼‘你沒事就好’,我看離拿下也差不多了。”
“不。我一開始也是這樣以為的,那種普通家夥隻要動動手指就能拿來把玩……可是你看到了嗎!”
謝予懷眼底是戰栗著的興奮。
“他走的時候完全沒有留戀,看向我的眼神也找不出一點我見慣了的癡迷。他甚至在害怕,害怕與我獨處一室。”
他用修長的手指半掩住自己的嘴,幾乎是壓抑不住地喃喃自語:
“我有預感,他將會是我最喜歡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