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言月就後悔了,商南己那麼說她,還處處找事,怎麼隻是說了一句軟話,甚至都沒有道歉,就輕易原諒他了。
“你明日還走嗎?”商南己低聲問。
“就是明日不走,幾日後也是要走。”
商南己黯然道:“明日不走......就行。”
多留一日也是好的。
言月抬頭看商南己,比起初見時那個狠厲的少年,如今的商南己眉眼更加深邃,威勢也更重,姿態卻更從容,但緊抿的嘴唇仍不常笑。
她卻知道,他笑起來很好看,唇角勾起流暢的弧度,然後笑意盈滿整個眼睛!
被那樣的眼睛看著,整個人都會很開心!
有一股熱烈而甘甜的情愫刺破心中壁壘,長出新芽,清新而旺盛,瞬間貫穿整個身體!
嬌嫩的春風軟軟的托起發絲,癢癢的拂過麵頰,桃花的香氣浮動在鼻尖,委屈與歡愉同時激蕩在心間!
原來這就是迦娜說的心動!
她終於明白自己彆扭委屈的原委。
那他呢?
商南己的反常,是因為也喜歡她嗎?
緋紅的臉頰,亮若星辰的眼睛,花朵般嬌嫩的嘴唇翹起,勾住最柔的一縷春風,她粲然開口:“我心悅......”
商南己隻覺麵前是天下至寶,那歡欣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放縱,想沉溺其中。
他突然有點懷疑自己,真能做到嗎?
商南己猛然轉身:“不要說。”
猶如一盆冰水迎麵澆下,言月啞著聲音道:“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知道。”商南己回身,眼中的驚濤駭浪已被悉數掩在眸底。
言月腦海裡閃現無數畫麵,有些很近,有些遙遠的如上一世,她突然明白,他們的確不合適。
但是,心裡還是很難過很難過,難過的不想呼吸。
言月踮起腳,伸手拂過商南己的眉眼,酥酥麻麻的觸感從皮膚相觸的指尖傳至心臟,心臟砰砰跳個不停,以至於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任她指尖滑動,商南己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滾燙的手向下拂過商南己的側臉,手指邊緣略過緊抿的唇角,言月突然笑了一下,原來他也會緊張!
沒想到事情是這樣。
但一切也僅此而已!
言月收回了手,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大概也猜出了商南己的意思。
同時更明白這份情誼也隻能到此為止。
如果不是商南己今日的確醉了,她或許都不會發現。
商南己那樣的人啊,帶著幾十萬人奔赴生死,都麵不改色,何況隻是湮滅一段小小的情誼。
對他來說,是那麼微不足道的小事。
如果他想,她永遠都不會察覺他隱晦的愛意。
她能發現,已經是意外。
商南己緩緩抬手,拭去言月滿是笑意的眼中滑落的淚水,然後合上窗,把滿院春光都關在外麵。
這春光不屬於他們。
言月頹然的捏捏臉頰,讓自己正常點,然後又無力的垂下肩,不正常就不正常吧。
那個姑娘像她這麼悲催,心動一瞬,就被人拒絕。
“那你之前為什麼.....?”言月問,她還是想知道他的那些反常是否和她有關。
商南己扯了一下嘴角,“以前你不知道,現在既然你知道了,以後不會了,不會故意那樣彆扭,非要為難你。”
言月悲喜交加,他的反常的確是因為她,但瞬間就被酸澀淹沒,沒有以後了。
怔怔站了許久。
言月突然開口:“我有點不想說話,你不用管我。”
商南己在她旁邊坐下,輕聲道,“我暫時需要言衛這個威脅。”
言月突然覺得很悲哀,好像一直這樣,他身後的勢力不認可他,隻有在危機四伏時才需要他,他不僅要努力打贏外麵的敵人,還要時刻堤防著無用時被身後的人一腳踢開。
他的身後不是後盾,隻有敵人。
就如商南己如若打算武力取代商龔,陽中舊部必然要生事端,此時就需外部有強勢敵人,這樣軍事能力極強的商南己才會被認可,他就能暫時壓製舊貴族,取得慢慢消解他們的時間。
所以商南己不是言衛要找的人,她也不會為了商南己放棄言家。
所以,商南己讓她不要說出來。
因為,他早就明白他們不會在一起。
因為她和言衛要站在商南己的對立麵。
“那你為何要兄長在京城待一月。”既然早就沒打算合作,為何還要擺出要和的姿勢。
“我想讓言衛看清商東各,他絕對不是好選擇。”說完心口一悸,沒說出口的是他大抵不想她走吧。
言月想,既然不是不喜歡她,但又放棄的那麼乾脆,是真的不能,還是他認為和誰在一起根本不重要,所以沒必要為了誰大費周章。
“你為何要和我說這些?”言月問,以商南己的性格,沒必要拒絕後還耐心地給她慢慢解釋。
他此刻很溫柔,還有點哀傷,衝談了他周身的冷冽,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內心有隱秘的歡喜。
相對而坐,聽他親口說著他們不能在一起,又是那麼的難過!
商南己用手拍了拍言月的頭頂,沒有回答。
“那你為何不讓我說?”言月又問,她不想做一個聰明人,既然不能在一起,也要說出來,聽到明確的拒絕。
商南己輕輕歎了口氣,然後輕輕地把那根木簪往她發間推了推。
“我也有不相信自己的時候。”商南己道。
他也有怕的時候,怕自己堅持不住。
言月一頓,默然把臉頰埋在雙臂間,她更不是一個堅不可摧的人。
言月收攏雙臂,痛苦地把自己縮成一團,可是一想到商南己此刻就在身邊,心裡還是會有一絲甜蜜,巨大的痛苦裡裹著一絲若隱若現的甜蜜,生生撕扯,內心一片血肉模糊。
言衛匆匆趕來時,言月一個人在趴在桌子上,抬頭看到言衛,頓時淚眼婆娑。
“是誰?商南己欺負你了嗎?”言衛問。
“不是。”言月搖搖頭,邊哭邊寬慰哥哥,“方才讀詩傷春,一時傷心,明日就好了。”
言衛默默的拍著妹妹的後背,“不要怕,有哥哥在。”
言月乖巧點頭,隻是眼淚依舊流個不停。
言衛暗暗把這筆賬算在商南己頭上。
哭了一陣,言月懨懨的和言衛說,她想休息,言衛讓小六服侍言月躺下,自己在外間坐了很長時間才走。
言衛離開後,輾轉反側,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睡下不久,小六慌慌張張地跑來,說言統領和武英君打起來了!
言月匆忙起身,小六快速服侍言月穿了一套簡便的衣裳,然後給言月簡單編了兩條辮子垂下身前,然後兩個人慌忙往府裡的南院跑。
那裡是商南己練武的地方,有一個小型的校場。
此時,校場中央,言衛和商南己皆手持弓箭,黑布蒙眼,箭指天空,飛鳥劃過院子上空時,兩隻箭同時射出。
言月甫一踏進南院,一物從天而降,恰好落在她的腳邊,是一隻身上插兩隻箭羽的鳥雀,不明所以的她,驚呼出聲,連連退了幾步。
聞聲,商南己和言衛同時扯開眼前的黑布,朝言月看去。
言月抬頭就看到了站在校場中央,一身黑衣,眉眼間全是冷肅的商南己,看到她時,目光微頓,眼裡仍是一片冷冽。
哥舒玄風一般停在言月前麵,一腳把那隻鳥踢到校場上,然後小聲對言月道:“商南己瘋了,天不亮就拉著我在校場操練。天亮時,你哥哥和蒙鳴來了,沒說幾句話,兩人就嗆了起來,已經戰了幾個回合了。”
他也會難受嗎?和她一樣,言月心想。
“不過你放心,不是和你哥哥有氣,大公子的人在,估計就做個樣子。”哥舒玄自覺很貼心的解釋道。
言月內心又是一片冰涼,如商南己所說,需要南方這個威脅,他們和商南己之間的關係就不能好。
決裂也要有原因,有鋪陳,有轉折,才像那麼回事。
他怎麼會讓她說出來,他本就打算與她決裂。
他打算如何決裂?言月心口一緊。
哥舒玄看著言月臉色越來越差,故意大聲道:“言姑娘,今日的發型很彆致啊,特彆好看,隻是臉色怎麼這麼蒼白,晚上沒睡好嗎?”
說完還給商南己遞了一個的眼神,意思是趕緊來關心一下啊。
商南己不為所動,隻是對著言衛道:“言首領,我今日還有事,改日再練。”
言衛冷笑一聲,“這就想走?”伸手抓住商南己的衣襟,向前一拉,用隻有兩個人聽見的聲音說:“商南己,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商南己冷然道:“輸的人才會後悔。”
言衛加重了手的力道,淡然道:“那我還真是被京都的繁華迷了眼,看錯了人。”
商南己神色如常:“言首領到底年輕,識人不清也在所難免。”
“那言月也看錯了人?”言衛問,那可是他妹妹,她又怎麼看不出她的心事。
商南己頓了一下,“言姑娘雖然不笨,但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彆怪我沒提醒你,我的妹妹最是聰慧,而且比男子更堅韌,絕不會任你戲耍,也決不會走回頭路,你可要想好?”言衛道。
商南己沉默了好一會,然後道:“我希望她將來一切都好!”
“多謝武英君好意。”言衛拍了拍商南己的衣襟,鬆開了手,言儘於此,不用勉強。
言衛朝言月走去,李管家朝商南己走去,經過言月身邊時,李管家的眼神明顯閃躲了一下,沒敢看言月。
哥舒玄正疑惑,這平日穩重的老李,怎麼一副心虛的模樣,就聽到李管家對商南己說:“武英君,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李姑娘和王姑娘已在車上等著了,您.......真要同她們一起去遊湖嗎?”
商南己點頭,“去畢春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