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夜歸人 “大將軍今日歸否?”(1 / 1)

言月明白,就是她早知道商南己的計劃,在皇帝有生命危險時,父親也依然會救皇帝。

除了和商南己合作,言家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商南己就是看準了父親無論如何,一定會救皇帝,才會如此計劃。

明白歸明白,但憋了一口氣,堵得慌。

不過這口氣也沒地撒,雖然被安排在商南己的宅院裡,但並沒有見到商南己。

一次都沒見過,因為商南己一直在在外打仗。

言月心中那口氣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最後隻剩一聲歎息。

聽小七說,商南己打下了很多城池,收服了很多自立的勢力,也受了很多傷,尤其是第一騎不在時,鹿城攻城一戰中,穿胸的一箭,差一點就要了命。

如果有護衛之責的第一騎在,商南己應該不會受那麼嚴重的傷,言月心想。

她還聽說那些商南己打下的地方,民眾都得到了安置,心中的歎息也算了,她見過苦難,知道萬千生民所求不過一點安穩而已。

亂世浮萍,她也隻是其中一葉,她所求的也不過是家人周全而已。

沒有商南己的命令,她出不去,但每次見到管家,都會問一句:“大將軍今日歸否?”

商南己已被加封為大將軍,乃武將一品。

管家每次都道:“大將軍軍務繁忙,今日不歸。”

這一問就是一年。

一年內,商龔幾乎血洗了半個京城,反對他的聲音才被完全壓下去。

整個京城不是在戒嚴就是在追捕,人心惶惶,剛到京城時她給小七說她要去見父親。

小七說將軍能保證言公的安全,她不必出去。

言月沒有為難小七,在亂世中還有一處安穩的住宅,簡直好的不能再好。

她每日還可以賞月聽風,思量新航線的路線、途徑的國家、采買的貨物等事,簡直安穩的不像話。

好像外麵的腥風血雨都與她無關。

在商南己的圍起的這一方天地,無風無雨,歲月靜好。

有時,她想這樣也好,父兄為顧慮她的安全,沒有和商家撕破臉,所以暫時還不是商龔的眼中釘。

商南己既然還留著她,就是還需要海通社的利潤,也還想籠絡父兄,既如此,父兄也是安全的。

但她更知,這表麵的安穩是蓋不住下麵的洶湧,父親有自己的堅持,和商龔鬨掰是遲早的事,那將是滅族之災。

商南己的仁慈,也隻在利益之內。

言家很危險。

所以她一直在等再見商南己。

商南己依然是她不能得罪的人。

是夜,小六和白童在窗前圍爐煮茶賞雪,小六說,小七走那麼久了,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

話音剛落,院落的木門被推開,小七躬身立在門邊,商南己撐著一把黑色油紙傘緩步而來,黑色大氅輕柔劃過積雪,沉靜而舒緩。

小六歡快地跑出去,給商南己行過禮後,跑到小七身邊,拉起小七的手,冰的嚇人,然後就拉著小七進她的房間取暖。

言月提著燈籠迎出去,剛走到簷下,商南己已經上了台階:“外麵冷,不要出來。”

言月依言放了燈籠,站在門邊,請商南己進去。

屋內很暖,商南己去了大氅,坐在窗前的長桌邊,窗戶正對著院內的一蓬修竹,桌上的茶正暖,正是飲茶賞雪的好時節。

商南己想,不管在那,她總能安適對待周圍的人和事,並自得其樂。

言月給商南己倒了一杯熱茶,暖黃的燈光落在她的臉上,在這個滴水成冰的夜晚顯得格外溫暖。

商南己靜靜喝完一杯熱茶,渾身才舒緩過來,雪夜連趕了幾十裡路,骨頭都是冷的。

到府上後,管家笑著道,言姑娘清晨還問,大將軍今日歸否?我還說不歸,沒想到大將軍夜裡就回來了。

商南己頓了一下,回屋換了一身便服,就去了驕陽閣。

看到驕陽閣透出的暖光時,商南己想,他本不用如此著急過來,這次回來能在京中待上幾日,不用非要今夜見她。

那為何又如此著急呢?

或許是因為管家在信中寫完正事,都會寫一句,言姑娘問大將軍何時歸?

第一次見這句話,他沒有任何感覺,見得次數多了,仿佛就有什麼不一樣了,看著那句話,仿佛就能看到一個綠衣黃裳的姑娘,在等他歸家。

可他也知道,她等他,隻是因為她走不了。

不過商南己並不介意,對他來說,能在控製中的事情,都是好事情。

他不想她走,她就走不了,這就很好。

言月又給商南己續了一杯茶,商南己靜靜喝茶,並沒有開口的打算。

言月覺得商南己比以前更沉穩,也更沉默了。

言月想了想推過手邊的棋盤,“大將軍,趕圍棋會玩嗎?”

商南己搖頭。

“這不是圍棋,很簡單的,先擲骰子,看點數,然後根據點數多少將棋子在棋盤上移動,誰先走到頭,誰就贏了,輸贏全看運氣,沒有技巧。”言月說著做了一次示範。

商南己點頭表示懂了。

言月看著遲遲沒有抬手的商南己,笑著道:“你應該不喜歡這些幼稚遊戲。”說著就要把棋盤收回去。

商南己抬手摁住棋盤,抬頭去看言月,言月猶豫著問:“那您玩嗎?”

商南己點頭,然後垂眸去拿棋子,他從未玩過這些小孩子的玩意,也不屑於玩,但今晚突然想玩一下。

“這趕圍棋要有彩頭才好玩,大將軍您準備怎麼玩?”言月問。

商南己搖頭,“什麼彩頭都不要,我隻是想歇一下。”

言月一頓,本想借著遊戲問幾個問題,但轉念一想,自己提議趕圍棋,隻是為了緩解一下凝重的氣氛,本也沒什麼目的。

言月笑著說:“好。”

兩個人靜靜玩了幾局,都沒怎麼說話,室外的雪又大了幾分,因為積雪太重,不時能聽到院中竹枝被壓折的聲響,格外安靜。

言月輸多贏少,麵有不甘,隻歎自己今天運氣不好,商南己玩的很認真,神情卻是難得的放鬆。

又玩了幾把,商南己看了看外麵的夜色,又看了看言月,他說:“今天太晚了,我改天有時間再來。”

聞言,言月看了看夜色,眨了眨眼睛說:“這麼晚了啊,要吃個宵夜再走嗎?”她這有現成的,本來就說好,晚上和小五一起吃火鍋。

小六一直堅持喊白童小五,說是這樣更像一家人。

商南己猶豫了一下道:“好。”

“這大雪天,最適合吃火鍋了,您覺得怎麼樣?”言月問。

商南己道:“好。”吃食上他十分隨意。

“浪湧晴江雪,風翻照晚霞。”【1】言月隨口道:“火鍋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拔霞供。”

“為何?”商南己道。

“因為切成薄片的肉在高湯裡一滾,色澤宛如雲霞,故名拔霞供。”言月道,她發現商南己對這些家中日常小事,格外有耐心。

小六忙活了一陣,準備了一桌子新鮮欲滴的食材,言月給小七拿了一壺甜水酒,小六又忙去去燙了一壺白酒,剛準備妥當,跟著東院王醫師學醫的小五也回來了。

小五跟著言月回到京城後,言月有心教他學些本事,以後也好自立。

可小五對什麼文武之事都不感興趣,言月也不催促,隻是先教些千字文之類的啟蒙之書。

後來,小五看到東院的王醫師為人治病,倒是日日跟在後麵,幫其打下手。

一日,小五和言月說,他想拜王醫師為師。

言月問了王醫師,王醫師說小五學習很有天分,就把他帶在身邊學習。

一個方桌,四條長凳,火鍋擺在中間,白煙嫋嫋,香氣撲鼻,眾人圍坐,很是熱鬨。

隻是小五看起來不開心,一直警惕的盯著商南己,言月拍拍他的頭說:“這是大將軍,我是不是教過你,要有禮貌。”

小五經過一年多的調養,白淨了不少,長長的睫毛,漂亮的桃花眼,穿上長衫,如貴公子一般,但脾氣卻犟的狠,也不愛說話,隻有言月說的話,才會聽。

小五給商南己行了跪禮,然後埋頭吃飯,雖然不高興,但還是安安靜靜吃飯。

飯食過半,小五輕輕拉了拉言月的衣袖問:“就是他不讓姐姐去見家人嗎?”

言月一頓,怪不得小五對商南己的敵意那麼明顯。

她拍了拍小五的頭:“還沒有到見他們是時候,時候到了,自然能見到。”

小五不解,抬頭盯了商南己一眼,然後問言月:“他是壞人嗎?”

小七豁然起身,拎小雞一樣把小五拎起來,塞到他自己的屋子裡關上。

小六打著飽嗝說了一句:“我去看看小七和小五。”就不見了蹤影。

商南己對這一切視若無睹,仍在專心吃飯,間或給言月夾幾片青菜。

言月吃火鍋,先吃肉,後吃菜,此時肉過三巡,吃點青菜正好,所以道謝後,都乖乖吃掉。

商南己對此很滿意。

又靜靜的吃了一會,商南己放下碗筷,看著言月說:“今日的飯菜不錯。”

言月笑著說,“小六的手藝好。”

商南己看著她不說話。

言月突然被商南己盯著,很不自然的問:“怎麼了?”

“你想見我,沒有什麼話對我說嗎?”商南己問。

言月點頭,又搖頭。

“你在商府的遭遇,是我的疏漏。”商南己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