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龐近月寫完所有的寒假作業。

次日要到處走親戚，她想趁今天剩下的時間乾點有意義的事。

於是她在村裡來回踩點，最後看中湖邊一處景色，拉著堂妹過來給她拍宅舞視頻。

她沒帶任何專業設備，單純用手機拍攝。

她從小跟堂妹關係不錯，平日發的動態對堂妹也是可見狀態，對姑姑和表弟就設置的是不可見。

這小姑娘是向陽花木賬號的忠實粉絲，平常嘴也嚴得很，從來不跟自己爹媽透露任何不該說的內容，譬如她姐的興趣愛好，譬如她姐談戀愛的事，幾年如一日全力維護龐近月在親戚麵前乖巧機靈活潑懂事的個人形象。

這次龐近月拜托她來拍攝，小姑娘非常激動：“我會努力的！我保證不手抖！”

龐近月過去的宅舞視頻基本都是化妝加cos服，而這次沒有妝容，穿的是奶奶愛心手製大花襖，甚至設備都是手機後置攝像頭。

這也讓她想起自己第一支視頻，那時她沒錢買設備，全靠初中好友邵儷芊用手機幫她錄像，一次一次ng，到最後胳膊都酸了。

現在想來，她真的很感謝這些朋友。

或許也是受到孟澄潭的影響，他那麼重視感情。

龐近月決定回去之後為她們挨個送溫暖。

拍攝大約半個小時便完成，龐近月剪輯後以“素顏大花襖在鄉村土路上跳《神的隨波逐流》”為標題上傳，封麵注明新年快樂。

初二走親戚，初三回姥姥家，初四走姥姥那邊的親戚，初五才回自己家，這幾天龐近月臉都笑得有些僵硬。

她是很愛笑，但也頂不住這種高強度營業。

以至於初六跟邵儷芊到商圈玩的時候，對方還擔心她是不是冷風吹麵癱了。

“我沒事，這幾天應付親戚有點疲憊。”龐近月大力揉著臉，“我老婆下個月初過生日，我在想送他什麼禮物好。”

邵儷芊有著舍己為人的好品質，從來不介意朋友把她當工具人：“那我們找個地方坐坐，我陪你一起挑？”

然後她們在貓咖一坐就是三小時。

途中邵儷芊說：“你也彆光問我，我怕個人意見過於主觀，你也問問你高中同學唄。”

“不，你不了解她們，她們要是知道了，絕對按捺不住提前去給孟澄潭劇透。”龐近月麻木地說。

她用兩天會見完兩位初中同學之後就又住到孟澄潭家，幫他把上學期的內容全部梳理一遍，然後帶著他提前學習下學期的數學知識。

這時她才知道，他已經把高中範圍的英語單詞全部背完一輪。

“什麼時候背的？我跟你連麥也沒聽見啊？？”龐近月目瞪口呆。

“默背。”孟澄潭小聲回答道。

期間她拍攝五支視頻，但是隻發布兩支，剩下的決定作為存貨開學之後再陸續上傳。

開學前六天的晚上龐近月想起一個問題：“你什麼時候開始學畫畫的呀？原因是什麼。”

然後她看見孟澄潭臉紅起來。

“……五歲那年？為了畫我？”龐近月已然學會搶答。

“嗯，當時第一次去你家做客回來，我在紙上畫你，被我爸發現了，然後就問我要不要去學繪畫。”

孟澄潭起身，從自己櫥櫃的最底下翻出厚厚一遝紙。

“這是……從五歲到上高中前，我畫的所有你的畫像。”他聲音變得更小。

龐近月接過，一張一張看起來。

穿著白色公主裙，站在門邊，笑容燦爛的七歲小姑娘；

穿著粉紅色棉服，彎腰作揖，紮著羊角辮的八歲小姑娘；

穿著背帶褲，拿著新手機，表情得意的九歲小姑娘；

穿著米色大衣，歪著腦袋，神情好奇而靈動的十歲小姑娘。

……

一直到初三寒假他們見麵的那次，她離開他家之前，高高地揮著手向他告彆。

這其中畫技的逐漸進步分外明顯。

最開始幾年的畫像每年都有幾十幅，幾十幅不同角度、不同姿勢、同樣穿著的龐近月，從六年級開始數量銳減，每年隻有不到十副。

“因為這年我買了平板，開始在平板上畫。”孟澄潭解釋道。

龐近月看完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很多她自己都已經忘卻的過去，他的畫筆卻忠實而虔誠地代她記錄下來，將時光封存於紙上。

連帶他緘默而真摯的愛意一同。

直至今日，才呈現在她眼前。

她想，她終於知道自己該給孟澄潭送什麼生日禮物。

至於現在，她要先去吻他。

臨開學前三天，高一高二年級的分班通知發布下來。

二中高二高三每年級有兩個文科實驗班、三個理科實驗班，實行末位淘汰製，根據該學期期中期末考試的成績，每班後五名學生下放到普通班。

這五個實驗班也被她們戲稱為“榕河一中落榜天團”，班內學生基本都是當初有希望考上一中，然後由於各種原因發揮失常的，最終來到二中實驗班互相傷害。

她打開名單確認八位姑娘都安然無恙地留在21班，鬆一口氣。

而高一的通知內容是不分班。

“經學校教學組寒假多次研討，最終取消按選課組合分班的計劃，維持原班級不變，同時各科實行單科走班製，設置單科實驗班，具體課程安排見附件。”

意思是每位學生每節課都會去不同的班上課，自習時間回到自己班。

語數英每科有四個實驗班，物化生地三個，政曆兩個，按照期末考試成績分班。

孟澄潭的語文、英語與政曆地全部分去實驗班。

他的語文在實驗2班，授課教師是……程誌開。

龐近月：“什麼孽緣。”

孟澄潭搖搖頭：“沒事，剛好我也不想再接觸新老師了。”

正月十六開學當天，龐近月一進教室就看見周玉茹趴在桌子上狂寫作業。

周玉茹見她到來，崩潰哀嚎：“寒假作業借我抄抄！我寫不完了啊啊啊——”

龐近月指指韓靜雅：“你為什麼不借她的？”

“我也沒寫完。”韓靜雅頭都不抬，筆走龍蛇。

龐近月把自己的練習冊遞給周玉茹：“叫爸爸。”

“爸爸爹爹爺爺我的好祖宗您的大恩大德小人沒齒難忘。”周玉茹一把奪過來。

過一會兒於藝菲奔進教室，放下書包就對龐近月伸出手：“作業借我抄抄。”

龐近月朝周玉茹一努嘴：“在她那兒。”

於藝菲當機立斷坐到她旁邊唐業雪的位子上，跟她一起抄起來。

過了一會兒唐業雪走進來。

“你也沒寫完作業？”龐近月問她。

“沒，我寫完了。”唐業雪不明所以，低頭看看緊急施工的三人，恍然大悟，然後自覺坐到於藝菲的位子上去。

唐業雪到來之後，於藝菲去借她的練習冊，周玉茹得以重新獨享經驗。

這之後到教室的任心慧和李盛超都是卷人，區區寒假作業自然不在話下，於是四位閒人湊在一起對三位忙人評頭論足。

龐近月痛心疾首：“看看她們的狼狽模樣，真是有辱21班形象。”

李盛超憋笑點頭：“可悲，可歎，可歌，可泣，可笑。”

唐業雪無奈搖頭：“同班一整年，哪次開學當天，她們都在補作業。”

任心慧埋頭陰陽：“sadness，selfish，shame，silly，stupid。”

次日早上開學典禮，學生會長戴斌陽拿回他的一切，登台慷慨激昂地發言。

“在這萬物生長、朝氣蓬勃的春季學期，我們二中學子應勇敢肩負使命，認真學習，全麵發展，不負韶華……”

他一邊情真意切一邊瞥台下的年級主任：我這麼說他老人家應該會滿意吧，不會回去數落我吧。

實際上高二年級主任是他大伯，雖然他坐上會長位子全憑真心，跟這位親戚一點關係都沒有便是。

畢竟二中學生會競選學生票權重占百分之八十，教師票僅占百分之十。

還有百分之十是競選人//互//評//，老師的話語權甚至比不上你的對手。

付佳歆激動地拍著小手給他鼓掌。

龐近月則被他過剩的情感雷起一身雞皮疙瘩，感歎什麼鍋配什麼蓋。

然後她又想起，明天就是她家鍋蓋的十六歲生日。

結結實實比她小兩歲還多，好可愛，好喜歡。

她現在已經到孟澄潭呼吸她都會覺得“好可愛好喜歡”的地步。

這天晚上零點她掐著時間，給他發過去一篇九百多字的慶生小作文。

內容過於肉麻且變態，決定還是展示一下：

“親愛的老婆：

十六歲生日快樂！這半年裡我覺得你個子長了一點點噢，下次有機會我們去量一下，嘿嘿。

我現在有很多想說的，但就是因為太多，反而不知道從何說起啦。

一定要說的就是，我真的很喜歡你！超級非常無敵喜歡你！

首先是你的性格，你的內斂與善良，出類拔萃的耐性與韌性，是非觀堅定並且有自己的底線，還有溫和為他人著想，這些我都特彆特彆喜歡！但就是因為你太為我著想啦，反而讓我經常擔心你會逞強或者委屈自己，所以以後一定不要一味遷就我噢，我反而更想看到你生氣的樣子，你的小脾氣也超級可愛，嘿嘿嘿。無論你對我展現出怎樣的情緒，我都會一直喜歡你的。

然後是你的麵容，你知道的，我一直很臉盲，世俗常說的美醜在我眼裡都沒什麼區彆，但我真的覺得你很好看，反正其他人對我來說都差不多，那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啦，你可能也發現了，我特彆喜歡盯著你看，不想錯過你的每一個表情，嘿嘿嘿。

最後是你的身體，雖然有些膚淺，但你的身材對我來說真的太完美啦，骨架寬窄恰到好處，腰細腿長，屁股也翹而且隻有我能看到嘿嘿嘿，你的肱二頭肌前臂屈肌胸大肌腹直肌背闊肌股四頭肌腓腸肌等等等等形狀我都喜歡得不得了！要不是太囉嗦我都想把你渾身肌肉表揚一遍，而且無論哪裡都是碰幾下就喘再碰幾下就哭，實在太可愛啦，嘿嘿嘿嘿。

雖然你很喜歡我，比誰都要喜歡我，但我不是因為你的感情才喜歡你的喔，在知道你喜歡我之前，我就已經喜歡你啦，打個比方就是：自己本來就想買的東西剛好打折，如果是我不想買的，白送我都不會要啦。隻是當時我對自己的耐性沒有信心，害怕我三分鐘熱度辜負你，但是越相處我就越喜歡你，超級慶幸是我先向你告白，因為越晚一天，我就多虧一點，要是穿越回從前，我直接七歲第一次見你就說喜歡你，早早把你拿下，嘿嘿。

我錯過了很多本可以參與的你的過去，讓你一個人承受了許多孤寂與不安，但以後我會一直陪著你，無論怎樣的困難阻擋在我麵前，我都會拚儘全力去克服，請你一定信任我，給原本淺薄、浮躁的我一個改變的機會，讓我向你證明，你的愛戀不會所托非人。

今天晚自習下課我把禮物給你，記得等我噢，新的一歲希望你能多喊我老公或者姐姐嘿嘿嘿嘿嘿嘿。

就先說這些啦，更多的話我們可以以後再慢慢說。最後再一次，孟澄潭，生日快樂！

愛你的龐近月”

過兩分鐘孟澄潭才回複：“謝謝你，真的謝謝你”，看來是剛剛讀完。

過半分鐘他又回複：“早休息吧，老公，晚安好夢”。

還沒到床上就能放下臉皮這樣喊她，看來是被她感動壞了。

龐近月一邊感歎果然什麼鍋配什麼蓋，一邊可愛侵略症發作瘋狂扭動身體。

這邊孟澄潭擦乾淚水，滿臉通紅地將這篇小作文截圖，設置為與她的聊天背景。

這樣就足夠了，已經不需要更多禮物了。

他已感到無比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