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歌唱了 於是她察覺到了(1 / 1)

孟澄潭沒來過遊戲廳,原本在他的想象裡,這裡應當是人聲鼎沸、震耳欲聾。

親臨實地後發現確實是震耳欲聾,但人們都安靜如雞,隻有遊戲機的背景音樂震天撼地。

他聽覺非常靈敏,如此嘈雜的環境令他不太適應,但他絕不會在她麵前表現出來。

龐近月帶他來到音遊街機前,問道:“你玩過這個嗎?”

“沒有,但是我看視頻的時候見人玩過。”孟澄潭搖搖頭。

“普通難度很簡單的,你試一試,很快就能上手啦。”龐近月早有準備地拿出兩副勞保手套,將其中全新的一副遞給他。

她上次買的遊戲幣還沒用完,現在也帶在身上,直接投進去就能開玩。

龐近月登陸自己的賬號,孟澄潭則用遊客模式,她調到選曲界麵,向他攤開手做個“請”的姿勢:“你來選。”

孟澄潭沒有推脫,選擇一首龐近月聽過的曲子,然後看到她咧嘴笑起來,調到最高難度。

女生玩這個能打最高難度的很少,她雖然不能保證打得非常好,跟上節奏是沒問題。

孟澄潭這邊遊客模式初見隻能玩中低級難度,以他的體能和反應能力,很輕鬆便能全連,甚至還可以分神瞥幾眼龐近月那邊音符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繚亂的屏幕。

兩人換另一首歌,龐近月打完後心有不甘,眼巴巴地問孟澄潭能不能再打一遍,他自然是同意。

第一遍結束後孟澄潭解鎖最高難度,於是第二遍他嘗試最難,差三個音符全連。

他正活動手腕,聽到龐近月在一邊歎氣:“這首歌我一共打過八遍了,還是不能full combo。”

孟澄潭猶豫一下,開口:“要不我用你的賬號試試。”

“哎哎哎真的嗎?”龐近月非常驚喜,“你肯定可以的,第一次打就差這麼點點,多來幾次絕對沒問題!”

她一邊說一邊走到孟澄潭身後,坐在凳子上托腮看過來。

她沒有卸掉cos妝容與雙馬尾,就算戴著口罩也十分搶眼,遊戲廳內不少人向她頻頻注目。

孟澄潭深吸一口氣,走到屬於她的那台街機前,選擇最高難度。

龐近月拿起手機開始錄像。

孟澄潭緊張,她比孟澄潭還緊張,但她同時又很興奮。

龐近月從後麵打量著他。少年個子很高,以至於玩這種街機還需要屈起膝蓋半蹲,顯得有些委委屈屈的。

他無論動作還是視覺反應都極其迅速,儘管是第一天玩,此刻已然適應節奏,手下沒漏過任何一個音符。

最後一次拍下按鈕,炫彩的“FULL COMBO”映入二人眼簾。

“好耶!”龐近月高興地從凳子上跳起來。這首在一眾最高難度裡算是最簡單的那一批,儘管如此也是將她屢屢斬於馬下,如今拿到全連,儘管不是她自己打的,隻要記錄在她號上,她就開心。

“累嗎累嗎?需不需要休息一下?”龐近月跑到他身邊,把飲料遞給他。

“不累,繼續玩就好。”孟澄潭對她露出溫和的笑容。

龐近月於是把自己的賬號直接托付給他,自己去玩遊客號,孟澄潭又給她掙得好幾個全連,直到她的遊戲幣全部用光。

“嗚哇,好熱好熱。”在這種運動量之下,即便有空調,龐近月仍然是冒出一頭薄汗,“你不熱嗎?一直穿著外套。”

“還好,我不太怕熱。”孟澄潭遞給她一張紙巾,同時擦去自己鬢角的一點汗水。

“我想吃冰沙,但一份太大了,吃不下。”龐近月接過紙巾,癟癟嘴。

二中不允許售賣的東西其中之一便是冰激淩,無論食堂還是超市都沒有,原因仍然是怕學生吃壞肚子。

所以她一放假就超級想吃冰。

“那就去吃,剩下的我可以處理掉。”孟澄潭承認自己看不得她這個表情。

然後他就被龐近月歡天喜地地拽到冰沙店。

龐近月點上一份芒果冰激淩雪花冰,樂滋滋地拿起勺子,然後突然想起什麼,眼巴巴地看著孟澄潭:“現在店裡沒什麼人,唱歌,唱歌。”

孟澄潭去拿勺子的手僵在半路上。

他原本就有些緊張,從小到大不止一次與龐近月一桌吃飯,所以他對吃飯是脫敏的,然而與她同吃一份冰沙還是第一次,他剛甚至在思考應該從哪個位置開始吃。

現在聽聞她的要求,他更是緊張到極點。

他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發出的第一個音節有些顫抖。

龐近月沒想到他會不看歌詞直接開始唱,然後就為他發音極其標準的日語而感到驚訝,她又不太了解這首歌的內容,連忙拿起手機找出歌詞。

“我比誰都喜歡你,你是知道的吧”

孟澄潭唱低音時的聲線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與說話的嗓音非常接近,但更加悅耳。

“可我無法得到你的心,我知道,隻有我單戀著你”

龐近月一時怔住,對情緒的敏銳感知,使得她仿佛能看見歌聲下壓抑著的情感,像要化為實質一般向她的心臟湧來。

他唱得那樣投入,就好像他真的痛苦地單戀著某個人一樣。她怔忪地想著。

“Darling,把我的全部都獻給你,你的感情也是愛吧”

“Darling,究竟何時才能承認我呢,我一直在等待那一天的到來啊”

“Darling.”

孟澄潭的高音毫不費力,有種清透如薄瓷般的質感,又帶著笛聲似的悠揚,即便以龐近月這樣一位純外行的角度,也會覺得他的歌聲是非常好聽的。

然而隨著高音一起向她襲來的更加洶湧的情感,像是突破冰封的浪潮,讓她已經無暇再去仔細聆聽這歌聲的好壞,隻是無可反抗地被卷入充滿痛苦的“愛”之中。

不對,更加認真地感受之後,龐近月發現,那不是痛苦。

準確來說,或許他曾經很痛苦,但此時此刻的他非常開心,像是在雪山長途跋涉無數極夜後終於見到太陽,用冷僵到無知覺的麵頰綻開笑容一樣。

是那樣的情感。

一滴淚從她的臉頰劃下。

孟澄潭唱完間奏的和聲,睜開雙眼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

他一下陷入慌亂,手忙腳亂地拿出紙巾,直接拭去從她下巴尖滴落的淚水。

“我沒事,你唱得非常好,很好聽。”龐近月接過紙巾擦乾臉頰,對他彎起雙眼。

“我很喜歡。”她的笑靨如同太陽花一般。

實話說,孟澄潭歌聲裡的情感並不張揚外放,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壓抑內斂,但以龐近月的感知力,這份情緒的明顯程度簡直就像裸奔一樣。

所以還真不能怪他什麼。

她並不算是哭泣,這滴淚水來源於她過分出色的共情能力。

雖然她極少流淚,上一次還在一年多前。

“你是把歌詞都背過了嗎?”龐近月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

“嗯,這首歌的詞不難,我基本能看懂。”孟澄潭點點頭。

他聽歌跟彆人不一樣,是以能聽懂為目標的,所以會格外在意歌詞,遇到沒見過的詞彙還會去查詞典。

他會唱幾百首歌,積累的語法和詞彙量讓他的日語水平與龐近月相比,那簡直是全麵爆殺,能把她襯得像個假二次元。

他在學這些歌的時候,心裡一直想著她,如今當麵唱給她聽,不投入情感簡直不可能。

“你真厲害,以後我還想聽你唱彆的歌,不過現在就先潤潤嗓子吧。”龐近月笑著把勺子遞給他。

以她的性子,如果還想繼續聽,是一定會讓孟澄潭接著多唱幾首的。

現在她心裡亂成一團,害怕自己如果再汲取過量的情感,會做出什麼無可挽回的事情。

況且,她已經察覺他的心意。倒不如說她根本不可能察覺不到。

但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她仍然害怕真實的自己會嚇到他。

而且她膚淺庸俗的情感,太過稚嫩,根本無法與他的痛苦與歡愉相配,也無法確定能否經得住時間的考驗。

對不起,請等她,再試探一下,再沉澱一下。

慢慢地,慢慢地。

龐近月十分愧疚,準備用冰沙慰藉一下自己糾結的內心。

最終她塞下三分之一就趴在桌子上動彈不得,看著孟澄潭慢條斯理地解決剩下所有。

他抬起頭時,眼裡的擔憂仍然沒有完全散去。

因為他很了解她,他知道以她的性格,正常情況下一定會笑著撒嬌,求他多唱幾首,除非她說他唱歌好聽是在撒謊。

但看樣子,她口中的“我很喜歡”也並非作偽,那麼就是有其他原因。

“好啦,我沒有不開心,真的。”龐近月把手機屏幕豎到他麵前,“去過貓咖嗎?”

“沒有。”孟澄潭點開評論裡的照片,然後居然雙眼亮起來。

咦?這表情還是第一次見。龐近月想。

“你喜歡貓嗎?”她饒有興趣地問道。

“嗯,喜歡。”孟澄潭點點頭,雙眼有些不舍得離開屏幕,“但從來沒見過這麼多。”

“走啦走啦,我帶你去。”龐近月拉起他的手臂。

她去過很多家貓咖,帶著孟澄潭來到貓最多、最黏人的一家。

“這家有三十多隻貓,建議你戴上口罩噢。”龐近月說著自己也戴上,“在這裡隻要你手持貓條,就能化身人形貓薄荷,體驗一下被貓吸被貓擼的感覺。”

店裡麵積不小,裝飾得十分溫馨,到處都鋪著毛茸茸的地毯,雖然上麵散落的也可能是貓毛。

孟澄潭一踏進門,就有起碼五隻貓盯過來,像是看到新鮮的貓條。

二人在角落的吊椅入座,店裡的飲品都帶著吸管防止誤食與貓毛落入。

成了精的貓咪們都知道新來的客人手裡有貓條,於是紛紛前來獻媚。

孟澄潭一坐下,膝蓋上就爬上來兩隻,還有兩隻試圖加入,另外三隻則在地板上盯著他的手。

儘管戴著口罩,龐近月也能從他的臉上看出“這裡是天堂嗎”。

孟澄潭心比棉花還軟,根本頂不住被一群貓咪用渴望的眼神盯著看,當即撕開貓條開始雨露均沾式輪番投喂。

龐近月一直托腮看他,一邊給爬到自己膝蓋上的英短順毛,一邊腦中神遊海底兩萬裡。

孟澄潭喜歡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此前完全沒有察覺到,好像每次見麵他的態度與神情都是一樣的,想不出哪年有明顯的變化。

總不能是從一開始就喜歡她吧。

這個念頭的冒出讓龐近月唾棄自己太過自戀。

孟澄潭手裡的兩根貓條根本招架不住嘴饞的群貓,很快就一乾二淨,龐近月將自己的貓條遞給他:“來喂我的。”

孟澄潭抿抿唇:“那你……”

“我來過好多次啦,喂過的貓條沒有一百根也有八十根了。”龐近月向他彎起雙眼。

他沒再推脫,因為又有兩隻貓急不可耐地爬上他的腿,現在它們四隻擠在一起,旁邊地上還圍著六隻。

待他將四根貓條全部擠得一點不剩,腿上的貓貓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像是要在此安家。

他於是拿出手機,打開指繪app,開始給它們分彆畫單貓像。

中途店長姑娘路過,瞥見他的手機屏幕然後十分驚喜:“這也太像了!能把圖片發給我,我打印出來貼到店裡牆上嗎,以後來都給二位免單!”

孟澄潭同意送圖但婉拒免單,然後兩人都與店長交換好聯係方式。

他最終給店裡每一隻在外接客的貓咪都畫了一幅像,並在圖片上用花體字標注好它們各自的名字。

此時已經下午五點,龐近月吃完店長贈送的精致小蛋糕,打個飽嗝。

“學姐還能吃下晚飯嗎?”孟澄潭問她。

“吃不下了,嗚嗚嗚。”龐近月擺出苦瓜臉。

“那我們回去吧,我去小吃街上給同學帶點燒烤。”他微笑著。

二中食堂不賣的東西,還得加上一樣烤串。原因同樣是擔心引起學生的健康問題。

“同學?是班裡的同學嗎?”龐近月好奇地問道。

“是的。”孟澄潭點點頭,他的舍友知道他要出校,全體一致低聲下氣地求他帶燒烤回來。

其實他們還想要啤酒,但這嚴重違反校規,他們剛入學一周,還沒那麼大膽子。

“那你現在買,明天晚上帶去不就不新鮮……等,等等,啊啊啊啊啊!”

直到此刻,龐近月才突然想起,高一學生這周末不放假。

她瞳孔劇烈地震。

孟澄潭也反應過來。

“所以,你今天是請假出來的?等會兒要回學校?”龐近月顫顫巍巍地說。

“嗯,是。我讓我爸給程老師請了到晚上七點的假。”

然後孟澄潭看到龐近月抬手給她自己一個耳光,嚇飛腿上的貓,太過突然他都沒來得及阻止。

孟澄潭:“!!!!!!!!!!”

“我真該死我真該死我真該死……”龐近月魂不守舍,“我這個破記性,當時你也不告訴我一聲就請假了,不行不能怪你,你沒錯,我真該死我真該死我真該死……”

孟澄潭很想去摸一摸她被打紅的臉蛋,但始終覺得太過唐突,最終從包裡拿出濕巾輕輕地給她擦著臉,小聲說道:“你也沒有錯。”

“以後,無論發生了什麼,不要這樣打自己,可以嗎。”孟澄潭的聲音染上一點哀求的意味。

“你打我都可以,彆這樣對自己。”他的聲音變得更小。

龐近月雙目無神地抬起頭來看他,向他勾勾手指:“那你過來。”

孟澄潭乖乖地把臉湊過去。

她抬起右手,拂過他的額頭,撚下一根貓毛展示給他:“剛才爬到你肩膀上的貓留下的。”

孟澄潭一愣,臉色慢慢變紅。

二人沉默不語地在玄關用滾筒粘毛器清理乾淨滿身的貓毛,沉默不語地來到小吃街,沉默不語地買上兩大袋烤串。

沉默不語地來到公交車站,在路上先後遇見兩位乞丐,一個年老拉琴一個斷腿跪地,孟澄潭掃碼給二人分彆支付五十塊。

“你一直都會給乞丐錢嗎?”龐近月的聲音突然響起。

孟澄潭一愣,然後立刻回答道:“嗯,遇見了就會給。”

沒等她說話,他便又補充道:“寧可信其有。”

龐近月歎一口氣。

龐近月的家與學校是相反的方向,她需要去路對麵坐公交。

離彆前她雙手背在身後,擺出十分嚴肅的神情:“以後不要再這樣,為了遷就我勉強自己噢。”

“嗯,我會提前告訴你的。”孟澄潭沒說不會再遷就她,也沒說不會再勉強自己。

“其實,我還畫了這個。”他猶豫一下,將手機屏幕伸過來。

屏幕上的少女紮著雙馬尾,黑色口罩拉到下巴,坐在吊椅上吃著黑森林小蛋糕,笑容燦爛,腿上還躺著一隻重點色英短。

“我希望你能一直開心,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要苛責自己。”孟澄潭直視著她的雙眼,神情認真,耳尖微紅。

“我今天很開心啦,就是太開心了,才覺得有點對不起你。”她又歎一口氣,然後目光一凝,看到十字路口公交車緩緩啟動,“你要坐的公交來了,快上車吧,明天晚上見!”

明晚是迎新晚會。

孟澄潭被她推著邁上公交,在後排坐下的時候,從窗外看見少女終於露出笑容,對他高高地揮手。

他也勾起嘴角,將剛才的那張畫發送給她。

她的回複很快傳來:“好好學習,不要請假!”

“[小狗跺腳.gif]”

他的目光黯淡一些,嘴角仍是掛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