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過去 除她以外無足輕重(1 / 1)

周二上午,高一學生的校服分發下來,要求中午回寢室就得換上。

周日晚填寫的尺碼統計表,現在就送貨到班,可謂是效率極高服務周到。

隻享受兩天私服自由的學生們紛紛唉聲歎氣以示五星好評。

“爸,幫我向班主任請個假”

“這周六,請一天,早上到晚上”

孟澄潭在桌膛裡跟父親發消息。

“行啊,要去乾啥?”

“龐近月當攝影模特,我怕不安全,去陪她”

“厲害啊!你放心,我肯定不跟你們班主任說真實原因”

“嗯,你就說我去寫生,謝謝爸”

“小事”

發完消息,孟澄潭靠倒在椅子上發呆。

他的父親性格一貫散漫奔放,與其他傳統家長很不相同,優點是觀念開放為人隨和,缺點則是對自己以外的人漠不關心。

他曾與孟澄潭的母親展開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按照自己兒時有限的記憶與親戚的描述,二人感情極好,原本以自我為中心的父親愛妻子愛到幾乎願意在所有事情上讓步。

因而在她急病去世後,男人曾一度崩潰,幾周內食不下咽、寢不安眠,終日斷斷續續嚎哭,借酒精與香煙麻痹自己。

也顧不上那時仍然年幼的兒子。

後來他終於慢慢振作起來,辦完葬禮便帶著孟澄潭離開那個已成為傷心之地的家,換了新房子、新工作,並結識新的朋友。

但事實證明,他並不像愛妻子一樣愛自己的兒子,他對孟澄潭的感情隻是心中懷念亡妻的附屬品。

在物質上他滿足孟澄潭提出的一切要求,但幾乎從來不與兒子談心,即便交談也隻是浮於表麵,且經常幾日幾日不回家,雇保姆來給孟澄潭做飯。

當時尚且年幼的孟澄潭對此並沒有多想什麼,稍年長後他通過蛛絲馬跡發覺,父親可能一直在和不同的女性保持情感往來,包括約會和開房,但始終沒有與其中任何一人確定關係。

他不知道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小學四年級的一天他偷偷翻看那人的手機聊天記錄,才找到確鑿證據。

他沒有就這件事與父親進行對質,那人給他生活上的自由,他便也不會插手對方的事。但他仍是無法壓抑心中的悲傷,當晚父親又外出過夜,他埋在被子裡哭泣一整晚。

從此他對感情上的泛濫不忠無比厭惡,隻要看見就令他作嘔。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要麼容易放任自流、染上惡習,要麼偏向自卑孤僻、內心封閉,孟澄潭是後者。

多虧年幼時母親給予的良好教育與一直以來龐近月對他的影響,他勉強沒有長歪,唯一的惡習是沉迷繪畫,偶爾畫夠了還會做其他手工。

十年前與龐近月相識,是他最大的幸運。

她一直很優秀,所以他也不會讓自己變得墮落不堪。

否則他會嫌惡自己肮臟,無顏再去麵對她。

但畢竟沒人管教,學習這種苦活累活僅靠孩子的自製力還是過於困難,所以他繪畫水平一日千裡,學習成績卻一直馬馬虎虎。

當他反應過來這樣的分數會離她越來越遠的時候,已經是初一了。

榕河市的小學與初中都實行劃區分配製度,高中則依據個人誌願按中考分數擇優錄取。他與龐近月住址不在同一個學區,因而小學初中都沒能就讀同一所學校。

他想要離她更近一點,便開始非常努力地學習,但由於基礎不是很好,效果往往事倍功半,尤其是理科。同時繪畫也不能落下,所以他能分給學習的時間也不太多。

到了初二期末他的成績能比較穩妥地超過二中的錄取分數線,但因為理科拖後腿,離一中仍是有一段怎麼也跨不過去的鴻溝。這時,他聽說她中考失利,最終去往二中。

原本他還想請老師給他輔導,這下也不再需要。

他當時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這時手機震動一下,他劃開,看到父親說“請好了”,配上與程誌開聊天記錄的截圖。

他回複“謝謝爸”,然後揉揉眉心。

他的感受無足輕重,隻要她現在每天都很開心,那就比什麼都好。

為此他願意做任何事情。

下午上課前的午自習,他收到龐近月的消息。

“你們高一發校服了”

“我剛看到你們都換上了”

“哈哈哈哈哈無論看多少遍都是好醜啊”

“不過沒看到你穿著什麼樣呢”

“你個子高應該還好一點,像我這個身高,就跟大麻袋裡的擀麵杖一樣”

“[小狗穿大衣.gif]”

孟澄潭抿起嘴角。

“沒有,學姐穿著很可愛”

“哈哈哈真的嗎,我這還是改過的,收了褲腳,不然就真像裝在套子裡的人了”

“宿管阿姨那裡可以改校服,你要有興趣也可以去試試”

“[小狗紮針.gif]”

“我知道了,謝謝學姐”

孟澄潭放好手機,從書包裡掏出剪刀與針線。

倒不用找宿管阿姨,他自己就能改。

在第一節課間,他往返於教室與廁所,把兩條褲腿縮短幾厘米並且直徑改小。

在第二節課間,他給褲腳拍張照片,發給龐近月。

他也想過直接到高二21班找龐近月,但做了一節課的心理準備也實在鼓不起勇氣,最終還是決定發照片。

消息傳回來得很快。

“哇怎麼現在就改好了?變魔術?”

“[小狗玩牌.gif]”

“課間自己改的”

“哇那你也太厲害了!我能去你那裡看看實物嗎?”

孟澄潭手一抖。

“不麻煩學姐跑一趟了,我去找你”

他花了兩秒鐘作出決定,回複消息後立刻起身。

走出教室門時手機震一下,是龐近月的回複:“那我在二樓中庭等你!”

他下樓,穿過高二21班正對的連廊,看到她在向自己招手。

她旁邊還站著唐業雪。

唐業雪看著他,用震驚的眼神上下打量一遍,然後感歎:“臥槽,男模。”

孟澄潭春夏秋穿衣服喜歡外套裡搭襯衫或者t恤,下擺收進褲子裡,然後不拉拉鏈,無論校服私服都是同樣的穿法。

冬天就把外套換成大衣,裡麵多穿幾件。

原本肥大的校服,因為外套敞開露出被襯衣貼合的上半身,褲腳又改瘦改短顯出一截腳踝,已經完全沒有臃腫笨重的感覺。

非要挑毛病的話,就是他的肩稍有些窄,腰胯也很纖細,看上去略顯單薄。

但這在龐近月看來完全不是缺點。

“好看!”她的眼睛亮晶晶地注視著他,“你好厲害啊,沒有縫紉機就能直接改嗎?”

“以前做過一些針線活,如果學姐們有需要我也可以幫忙。”孟澄潭微笑著點點頭。

“好耶,舍管那裡改衣服可是要收錢的。”龐近月舉起手機,“彆動,我給你拍張照,嘻嘻。”

孟澄潭身體僵硬一下,然後逼迫自己放鬆,儘量自然地站直。

唐業雪十分不放心龐近月的拍照技術,虛著眼睛去看她的手機屏幕,果然慘不忍睹。

“你這拍的都是啥啊,給我給我。”她奪過龐近月的手機,朝她擺手:“過去,我給你倆拍合照。”

“我隻擅長自拍嘛。”龐近月笑嘻嘻地走到孟澄潭身邊。

於是他身體更加僵硬。

“表情做好,三二一茄子。”唐業雪找好角度,半蹲下身體。

龐近月拿到照片的第一件事就是發給孟澄潭。

照片上的女孩校服外套穿得嚴絲合縫,比著標誌性的剪刀手,笑容燦爛;少年則雙手抄在外套口袋裡,表情看似很淡定,隻有他自己知道這是在掩飾緊張。

看著龐近月的笑臉,孟澄潭也不由得勾起嘴角。

“我倆還要在這摳一下舞蹈細節,你先回去吧,辛苦你跑一趟啦。”龐近月向他揮手。

“好,學姐們彆太勞累。”孟澄潭向她們點頭告彆。

人走後唐業雪不由得感歎:“他身材是真不錯,腰細腿長,還有肌肉,雖然隻有你看過。”

“雖然肩窄了一些,但你不是就喜歡這樣的來著。”

她回頭去看龐近月,發現對方表情一臉空洞,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忍住了忍住了還好忍住了忍住了……”龐近月雙眼毫無焦距地碎碎念,“你不知道,我剛才一直超想把他撲在鏡子上,拚儘全力忍,還好忍住了忍住了忍住了……”

“我真是個//禽//獸……”她輕輕抽著自己的臉。

唐業雪一邊壓製著嘴角上翹的弧度,一邊拍她的肩膀安慰:“論跡不論心,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可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龐近月:“謝謝,沒被安慰到。”

唐業雪:“我之前就發現,你對自己的道德水準要求也太高了,其實真沒必要。”

龐近月歎一口氣:“我不在乎彆人怎麼看我,但特彆關注自己對自己的看法,就,不希望變成自己討厭的那種人。”

她確實給自己製定很多標準,且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反思,檢視自己是否逾矩,無論思想還是行為。

也正因此,她才會對自己醫務室的失控那樣耿耿於懷。

這些標準並非簡單地做個恪守校規的乖寶寶,事實上她並不在乎帶手機、翻牆出校、穿違禁衣服之類的行為是否合規,她所討厭並極力避免的言行歸根結底可以概括為三點,分彆是待人無禮、以怨報德與強人所難。

而她那天幾乎可以說是將這三條全踩個遍。

“那你可以學著更在乎一下彆人的看法啦,你又沒給他們帶來什麼惡劣後果。”唐業雪說道。

她平常幾乎從來不做什麼知心姐姐,但對美女除外。

作為一個無可救藥的顏狗,她對自己有清晰認知。

“防微杜漸,警惕破窗效應。”龐近月又歎口氣,“想法一旦哪天沒忍住付諸行動,一切就都晚了。”

“那也不一定啊,隻是你自己覺得這麼做不好而已,萬一他很開心呢?”唐業雪做出大膽假設。

“他會開心?”龐近月發出絕望的質問,“被女流氓騷擾,他都哭了,你說他開心?”

“呃,流淚也可能是彆的情況啊,”唐業雪掰著手指,“比如情緒激動,甚至有可能是生理性眼淚,你當時具體對他做啥了啊?”

“我就給他抹藥,然後怕他疼,就往他傷口上吹了一下涼氣。”龐近月眼神空洞地回憶著,“然後他好像哼了一聲。”

唐業雪一下子捂住嘴,臥槽,這麼刺激?

“那這聽著很像是生理性眼淚啊,有沒有一種可能他身體比較//敏//感?”她繼續大膽假設,“要不你找個機會試探一下?”

“試探啥啊,那不還是得對他做過分的行為嗎!”龐近月絕望地喊著。

這時預備鈴響,二十分鐘的大課間她們幾乎一點舞都沒練,光顧著扯閒天,於是連忙跑回教室準備上課。

孟澄潭到教室時,高一2班的女文體委正把體育課分班表往黑板上貼。

介於孟澄潭為班級文藝事業的開端作出突出貢獻,她很自覺地攬//下//體//育方麵的活計。

榕河二中的體育課實行自選製,從足球、籃球、乒乓球、排球、羽毛球與網球中六選一,可以填兩個誌願,強製服從調劑。

聽說以前也有田徑項目,但往往整個班的人都是被調劑過去的,於是在幾年前換成足球,原本教田徑的老師也趕鴨子上架,全部人到中年半路出家,跟學生一起學足球。

孟澄潭填寫的第一誌願是網球,報名網球的人不多,他順利選中。

原因也很簡單,他本質是個室內宅,平常會做的鍛煉就是在家裡擼鐵,外加上個暑假每天晚上出去跑步,球類運動僅限於玩過,擅不擅長先不說,至少他都沒什麼特彆的興趣。

網球除外。

初一暑假他父親帶他去龐近月家拜訪時,中途空調損壞,在師傅上門維修期間,龐近月把他拉到小區旁邊的網球場,教他怎麼打。

本質還是她自己想玩。

但是她揮動球拍的樣子十分開心,他隻要看到她的笑容,便也感到快樂。

在那之後,他就對網球多了一些特彆的情感。

反正非要選一個,那便毫不猶豫。

至於龐近月為什麼會喜歡打網球,純粹因為她的入宅作就是《網球王子》。

晚飯時間,二樓中庭不會有老師過來,龐近月肆無忌憚地穿著露臍小吊帶,以非常囂張的態度大開大合練舞。

她的雙腿很長,腰則短而纖細,沒有外套遮擋,發育良好的身材便展現出來。

解散休息時唐業雪走過來戳戳她:“我剛好像看見孟澄潭了。”

龐近月傻眼:“啊?什麼時候?”

“一分鐘前,他拎著個袋子過來,然後看到你就眼睛瞪大,轉身走了,現在我也不知道在哪。”唐業雪幾乎壓不住自己的嘴角。

龐近月一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邊衝出連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