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茲事體大呀!(1 / 1)

親朕 辣椒超柔 3956 字 10個月前

大殿裡落針可聞。

秦方好回過神,放下手,大腦飛速運轉,想著如何化解尷尬。

笨蛋!先把屏風扶起來啊!

對!扶屏風!

秦方好忙起身去抬屏風。

啪!啪!啪!

屋漏偏逢連夜雨,那六葉疊扇屏的馬銷摔斷了,幾頁扇屏又接連擲地,摔的七零八碎。

秦方好看著滿地狼藉,那個無語,扭頭看看殿前兩人,尷尬地笑了笑,笑完也不知道該乾什麼,乾脆挪到牆角垂頭站著。

隨後聽見獨孤明喚宮人帶雲太妃回後宮歇息。

雲太妃沒再糾纏,隨宮人出去了。

大殿再次陷入寂靜。

秦方好緩步走到案前跪坐下,執筆蘸墨,筆毫墨飽,卻在白紙上方久久懸停,一滴濃墨將落未落地墜在筆尖。

按理說他應該好好抓住這次機會大做文章的。古代重孝,小皇帝方才那番不仁不孝的言行若是記錄在冊,後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將他陵墓淹成汪洋大海。

筆尖濃墨終是滴下,落在白紙上,好生顯眼。

秦方好下意識用手背抹了下,拉出長長一道墨印。

他放下筆,將白紙抓起來擦了擦手背上的墨漬,擦完隨意揉成團扔一邊,起身走到殿前。

“陛下。”秦方好揖手行禮。

“說。”獨孤明還是那張冰山臉。

秦方好躊躇片刻,支支吾吾道:“就那什麼……方才之事,微臣是否記錄在冊?”

獨孤明眼睛都沒離開過奏章,神情和聲音都很平靜:“筆在你手裡,如何來問朕。”

這廝出宮冶遊怕人知道,反倒不在意孝名,孰輕孰重沒個數。

秦方好無語地翻個白眼,無奈道:“陛下,茲事體大呀!”

獨孤明目光移至堂下滿臉用心良苦的小痞子身上,靜靜端詳片刻,忽然捂嘴輕笑一下,道:“儘份內之事即可。”

往日小皇帝總是繃著臉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這是秦方好第一次見他笑,很淺,卻很好看,是少年該有的樣子。

但這不是笑的時候。

秦方好怒其不爭地看著獨孤明,心想既然人家自己都不在意,他又何必瞎操心,於是回到案前提筆將雲太妃麵聖經過完整記錄下。

晚上回府,秦方好先差人去父母院裡看二人是否睡下。

用飯時,小廝回來稟報:“回少爺,夫人已經睡下,老爺在書房處理公務。”

秦方好迅速吃完飯奔往書房,將今日書稿呈於父親看,並將他和獨孤明的對話也講了一遍。

秦思道看完書稿,隻是笑了笑,似乎並不驚訝。

秦方好敏銳的覺察到父親的笑意裡帶著欣慰。

沒錯,是欣慰。

這對師徒或者君臣,都讓秦方好摸不著頭腦。

“父親,這書稿……”秦方好眨眼不錯的觀察著父親的神情,“是否要交予秘書省?”

秦思道將書稿遞還給秦方好,道:“聖上既已裁奪,我等身為臣子,聽令便是。”

這師徒兩說辭都一樣,說了跟沒說似的。

秦方好接過書稿,一邊折好一邊問道:“父親為何對聖上不仁不孝之舉不置一詞?”

秦思道看一眼秦方好,語氣不算嚴厲:“不可妄議天子。”

秦方好不太滿意地嘟囔:“父子之間還這麼謹慎。”

秦思道歎口氣,道:“今日至親之間縱語,明日摯愛,他日摯友,話總是越說越輕的。君子守口避禍。”

秦方好似懂非懂點點頭,不再多問,行禮告退,走之前秦思道叫住他,問身上還疼不疼。

秦方好茫然“啊”一聲,想起應該是問昨晚挨的那頓打,嘿嘿笑道:“打完就不疼了,多謝父親手下留情。”

秦思道瞪他一眼,擺手示意讓他快滾。

秦方好回到自己院裡,洗漱後躺在床上細細琢磨了一番小皇帝和他爹的神情和話語,忽然掀開被子跳下床,疾步走到圓桌前打開他的小木箱,取出今日那張書稿放到燈燭上點燃,燒儘後才躺回床上安然入睡。

一夜無夢。

第二天秦方好拎著小箱子到勤政殿門口,正撞見內尚丞帶人將昨日摔壞的屏風搬出殿。

秦方好上前,問道:“這位大人,新屏風搬來了嗎?”

內尚丞覷眼上下打量一番秦方好,問:“你就是禦前起居郎?”

秦方好道:“正是。”

內尚丞冷漠道:“毀壞宮廷器物,賠償二百兩。”

“什麼!?二百兩?”秦方好瞪大眼,“我月俸才五兩!”

他看一眼搬出來的屏風殘骸,不可思議道:“這破屏風值二百兩?難道嵌了龍骨不成!”

“大人這是什麼話,”內尚丞倨傲揚起下巴,“宮廷裡的物件都是天底下最好的能工巧匠精製而成,造價自然不是民間糙物可比。”

“它就是當今聖上親手拿鑿子造的也隻是架紅木紗屏!二百兩?”秦方好抬手指著自己鼻頭,“你看我值二百兩嗎!?”

內尚丞瞪著他,怒道:“你竟敢出言冒犯聖上!”

“何人在此爭執?”

二人聞聲望去,見雲太妃徐步走來,忙揖手見禮。

問明原由後,雲太妃淡然一笑,對內尚丞道:“大人也是公事公辦,既然這位小郎官無力償還,老身尚有些釵環體己,如今也用不上了,午後便差人送往少府監抵做賠款,如何?”

“這……”內尚丞麵露難色,這雲太妃雖無權無勢,可好歹是當今聖上的生母,誰敢收她的首飾。

犯難之際,身後傳來一道威聲——

“秦方好身為相國府貴子,豈須雲太妃傾囊解為。”

此話如一道驚天大雷,直直劈在內尚丞腦門上,轉身見聖上和秦相並肩而至,趕忙跪下行禮:“微臣少府監內尚丞王世文拜見陛下,下官王世文見過秦相。”

“陛下。”秦方好揖手行禮,又轉向秦思道,“爹。”

王世文擦了擦額間冷汗,餘光瞥了眼秦方好,心道你個活祖宗誒,身世如此顯赫跑來做什麼起居郎,這不是搗亂嘛!

雲太妃亦訝然道:“這位小郎官竟是秦相之子,我說怎麼一身貴氣呢。”

獨孤明劍眉微蹙,冷聲問:“太妃來這做什麼?”

雲太妃似乎已經習慣獨孤明的冷臉,慈目微垂,溫聲道:“老身有些小事想與陛下商議,想來陛下同秦相還有政事要談,老身改時再來。”

言罷福身拜了拜,姍姍退下。

獨孤明冷眼看著她的背影,幽幽道:“記在修繕款上。”

待一行人進了殿,王世文才如夢初醒,朝殿內應道:“微臣遵旨!”

勤政殿內,獨孤明臉色已不似方才冷峻,問秦思道:“今日在朝上,老師為何緘口不言?”

秦思道坐於檀木圈椅上,雙目半闔,道:“陛下的家事,老臣不便多言。”

獨孤明笑了笑,神色落寞,道:“老師還在怪朕。”

秦思道擺擺手,語重心長道:“老臣今日不表態,一則此乃陛下的家事;二則陛下年歲漸長,不日便該親政,治國先治家,陛下把這樁家事處理好,即可親政獨裁國家大事了。”

秦方好豎起耳朵聽到最後也沒聽明白所謂的家事是何事,像吃瓜吃了一半,抓心撓肝的難受。

午間,獨孤明回寢宮午睡,秦方好也趴在書案上酣睡,睡夢中聽見有人小聲喚他。秦方好緩緩睜開眼,內尚丞王世文湊著個大腦袋在他麵前。

“乾什麼?”秦方好將他腦袋推開,皺眉問道。

王世文跪坐在一旁,賠笑道:“這不是要換新屏風嘛,小人特來尋問秦小公子想要什麼樣式的。”

秦方好鬆鬆垮垮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睡眼,問:“要花銀子不?”

王世文道:“小公子這是哪裡的話,這是禦前辦公所需,怎能花您的銀子。”

秦方好一聽不用自己花銀子,便開始獅子大開口:“那就給我來架一丈寬的獨扇屏吧,要檀木的,紗要最好的雲錦紗。”

“還有這個,”秦方好敲了敲紅木書案,“這個也換成檀木的,配套,一律不準雕花,花裡胡哨的土死了。”

王世文拿著小本子一一記下。

秦方好又趴回案上,耷拉著眼皮看王世文在那走筆,忽然問道:“聽說今日朝堂上起了爭執,王大人知道原由嗎?”

王世文一頓,三角眼四下環顧一圈,湊近秦方好小聲道:“聽說是有諫官奏請聖上立雲太妃為太後。”

秦方好坐起身,也小聲道:“那聖上準了嗎?”

“嗨!哪還等到聖上準不準,那郭大人先不乾了。”王世文努努嘴,“郭大人您知道吧,聖上嫡母、昭慈郭太後的親哥哥。”

原來是親媽和養母乾起來了。

秦方好點頭道:“那可真是為難聖上了。”

“可不,兩方就這麼吵了一早上,秦相又不表態。”王世文說完又自知失言,趕忙找補,“這種事秦相也不好表態。”

門外傳來腳步聲,王世文一骨碌爬起來,邊往外走邊道:“屏風會儘快送來,小公子改日再聊!”

秦方好看著他渾圓的身子跳出門檻,喃喃道:“跟做賊似的。”

少頃,獨孤明踏進大殿,雲太妃緊隨其後。

“陛下,老身今日是來辭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