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泱泱一群弟子逐漸散去。
謝掌門看著立在一旁不走的鬱染,奇怪道:“還有什麼事嗎?”
他看著立在鬱染肩頭的灌灌,不著痕跡地揣起手,道:“靈獸給你了可就不能換了。”
鬱染滿臉無奈,看著藏起手一副自己已經不能將這鳥收回去的謝掌門,扶額道:“師父,您真的不是因為這鳥的叫聲太煩人了,才把它當成寶貝塞給我的嗎?”
謝掌門撚起一綹胡須,一臉高深莫測道:“以後你就知道它的好處了。”
看著謝掌門故作神秘,鬱染眼皮一翻,露出個白眼,視線瞥到一旁麵無表情把玩手中銅鏡碎片的謝風拂,突然想起自己的來意。
他揚起一個諂媚的笑,湊到謝掌門身邊。
謝掌門看他這般扭捏作態,搓搓手道:“說吧,你這次又想乾什麼?”
“嘿嘿,還是師父您了解我。”他露出一個極為明媚的笑,兩個尖尖的虎牙從唇邊探出來,“聽說禺洲攏月山莊的少莊主不日便要舉行合籍大典?”
謝掌門笑了起來,道:“確有此事,不過我隻讓風拂去準備賀禮,你又是從哪兒知道的?”
他眼神輕飄飄劃過一旁肅立的白衣修士,後者察覺到他的目光,擺弄溯因鏡碎片的手微微一滯,隨後若無其事將碎片收進儲物袋裡。
鬱染眼珠一轉,嬉笑道:“您彆管我從哪兒知道的啦,您之前不是答應過我,隻要解決青陽城的案子就讓我隨意下山嘛。”
謝掌門嗬嗬一樂,道:“你若是下山,楓霞真人的藥課怎麼辦?不怕她發起火來真叫你去藥園抓蟲子?我記得你好像上次被罰抄的弟子訓還沒交吧——”
聞言麵無表情的白衣修士唇角微揚,眼裡閃過一絲隱晦的笑意。
“師父!您曾經可是說過人要永遠朝前,猴年馬月的事咱們就不要再提了!”鬱染好不容易有個敬仰自己的師弟,聽到謝掌門不斷揭開自己老底,連忙打斷他。
謝掌門笑得更歡了,看他有些炸毛,一連說了幾聲“不提了”。
鬱染輕咳兩聲,好不容易壓下臉上薄熱,一本正經道:“楓霞真人後天閉關,這幾天都不用去那裡煉丹。弟子活了十七年還沒見過合籍儀式是什麼樣的,所以想著跟師兄出去長長見識嘛。”
見謝掌門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他接著諂媚道:“師父,您就讓我去吧師父,求您了——”
受不了他這黏糊的語氣,謝掌門連忙擺手叫他停下:“你再這般哼哼就彆去了。”
鬱染目的達成,立馬收起嘴臉,裝模作樣朝謝掌門行了個恭敬的弟子禮,抬起頭嬉笑道:“多謝師父準許!”
謝掌門笑道:“光我準許沒用,你還得和玢陽道長商量,他同意了我才能放你下山,若是你自己偷偷出了宗門,被他發現可不會輕饒你。”
“您就放心吧,師父那裡我自有辦法!”鬱染拍著胸脯,臉上寫滿自信。
謝掌門感歎道:“你先前見了風拂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如今倒是和他親近不少。”
自家師父突然將二人先前不對付的關係挑明,謝風拂眼睫略一抖動,隨即垂下視線盯著刻滿花紋的石磚微微出神。
鬱染麵上露出一個假笑,道:“怎麼會呢,先前隻是覺得師兄品行高潔不敢攀談,接觸多了便覺得謝師兄……實在是一位極為負責的人,我……十分敬仰。”
這番話惹得謝風拂微微側目,鬱染隱約從這人萬年不變的臉上看出一些震驚,他嘴上將謝風拂吹得天花亂墜,實際上都快被自己這番違心又膩歪的話惡心吐了,但話已出口又不好收回去,隻好尷尬笑笑。
謝掌門擺擺手道:“差不多行了,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麼人?沒什麼事就先回去吧。”
“好嘞!弟子這就走!”鬱染見好就收,一雙杏眼彎起,拽著鬱潭便想回去,生怕謝掌門中途反悔。
路過謝風拂身邊時,他還輕拍人家的肩膀,道:“謝師兄,走的時候可千萬記得要帶上師弟我啊,彆自己一個人就動身了。”嘴上一口一個師兄恭敬叫著,眼神裡的得瑟都控製不住溢出來了。
謝風拂聽他語氣裡透出的挑釁絲毫不惱,目光仍是毫無波瀾。
見人不搭理自己鬱染也不尷尬,哼著輕快的小曲便要朝登雲梯走去,身邊跟著他的鬱潭突然停住腳步。
鬱染奇怪看向他,隻見這少年一個轉身,朝目送他們離開的謝掌門問道:“掌門師父,我可以跟著鬱師兄一起去嗎?”
謝掌門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隻是似笑非笑垂眼看著鬱潭。
眼見謝掌門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樣也不作回答,鬱染有些摸不著頭腦,問道:“師父,您這是?”
鬱潭低頭沉默片刻,回道:“弟子明白您的意思了。”
看他整個人萎靡下來,周身透露出一股頹喪,謝掌門歎口氣,還是鬆了口:“罷了,這次你想去便去罷,鬱染記得看好師弟。”
鬱潭原本暗淡的眼神瞬間恢複了神采,抿起嘴角點點頭,學著鬱染先前的動作行了個弟子禮,謝過謝掌門後,腳步歡快走到鬱染身邊。
鬱染有些意外,但還是自信滿滿道:“師父您就放心吧,我肯定好好看著他。”
他話音剛落,麵無表情的謝風拂突然朝謝掌門行禮告辭,直言自己要回止沁山練劍。
謝掌門略一頷首,他衣角劃出一道乾脆的弧度,轉身繞過正陽殿便朝止沁山頂走去。
鬱染看著他的背影,朝人大聲喊道:“謝風拂,記得走時千萬要叫上我們!誒,你這人——”
謝風拂不理他,腳下大步流星不一會兒便消失在正陽殿後麵,留下鬱染嘴裡不時嘟囔。
傍晚,外出尋藥的槐湘回了宗門,見鬱染洞府裡住進了一個嶄新的麵孔頗為驚訝,隨後招呼他們都來自己院裡吃飯。
槐湘看著將右半邊臉藏在鬱染肩膀後的羞怯少年,展顏一笑,柔聲道:“你就是師父新收的弟子吧,我此次外出找到不少罕見的食材,晚上一起來我這裡吃飯可好?”
鬱潭看著一臉溫柔的槐湘,害羞地垂下頭。
鬱染一把攬住他瘦弱的肩頭,眉頭輕挑,笑道:“我師姐可是整個天啟宗做飯最好吃的,你可是有口福啦!”
鬱潭眼睛亮晶晶的,抿起嘴唇笑著點點頭。
月亮悄悄爬上樹梢,給大地鍍上一層耀眼的銀光,涼爽的夜風徐徐吹來,庭院前兩棵高大的槐樹散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鬱染打了個哈欠,將被風吹亂的頭發撫平,推開槐湘院子的小木門,拉著稍顯局促的鬱潭進了小院。
才進院,鬱染驚訝地發現不過短短十數天,槐湘的庭院已經大變樣了。
院子中央那株高大的槐樹此時綴滿了一簇簇嫩黃色的槐花,夜風毫無保留地將沁人心脾的槐香送入他們的鼻腔,鬱染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些許愜意。
原本開辟出來專門種植稀奇蔬果的小園子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時挖出的小池塘,塘裡水麵上浮著零星幾片蓮葉,其中夾雜著三兩個含苞欲放的花苞。
鬱染拉著鬱潭,腳步輕快跑向槐樹下的桌子,他一屁股坐了下來。
剛坐下不久,正當鬱染對滿桌飯菜垂涎欲滴時,劍一燈和趙政前後腳到了,見他露出一副饞相,劍一燈輕咳一聲。
“你上輩子怕是餓死鬼托生的,明明早已辟穀,還這般好吃。”劍一燈輕嘖幾聲,一臉嫌棄看著他,順手將帶來的珍藏佳釀放到桌子上,和趙政一同落了座。
鬱染翻了個白眼,回嘴道:“你才餓死鬼托生!”
劍一燈剛想開口,槐湘便帶著一盤發著微弱銀光的寶蓮形果子款款走來。
見眾人已經到齊,她將果子放在桌上,笑道:“大家都來啦。”
鬱染連忙起身拉她入座,還沒吃幾口菜,他突然想起什麼,連忙放下手中筷子,匆匆將口中果子咽下去,道:“對了師姐,我給你看個東西,我這次堯潭誅魔可是和謝風拂並列第一!師父特意給了我一隻靈鳥。”
他剛將儲物袋鬆開一道口子,隻見一隻拳頭大的白團子和一隻形似斑鳩的鳥利箭般接連從袋裡竄出,才見天日就扭打在一起,一時間鮮豔羽毛和雪白絨毛橫飛。
鬱染目瞪口呆,眼神呆滯看著自家兩個靈獸從天上打到地上,再飛到天上。
“愣著乾嘛,快把他們分開!”劍一燈猛地彈他一個腦瓜崩,幾人費了好一番勁才捉住它們,勉強才把這兩隻靈獸分開。
灌灌頭上的毛已經被小白叼禿,隻剩下一根毛還在風中招搖。小白粉嫩的鼻子被啄出數道血痕。
見灌灌鳴叫幾聲,小白一雙黑豆眼燃起熊熊怒火,抖擻著翅膀就想接著打上去,灌灌連忙撲棱翅膀繞這院子飛起來,嘴裡還發出嘰嘰喳喳的咒罵聲。
鬱染隻好將小白放在肩頭,把灌灌塞進儲物袋,這才算了結這兩隻獸的恩怨。
小白宛如一隻勝利的鬥雞,昂首挺胸仰著圓潤的腦袋朝鬱染耳垂狠狠咬了一口,算是對他不經它允許隨意接受其他靈獸的懲罰。
鬱染吃痛地倒吸口涼氣,報複性地兩根指頭猛地夾了小白屁股一下。
小白絲毫不吃虧張口還想咬他,結果動作沒鬱染快,隻叼到一嘴空氣,肥圓的臉頰氣鼓鼓地,看得眾人啼笑皆非。
一頓雞飛狗跳後,小院終於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