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被白蟒緊緊纏繞的鏡水劍瞬間消解成一灘水窪,一道青綠色的劍光從鬱染身後探出,清潤的水霧霎時間裹滿白蟒周身。
“凝!”
從碩大的蟒頭開始,堅冰逐漸凝結,一直蔓延到尾端,教它再動彈不得。柯鳴玉和這白蟒血脈相連,整個人肉眼可見冒出寒氣,頭發絲漸漸蔓延出潔白的霧凇。
鬱染飛身坐到白蟒頭上,他輕笑一聲,隔著厚實的堅冰,白蟒翠綠的蛇瞳還在隨著他的動作轉動。
冰塊折射出的陽光刺了謝風拂一眼,他再睜開眼,隻見青年坐在巨大的蛇形冰雕上笑容明媚張揚。陽光照耀下,他臉上的絨毛清晰可見,整個人充滿著鮮活的生氣,謝風拂平直的嘴角微微勾起。
鬱染揚起招牌壞笑,朝凍得直打哆嗦的柯鳴玉道:“柯師兄,如何啊?”
柯鳴玉看他欠揍的表情,氣得隻想一拳捶在那張俊臉上,咬牙切齒道:“行了行了,你贏了,快把白玉放開!”
鬱染腳尖輕點蟒首,白蟒身上的堅冰登時四分五裂墜落在地。白蟒遊弋著回到柯鳴玉身邊,將人重新纏繞起來,片刻,柯鳴玉的身體恢複成正常的溫度。
他活動著還略有些僵硬的大手,突然計上心頭,他揚起笑道:“師弟,其實我還有一樣製勝法寶未使出來,此物一出,定能嚇得你哭爹喊娘。”
鬱染贏了比試,尾巴翹得老高,得意洋洋道:“師兄儘管出手。”
柯鳴玉走近他,離他還有幾步之遙時,突然抬袖放出一隻速度極快的幻蝶。鬱染早有防備,手一揮化出一陣風將細碎的磷粉吹散。
“師兄你這招已經對我沒用了——”
他正得意,隻見幻蝶身後飛快彈出兩個肉乎乎的蟲子,正正好好落在他頭發上。
察覺到那柔軟的蟲身在他頭發上緩緩蠕動,鬱染嚇得臉都白了,一動不敢動,哪裡還有方才囂張的氣焰。
柯鳴玉見狀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台下趙政一頭霧水,見周圍弟子哄笑起來,連一向冷著臉的謝風拂眼裡都流露出笑意,他疑惑道:“這是什麼能定住人的妖獸嗎?”
劍一燈扶額道:“不,這是扶海山藥園最常見的靈蟲,隻是他害怕蟲子罷了。”
趙政:“……”
頭上肥蟲隱隱有朝下的趨勢,鬱染眼裡泛起淚花,大喊著:“啊啊啊劍一燈救命啊啊啊!”
看自家徒弟這般膽小,玢陽道長黑了臉,蒼雲道長當然不能放過挖苦這老東西的大好機會,道:“鬱染還是像小時候那般——可愛,噗。”話還沒說完,他自個就憋不住笑了,引得一旁三位師父接連笑起來。
劍一燈看著台上鼻尖通紅,快要流下淚來的鬱染,無奈上前想幫他把蟲子摘下來,隻見那肥蟲似乎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道彈落在地。
他眉頭輕挑,側目看向身旁一臉冷淡、手指剛剛收回衣袖的俊美青年。
察覺到自己方才的動作被人發現,謝風拂微勾的嘴角又恢複了往日的平直,麵無表情看著火速跑下台衝他們而來的綠色身影。
鬱染俊秀的臉上寫滿崩潰,一路小跑至劍一燈身邊,一邊抹著眼角淚花,怒罵柯鳴玉不講武德,居然拿那該死的肥蟲嚇唬他,一邊又說自己要回弟子峰洗澡。
劍一燈無奈。誰讓你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害怕這個。
等到鬱染洗完澡回來,第一輪的內門弟子差不多比完了,劍一燈和謝風拂不出意料贏了比試。
台上師兄的修為功法雖有精進,卻也和前兩年大差不差,無甚觀賞性。
鬱染百無聊賴看向不遠處的大試煉台,心血來潮拽了拽劍一燈衣袖,道:“師兄們的招式我都看膩了,咱們去外門弟子那邊湊湊熱鬨,說不定能見識到新鮮。”
一行人趕往大比試場。
突然,鬱染腳步一頓,扭頭蹙著眉看向謝風拂。
“剛才我就覺得奇怪,你怎麼一路跟著我們?”
聞言謝風拂沉默不語,略微低下頭,垂下的發絲將他臉上神情儘數擋住。
劍一燈打起圓場,笑道:“你謝師兄閒著無聊嘛,與我們聯絡聯絡感情,再說,你還要多謝謝他呢。”言罷,劍一燈略有深意瞥了那冷麵修士一眼。
鬱染整個人雲裡霧裡,隻聽到最後一句,張口便道:“我謝他?”
劍一燈一臉詭異笑看著他,鬱染被他奇怪的眼神看得心裡直發毛,不再追問,催促著他們快走。
天啟宗有外門弟子三百六十餘名,比試場地也遠遠大於他們那邊。鬱染站定,看一小會兒便失了興致,外門弟子和內門的師兄弟們招式大差不差,看了半天他都要睡過去了,直到一名灰衣女修上了台,他才直起身子,眼神裡微微透出幾點亮光。
劍一燈見他一臉興味盎然,眼神一轉,調侃道:“眼珠子都要貼上去了,怎麼?你認識那女修?”
眼見他心思不知道想到哪兒去了,鬱染擺擺手道:“你可彆瞎說,隻不過有過幾麵之緣罷了。”他摸著下巴,“在上次的宗門大比中,這女修貌似是外門弟子中的魁首,看著柔柔弱弱,實力倒是不俗。”
劍一燈笑道:“能得你這般誇讚的人少之又少,不知她有何特殊之處?”
鬱染一臉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表情,眉頭輕挑道:“你且看著。”
謝風拂抬眼看向台上冷靜應敵的女修。
這女修體態輕盈飄逸,膚色極白,額間一點朱砂痣為她稍顯寡淡的臉增色不少。她身形似扶風細柳,卻召出一把極寬極長的銅色彎刀,那把銅刀分量不輕,輕輕磕在地上,卻發出沉悶的聲響。
劍一燈和趙政都露出一副愕然的神情。
見狀鬱染朗聲笑道:“是不是很驚訝,我第一次看她比試時也驚到了。彆的女修都用軟劍、長鞭之類好操縱的武器,她這身板居然修的是至陽至剛的刀法。”
“真是人不可貌相。”趙政眼裡透出一絲敬佩。
這女修實力果然不凡,不到十個回合,便將對麵弟子的長劍震飛出去。
那弟子甩著被震到發麻的手,眉毛耷拉下來,無奈笑道:“簷雪師姐,你每次都這樣將我的劍打飛出去,這麼多人看著,我真的很沒有麵子啊。”
對這番說辭,鬱染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一旁謝風拂垂下視線,似乎若有所思。
外門弟子人數眾多,比了一天將將淘汰半數人。
內門弟子這邊,鬱染隨後又比了兩場,除了淩月真人座下的那位擅長柳琴的師兄有些難以對付外,倒是一切順利。
被這師兄魔音貫耳的鬱染,下了場兩眼發直,半天回不過神來,劍一燈摸著他的額頭,擔憂道:“乖乖,彆是被震傻了吧。”
鬱染緩緩拿開搭在腦門上的大手,虛弱道:“我沒、沒事,李師兄真是無愧於奪命琴師的美稱,一手靜心曲撥弄得差點要了我的小命。”
劍一燈噗地笑出聲來。
淩月真人座下三弟子李琴一乃是名音修,是眾位師父公認的天賦“驚人”。李師兄長得粗枝大葉、高高壯壯,但卻出身西定洲的柳琴世家。
李家琴技傳女不傳男,算上他母親那輩已是九代單傳,偏偏和招贅的女婿一連生了三個都是男孩,氣得頭發花白的祖母破口大罵,罵他父親是下不出金蛋的公雞。但無奈母親認定了父親,隻好在三個男孩中選了幼時頗有天分的李琴一來繼承家族秘技。
李師兄那雙手似有魔力,凝神靜氣的曲子都彈得透出一股殺氣,偏偏李家家傳的琴曲都是些安魂之類調子柔和的曲子,這眼見要斷了傳承,祖母一狠心,索性將他趕到音修大能淩月真人手下重新修習音律。
可三年過去了,李師兄不僅沒改過來,還得了個“奪命琴師”的美名。
鬱染晃晃腦袋,耳鳴總算有所好轉。
內門弟子這邊已經比出了前四個人,鬱染看著殿前水幕上的名字,眉頭輕挑笑道:“劍一燈,明天那場不會是咱們打吧?”
劍一燈剛想開口,便聽鬱染又道:“這次你不會還要裝病吧?”心裡那點心思被猜到,他嘿嘿一笑。
鬱染翻了個白眼。
眨眼間便來到最後一天。
鬱染並未對上劍一燈,而是抽到了謝風拂的二師弟木奢,望著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看不出性彆的人,鬱染嘴角微抽。
劍一燈倒是對這結果十分滿意,他一向在劍道上有所追求,總渴望尋找合適的對手,看到自己對上謝風拂,他臉上神采飛揚起來。
鬱染一個飛身,乾脆利落,跳上比試台,可等了半天仍不見對麵那人的蹤影,他有些不耐煩。直到掌門搖響清心鈴,眼前才有了動靜。
隻見對麵空地上不知從哪兒飛來一群色彩豔麗的鳥雀,鳥喙銜著五顏六色的花瓣,待那騷包的身影出現,鳥雀們紛紛鬆開花瓣,一時間漫天花雨落下。
台下弟子早習慣了這人的出場方式,鬱染眼角微抽,待鳥雀散儘後,手一揚直接揮出一道掌風,將那滿地葳蕤的花瓣吹沒了影。
“呸呸,鬱染你有病吧!”木奢嫌棄地吐出被扇進嘴裡的殘花,狠狠剜了鬱染一眼。
鬱染掏掏耳朵,漫不經心道:“木奢師兄,你這俗不可耐的審美真是幾年不帶變的。”
“要你管!少說廢話了,快出手吧,我還趕著下一場呢。”木奢變出一把長扇半遮著臉,一雙細長鳳眼微眯,脖頸圍著的柔順而豔麗羽毛倏忽炸起。
鬱染輕笑一聲,也召出鏡水,眼神一利,嚴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