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雲道長和一眾弟子還要留下來解決青陽城這堆爛攤子,於是讓受了傷的鬱染和謝風拂先一步回天啟宗。
劍一燈到底是擔心自家師弟,厚著臉皮和蒼雲道長請辭,想一路護送鬱染回去。
出了城門,鬱染剛想召出鏡水禦劍回宗,就遭到劍一燈的拒絕,說什麼傷勢未愈不要隨便動用靈氣,還非要自己上到他的劍上。
他本想拒絕,但流風劍搖晃著劍身親親昵昵蹭著他的臉。見人和劍都這般作態,他勉為其難收了鏡水,抬腳立在流風身上。
劍隨主人,流風十分喜歡他,可鬱染有鏡水,平日絕輪不到它來載人,今日天賜良機,流風高興得忍不住左搖右晃。
鬱染剛站在流風上,隻覺腳下一陣動蕩,他趕忙抓住身前劍一燈的腰帶。
劍一燈見本命劍如此,隻覺在二人麵前丟了臉,咬牙切齒道:“你再亂動,我就和鬱染一起上鏡水劍。”話音剛落,流風不晃了,安安分分載著二人朝天啟宗方向去。
謝風拂有銀龍可日行五千裡,速度極快,但卻一路和他們並行。
天啟宗和青陽城相隔甚遠,路上也要飛三四個時辰,乾站在劍身上,不一會兒鬱染便無聊起來。
劍一燈早知他是閒不住嘴的人,想了想開口道:“青陽城的案子牽連甚廣,二十一個女子丟了性命,今早那些姑娘家裡的人都要在城主府鬨翻天了,那姨娘和小姐為了安撫百姓散了不少家財。”
鬱染冷哼一聲,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城主活該的。”他歎口氣,“隻是可憐了英珠和那群無辜的姑娘。”
劍一燈一頭霧水,問道:“誰是英珠?”
鬱染這才想起,他還未和劍一燈提起她的事,於是將幾人經曆粗略和劍一燈說了一通。
劍一燈思考片刻,道:“這英珠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女子,古書上說,因果糾纏百年為期,立的約定百年後都不作數了,她竟還願意保護這幫城民。”
鬱染想起初遇英珠時她說的話,她曾說自己想要去到岸上修煉,結果被不知從何而來的魔蟲暗算,這才躲到蚌殼內療傷。
這女妖嘴上說著不再管青陽城的事,要離開這裡再不回來,結果還是將一身修為都用在守護百姓上,甚至險些喪了命。
想到這裡,他從儲物袋掏出那枚蚌珠,嘗試往裡注入一絲靈氣。少頃,蚌珠輕微顫動,周邊的靈氣被它吞噬的一乾二淨。見它還算是“能吃能喝”,鬱染徹底放下心來。
“對了,你可知城主為何幫魔族辦事?”
鬱染想起那張偽善的嘴臉,厭惡道:“他說自己有苦衷,但自己的苦衷為何要彆人送命。”
劍一燈笑道:“說的是……今早蒼雲道長拷問他時,他說自己是為了女兒,他女兒是三月十五生人,剛好符合那群魔族挑選祭品的條件。”
鬱染有些驚訝。
劍一燈接著道:“這城主早年喪妻,隻留下個叫盈兒的女孩,疼得跟眼珠子一樣,他夫妻感情甚篤就沒續弦,又怕家中沒有女性教導,乾脆抬了原配手下的貼身侍女做姨娘。”
“他也算是個聰明人,從失蹤的兩個女子身上發現了規律,派了好些人手保護何盈兒,出事那晚城主剛好去看她,結果正巧和魔族碰了麵。魔族給那小姐下了蠱,城主怕女兒出事下去後無顏麵見亡妻,於是兩方談妥了條件,城主給魔族提供合適的女子,魔族每隔五天給何盈兒一粒解藥。”
鬱染心裡五味雜陳,片刻道:“他雖可稱得上是慈父,但那群女子又何其無辜。身為一城之主不僅沒儘到責任,反將百姓送入虎口。不過一介偽君子罷了。”
見鬱染越說越氣憤,劍一燈隻怕他體內靈氣紊亂,連忙轉移話題,可鬱染沉著臉卻不說話了,他歎口氣,無奈令流風提起速度,早日回宗。
三人到天啟宗山腳時已過晌午,鬱染在宗門一向過得滋潤,還沒經曆過這種幾日幾夜不吃不喝的狀況,眼下是又累又餓。
偏偏天啟宗弟子訓第一條就是宗內禁止禦劍飛行,看著麵前隱沒在雲霧中、仿佛沒有儘頭的台階,鬱染兩眼發黑。
劍一燈笑話他嬌生慣養,卻屈下身子示意他伏到背上。
照平日裡根本不用劍一燈說,鬱染早就飛身上去了,可眼下——他瞟了眼剛將拂雲劍收回丹田的謝風拂,後者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視,順著回望了他一眼。
鬱染深吸一口氣,不理等著背人的劍一燈,抬腳便上了山。劍一燈愣了一下,隨後便想起自家師弟是極好麵子的人,朗笑一聲同謝風拂一齊跟了上去。
小半時辰後,劍一燈滿臉促狹,背著腿腳癱軟的鬱染爬上止沁山的山頂,身旁是麵無表情的謝風拂,鬱染尷尬地將臉埋在師兄背上。
劍一燈輕咳一聲,朝謝風拂道:“風拂,你先去見掌門吧,我帶鬱染回趟弟子峰。”
謝風拂頷首,抬腳便朝正陽殿走去。
劍一燈扭頭踏上登雲梯,穩穩托住鬱染,邊走邊道:“師弟啊,做人不要瞎逞能,走不動路就和師兄說嘛。這不,推脫半天還是要我背,中途反悔豈不是更丟臉?”
鬱染像小時候那般狠狠一口咬在劍一燈肩膀上。
其實他叼住的大多是衣服,可劍一燈還是浮誇地“誒喲”一聲,把鬱染逗笑了。
劍一燈見他心情不似方才那般沉悶,笑著開口道:“你師姐做了好些好吃的等著你呢,臨走前她特意叮囑過我,回來後先去她那兒吃飯,吃過飯再去和師父彙報情況。”
鬱染有些猶豫,以玢陽道長那暴躁性子,回宗不先去看他怕是要挨罵,想起那張漲得通紅的老臉,他猛地打個激靈道:“這……怕是要被老頭子罵吧。”
劍一燈壞笑道:“槐湘聽到你受了傷又氣又怒,以為是師父沒給夠護身法寶,直接斷了老頭子的酒,哈哈哈他三日不曾喝酒饞得不行,那兒還有心思管你。”
聞言鬱染放下心來,不多時二人到了弟子峰,遠遠便看見一道倩影立在院門前,不時朝雲梯這邊張望著。
鬱染見了人當即從劍一燈背上跳下,臉上盈滿笑意,大聲喊著“師姐”便朝槐湘奔去。
劍一燈跟在他身後,笑罵著他見到師姐就忘了背他一路師兄。
進院之後隻見石桌上早已布滿了菜肴,琳琅滿目、十裡飄香,他傷勢未愈槐湘不許他喝酒。
稍微墊補一番,鬱染添油加醋將自己吹了一通,劍一燈都沒眼看他那副得瑟的模樣,槐湘笑著附和著,聽到他被黑衣首領踹在地上還險些落淚,見狀二人連忙換了話題。
三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已到傍晚,萬頃霞光鋪滿天空。
鬱染愜意地打了個飽嗝,劍一燈滿臉嫌棄。他嬉笑道:“時候不早了,我要再不去見老頭子,隻怕要被罵得狗血噴頭。”
槐湘勸他明早再去也不遲,讓他好好休整一番。
鬱染彎起杏眼,道:“我是有事求他呢,用不了多久的,你們接著吃吧。”
怕他被玢陽道長罵,無奈槐湘隻好抱出一小壇酒,令他帶上。
吃飽飯有了力氣,鬱染抱著酒壇不一會兒上了小孤山,奇怪的是找了一大圈,書閣、丹房、內寢居然都不見玢陽道長的影子。
奇了怪了。
鬱染於是馬不停蹄朝止沁山趕去,氣喘籲籲來到正陽殿,果然在殿裡找到了自家師父,連同謝掌門和謝風拂,三人在一起不知在討論些什麼。
他剛踏進殿,隻見三人止了話頭齊齊扭頭看向他,迎著兩道詭異、一道冷淡的目光,他腳步慢了下來,乾笑著給二位師父行了禮。
玢陽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天色這麼早,鬱少俠到這兒來做什麼?”
剛來就被噎了一嗓子,他眼珠一轉正想找補,卻聽見謝風拂破天荒開了口。
“鬱師弟傷勢過重,我讓他先回弟子峰修養片刻,身體無礙後再來稟報。”
鬱染一臉驚詫,眼裡透露出千分萬分的疑惑。
奇哉怪哉,這瘟神也有替他說話的一天?
玢陽道長也有些驚訝,謝掌門倒是捋起胡子笑眯眯看著鬱謝二人。見他有意為鬱染解圍,玢陽隻以為是下山一趟他們師兄弟終於冰釋前嫌,接過鬱染手裡的酒也不再為難他。
鬱染見玢陽道長得了酒心情頗好,小心將粉色蚌珠掏了出來,諂媚道:“師父~”
聽到這最不尊師重道的兔崽子如此黏糊的語氣,玢陽一臉嫌棄衝他擺擺手,道:“我知道你來乾什麼,你謝師兄已經和我們說了。”
鬱染喜出望外:“這麼說您同意救英珠?”
玢陽道長眉頭微皺,道:“萬事萬物都有它自己的造化,我們也不敢保證一定能救活她。方才我與掌門商量,將她放進蓮池,蚌妖親水,蓮池又飽含靈氣,說不定她能重塑軀殼。”
鬱染笑道:“英珠可是受過神仙點化的,想必這次也能逢凶化吉,我馬上將她放進蓮池去。”
見他急匆匆要走,謝掌門叫住他,嗬嗬一笑:“她的蚌殼還在你謝師兄這兒,把她放進殼裡或許更有利於塑體,就叫師兄和你一同前往吧。”
於是二人並著肩朝萊汝山的蓮池走去。
結果剛出了正陽殿,就見蒼雲道長帶著一個熟悉的少年從雲梯走來。
看清他臉的一瞬間,鬱染大驚。
“趙政?!你怎麼來天啟宗了?”
蒼雲道長笑道:“他?他說要給你們當師弟,哈哈。”
眼見原本嚴肅的道長胡話隨口謅來,趙政冷淡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紋,沉默片刻,無奈道:“我隻是來天啟宗見見世麵,誰說一定要當天啟宗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