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花鈴 夫妻不睦,父子不和。生而不……(1 / 1)

鬱染喘了兩口氣,手指費力將腰間儲物袋鬆開個口子,白色毛團飛了出來。

小白叫得比先前任何時候都激烈,聞著鬱染衣衫上的血氣黑豆大的眼珠沁出水來。

看出它的擔心,鬱染勉強嘴角牽起笑,安撫道:“我沒事,都是小傷,隻是沒力氣,你幫我找瓶益氣丹,吃了就好了。”

小白張開嘴,一個藥瓶倒在鬱染身上,他拔開塞子吃了五粒才覺體內氣息順暢起來,原本悶疼的胸口也逐漸沒了感覺。

鬱染以手撐地,踉蹌兩下站穩身子,朝半蹲在地上的謝風拂、趙政走去。

吃了丹藥三人身上痛苦減輕不少,剛放鬆下來,隻聽小院門口處傳來陣陣步履匆忙的腳步聲。

趙政召出劍,神情一肅,見他有些緊張,鬱染咧嘴笑道:“放心,這次來的是我們的人。”

果不其然,他話音剛落,一位穿著樸素灰褐色衣袍的中年修士出現在門口,身後還跟著一串穿得五花八門的舉著火把的年輕修士。

謝風拂又恢複了往日的冷淡模樣,起身朝蒼雲道長行禮。

蒼雲道長忍不住嘴角一抽,看著眼前受了內傷、頗為狼狽但仍循規蹈矩的得意弟子,無奈召出一把椅子強令他坐著說話。

瞄到蒼雲道長身後伸長脖子查看院內情況的熟悉麵孔,鬱染忍不住笑起來,朝他揮揮手。

劍一燈跟在蒼雲道長身後,見他正忙著問謝風拂魔族的情況,他趕忙跑到鬱染身邊,摸完胳膊又摸腿,仔細檢查著他身上的傷。

“劍一燈你乾嘛?男男授受不親!”

被摸到腰間癢癢肉,他忍不住笑起來,結果扯到了心肺處的傷,瞬間疼得他呲牙咧嘴,倒吸數口涼氣。

“該!叫你瞎逞能,我都和你說了,凡事讓你謝師兄拿主意。”他瞥了眼遠處仍冷淡回話的謝風拂,恨鐵不成鋼地低聲說道:“臨走前不是說好了,讓謝風拂衝在最前麵,你就劃劃水走個過場,誰叫你那麼拚命!”

罵完,他看著灰頭土臉的鬱染心裡又不舒服,沉著臉從腰間摸出一粒碧色藥丸塞進鬱染嘴裡。

他剛掏出這藥,鬱染就聞到了香味,再看那成色就知道劍一燈喂他吃的是好東西。不一會兒他隻覺身上一陣鬆快,身上內傷已好了大半。

鬱染嬉皮笑臉道:“還是師兄對我好。”

劍一燈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少來這套。”接著又深深歎了口氣,“你師姐看了定要心疼得掉眼淚。”

鬱染還在繈褓時便被謝掌門抱回宗門,雖認了玢陽做師父,實際上是槐湘一手照顧到大的。但他從小體質不好,槐湘尤其精心看護,生怕磕了碰了,練劍都克製著時間,生怕他勞累過度。

幼時有些早早下山見識過凡間盛景的同門師兄弟嘲笑他,還給了他個“鬱小姐”的外號。直到他大些,槐湘才徹底放下心,放他和其他弟子比試,那些諢名也漸漸銷聲匿跡了。

想起自家師姐淚水漣漣的臉,鬱染忍不住頭疼起來。

突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從屋前的瓦片堆下傳來。眾人抬眼看去,隻見滿身塵土的城主從碎瓦片下鑽了出來。

劍一燈奇道:“這凡人居然能抗住方才的靈氣爆炸?”

鬱染腦海中映出一個清冷的白色身影,他嘴唇微抿,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步步走到那城主身邊。

城主見他冷著臉過來,便知自己為魔辦事難逃一死。他心裡恐懼不已,嚇得屁股直往後挪。

鬱染冷笑一聲,道:“現在知道害怕了?那你知道那些被你交給魔族的姑娘們,她們死前有多害怕嗎?”

城主滿臉痛苦,眼角流下淚來,嘴唇顫抖著說道:“我知道我罪該萬死,但我是有苦衷的啊,如果我不按他們說的辦……”

鬱染不耐煩地打斷他,問道:“每個壞人都說自己有苦衷。我問你,你可知道那個白衣女子是誰?”

城主腦子一片混亂,生怕自己哪句話惹怒麵前的修士。

他努力回想,片刻,神情一滯,看著眼前怒視著他的青年,他嘴唇張張合合,半天吐出一句:“難道是……不會的、不會的……”

鬱染嗤笑一聲,道:“英珠在第一次儀式時出手救了那兩個女嬰,你敢說你沒見過她的臉?她為一個約定死守青陽城百年,到頭來竟被自己庇護的凡人擺了一道。”

城主想反駁他,神仙現身他們惶恐還來不及,怎麼敢抬頭直視仙容。魔蟲確實是自己放進去的,但那群魔族也說過那符紙不會傷及女英性命,隻是讓她虛弱些。

他腦子混亂無比,想解釋但又沒臉開口,片刻掩麵哭號起來。

鬱染冷冷看著捶胸頓足的城主,隻為英珠感到不值得。他俯下身子扯開城主遮臉的手,淩厲的目光直直射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好奇自己為何還能活到現在嗎?”

城主一愣。

“英珠雖隻庇護女子,但你到底是青陽城的百姓,她自爆內丹前給你套了一層保護罩,不然你以為,一介凡人之軀怎會在如此強烈的靈氣衝擊下毫發無傷?”

厭惡地看了他一眼,鬱染起身朝院子走去,隻留下木著臉流淚的城主癱坐在地。

片刻,他朝自己臉上狠狠扇了幾巴掌。

了解具體情況後,蒼雲道長和弟子們一同搜查屋子和那繭皮,偌大的院子隻坐著一個謝風拂,他手裡拿著一個東西,不知在想什麼。

鬱染走過去問道:“謝風拂,你身上的傷怎麼樣?”

謝風拂側臉看他一眼,淡然道:“無礙。”

鬱染被他的話堵得一時語塞,半天,無奈道:“咱們好歹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你怎麼又這副樣子。”

見人不理他,他撇撇嘴也不惱,視線落到謝風拂手裡那粒碩大而瑩潤的粉色蚌珠上,鬱染一愣,結結巴巴道:“這……你!”

他瞳孔微縮,一把將蚌珠從謝風拂手裡搶過來,喃喃自語:“這不會是英珠吧?你在哪兒撿的?”

謝風拂看向那棵枯樹。

鬱染將粉色蚌珠捧至耳旁,細細探察著,好一會兒才感受到裡麵蘊含的幾近於無的微弱生氣。

他大喜,搖晃著謝風拂的肩膀喊道:“謝風拂你察覺到了嗎!裡麵還有一絲生機!太好了,英珠還有複生的希望!”

按蒼雲道長吩咐,剛將屋內女屍記錄完的劍一燈從門口走了出來,看到被鬱染那般對待的謝風拂居然還沒變臉,隻覺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彆多。他思考片刻,心道今日太陽應當還是自東邊升起的。

劍一燈一臉複雜,走到揚著笑大呼小叫的鬱染身邊,一巴掌拍他後腦勺上:“吃了假藥了,這麼高興?”說著將鬱染的手從謝風拂肩膀上拽下來。

謝風拂視線挪向二人相握的手。

鬱染笑容燦爛,朝劍一燈道:“哎呀師兄,這事太複雜了費口水,我就不與你講了。”

劍一燈笑他:“你還有秘密了?”

正當鬱染振奮不已時,突然想起趙政,他問道:“趙政呢?他還沒好利索吧,跑哪兒去了?”

劍一燈想了想,道:“你說那個少年?方才我記錄最東邊屋子裡的女屍時看見他了。”

鬱染嘴邊笑容瞬間僵住,他想起趙政的話,連忙跑向東屋,劍一燈在身後喊他慢點。

他剛進屋子,隻見那把通體雪白的劍正懸在空中散發著亮光,視線下移,便見牆角一具枯屍旁跪著一道蕭瑟的身影。

他緩緩走到那人身邊。

地上乾枯的軀體早已看不清臉,但憑著她身上披著的那件嫩黃色的罩衣足以證明身份。

鬱染沉默不語,不知該怎樣安慰他。

半晌,趙政扯著乾澀的嗓子,低聲道:“這件衣服是我給她畫的樣,請了城裡最好的繡娘,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天氣很暖,我卻怕她著涼,千叮嚀萬囑咐求她披在身上。”

趙政撩起徽箏腰間墜著的染了血的花形鈴鐺。

“這鈴鐺是她逛燈會時買來的,買了兩個,非要我掛在身上,我是不願意的,哪兒有男子佩花鈴鐺的?”

鬱染看著他腰間閃著亮光的鈴鐺,沉默不語。

“滴答。”

兩點水滴輕輕落在地上。

鬱染喉嚨一哽,歎口氣,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隻見趙政兩眼猩紅幾欲滴血,臉上卻是一片木然。

“徽箏出生時我母親已經斷氣,接生婦覺得她也活不成,但那個男人直接用劍剖開了母親的肚子,將徽箏取了出來。他明明醉心修煉妄圖飛升仙境,卻又舍棄不掉俗世欲望,娶妻生子後又對妻兒不管不顧。”

“徽箏是我一手養大,為了保護她我才日日勤加修煉,那男人居然以為我是為了繼承他的夙願。嗬,實在可笑。”

“夫妻不睦,父子不和。生而不養,實為作孽。”

他話語中透出幾分瘋狂,鬱染甚是擔心,生怕他和那晚一樣被心魔控製,趕忙掏出清心鈴,正欲催動時,卻被一隻蒼白的手握住。

他憂心忡忡看向趙政,趙政一臉平靜道:“無事,讓我自己靜一靜吧。”

無奈,鬱染隻好離開,臨走前輕輕關上了門。

此時天色將明,鬱染抬眼看向天空,那輪詭異的緋紅圓月早已消失不見,東方的半邊天已染上馨黃的朝霞。他感到一陣涼意,又覺得麵上很暖。

一切塵埃落定,又是嶄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