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地上死不瞑目的女子,三人神情沉重。
鬱染眉毛擰在一起,憂慮道:“看樣子,城主似乎已經將剩下的姑娘都帶過來了。”他側臉看向謝風拂,問道:“眼下她們正在屋子裡,我們要不要衝進去,打那群魔族一個措手不及?”
“不可,我們不清楚他們什麼實力,尤其是剛才那個男人,雖說是魔族,可他出手時卻一絲氣息都沒有泄露出來。想來修為應在我們之上,而且他們手裡還拿捏著那麼多女子的性命。不可魯莽行事。”趙政皺著眉否決了他的主意。
想到他們帶走的生死未卜的英珠,鬱染更是頭疼,他有些煩躁:“這也不能那也不能,你們說該怎麼辦?”
沉默半天一言未發的謝風拂嘴唇微動:“我們並不清楚他們真正的目的,為今之計隻有靜觀其變。”
可英珠……
鬱染剛想說英珠的事,謝風拂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道:“英珠是修煉百年的大妖,受過仙人點化還承了女英香火,那群人似乎還要靠她入陣,不會輕易有事的。方才我已將這裡的情況儘數稟明師父,他已派弟子前來相助。”
“這麼說我師父肯定也知道了?完了完了!”
見趙政眼裡流露出幾分不解,他難掩麵上崩潰,道:“我這次下山可是和那老頭兒有約定的,這下借了師門的力,他又有借口不讓我出宗了!”
一番話沒頭沒尾,說的趙政有些摸不著頭腦,謝風拂倒是大致猜出了他什麼意思,但並不想搭話。
三人不再多言,索性縮藏在一旁的花叢中,隻等屋內黑衣人行動。
可當鬱染剛蹲下身子鑽進去,他就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一股奇異的腥香直衝鼻腔。腳下泥土十分濕潤,踩下去似乎還能聽到水浸出來的聲音,他手試探著伸了下去,隻覺一陣粘膩,他將指尖放在眼前一看,入目是紅豔的鮮血。
三人臉色冷肅起來。
鬱染低聲咒罵一句,道:“這他娘的不會把死人埋下麵了吧。”
趙政沉著臉向下摸索著,片刻,在花的根部摸出一截東西,他將那物遞到二人眼前。
那是一根乾枯得隻剩張皺皮的手指,指骨纖細一看便知生前屬於一位女子,但此刻它卻仿佛被不知名的東西吸乾了血肉般,掩埋在嬌豔花叢之下。
鬱染喉嚨一梗,看著周身潔白如玉、搖曳著風情的花朵,隻覺一股寒意湧上心頭。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今夜依舊不見月亮蹤影,原本閃爍著幾點星光的夜空此時也沉寂下來,天空仿佛被一塊巨大的幕布籠罩,壓得人直喘不上氣。
不知是等得太久還是被周圍環境所擾亂了心緒,鬱染心裡的不安漸漸增多,眉心突突跳了幾下。他小聲問道:“謝風拂,各位師兄什麼時候來?”
謝風拂眉頭緊皺道:“我們來時禦劍用了四個時辰,巳時我發的傳音,此刻早該到了。”
鬱染有些擔心,手指搭在太陽穴上,試圖給相熟的幾個師兄傳音,但連續試了好幾個人,都沒收到一點動靜。他心裡的不安逐漸擴大,隱約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
其餘二人也察覺到幾分不妙,但此刻他們隻能等待。
少頃,漆黑的屋子接連亮起燭光,窗紗上卻沒有任何人影投射上去。
鬱染屏氣凝神盯著中間那座屋子。
不一會兒,出來一個黑衣人,朝著天上看了半天,仿佛在確定什麼,片刻似乎有所發現,立刻轉身向屋裡走去。
正當三人思索他們是何目的時,屋子裡一股腦冒出七八個黑衣人。
為首的黑衣首領抬頭望天,隨即發出一聲輕笑道:“時候快到了。”
鬱染順著他的視線小心仰看,隻見原本漆黑如墨的夜空不知何時有了一彎殘月,正在散發溫潤的清輝。
突然,他瞳孔微縮。那彎如鉤殘月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盈滿,片刻功夫已有半邊月亮現出身形。
“將祭品帶出來。”黑衣首領語氣輕快道。
身後黑衣人從腰後摸出一隻短笛,一聲清潤的笛聲響起。
“砰。”
十一間屋子的大門齊齊展開,隻見消失的女子周身包裹著輕薄的紅紗,直挺挺立在門口處。
鬱染眯眼細瞧,這群女子們臉色均是青白,眸中無神,木呆呆望著前方。
吹笛子的黑衣人緩緩走下台階,嘴邊短笛斷斷續續不時發出聲音,女子們跟著他的笛聲緩緩抬起腳,邁過門檻朝院裡走來。
屋子裡又走出個熟悉的瘦削身影,一身錦衣在月光下反射出層層波光。
城主在黑衣首領身後站定,小心翼翼道:“大人,這位是在做什麼?”
黑衣首領看著天幕正中央即將盈滿的月亮,並不回答他的問題,隻是嘴角揚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今夜過後,我魔族必將迎來新生。”
城主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隻好在走廊上靜靜看著那黑衣人走動。
鬱染小心給身旁二人傳音:“那人看似亂吹一通,實際上姑娘們全是照著他的笛聲走的,這笛子竟有控製人心神智的力量,想必是個靈器。”
二人並未回話,趙政沉著臉不知在想什麼。
片刻,最後一位女子停下腳步,那黑衣人將笛子收回腰間,快步走上台階朝黑衣首領躬身恭敬道:“主人,已經安置妥當,隻等月圓之時就能啟動法陣了。”
穿著紅紗的女子們繞著那棵枯瘦的高樹,遠遠圍立成一圈,腳下踩著血線的交疊處。
首領略一頷首,接著兩手輕拍,身後人將一流動著金色光芒的琉璃匣捧至他身側。男人小心掀開匣子,隻見三團微弱的黑金光團躺在琉璃匣中,其中一團光正在逐漸暗淡下去。
見狀黑衣首領眸中透出一抹焦躁不安。
就在此時,天空驟然散下紅色光芒將地麵籠罩。他猛地抬頭望去,隻見一輪緋紅色的滿月掛在正當空,他大笑起來,又神經質地戛然而止,聲音急促:“快!快催動血陣!”
聞言其餘七個黑衣人紛紛走到院中,在法陣外緣站定,隨即掏出匕首朝自己手心處割了一刀,鮮血“滴答滴答”落在地麵血線上。那血線忽閃起紅光來,落在地上的血液眨眼間便沒了蹤影,仿佛被吞吃了一般。
放夠了血引子,黑衣人們將匕首收了起來,轉而喚出佩劍。其中一人大喝一聲,眾人紛紛將劍尖指向天空,一時間緋紅月芒大勝,隱約有血色靈氣自天空傳來,順著眾人的劍鑽進法陣中。
黑衣首領手指輕輕彈動,一團血紅靈氣從他指尖冒出,小心包裹住那三團暗淡的黑金色光團,飛至半空將其緩緩送入枯樹樹身。
下一刻,包裹著女體的輕紗無風自動,緊接著竟齊刷刷從她們身上脫落下來。
暗中觀察的三人條件反射一般,齊刷刷將頭埋進花叢中。
鬱染麵上爆紅,耳根子也有些熱,他結結巴巴道:“這、這什麼法陣要人這般……還好我反應快,不然真得自戳雙目了!”
另兩人依舊不搭話,他扭頭看去,右邊趙政也是麵上泛紅,嘴角緊繃著,眼裡流露出幾分尷尬。左邊謝風拂倒是依舊麵無表情。
他眉頭輕挑,心裡正暗道這廝難不成還見過什麼大世麵,下一瞬卻被耳邊突然響起的清寒聲音嚇了一跳。
“合眼凝神,抱元守一,將丹田內的靈氣重新融入天地間。”
鬱染隻覺這話有些耳熟,照做之後,片刻便見識海中浮現出院內的場景。
院中眾人被一血紅靈氣罩包裹住,每個人都是模糊的一團氣。
城主身為凡人沒有靈氣,隻是灰色的一團影。那群黑衣人身上散發著黑紅的魔族血氣。院中立著的那群凡人女子身上竟是一片猩紅,仔細看去,隻見血色自她們腳下流出,彙入院中的血線裡。
鬱染大驚:“這法陣在汲取他們的血肉!”
眼下已顧不得許多,三人召出本命劍,似利箭般從花叢竄出,直衝那法陣而去。
可未等劍身觸碰到那法陣的靈罩,就被一堵看不見的氣牆擋住,三人停了下來被迫現出身形。
城主眼睛瞬間瞪得老大,趕忙側過身去試圖掩麵。簷下立著的黑衣首領輕笑一聲,緩緩走了下來,道:“三位終於舍得現身了。”
鬱染眉頭微皺,道:“你難道一早便發現了我們?”
黑衣人似乎被他的話逗笑了,骨節分明的大手捂住嘴,笑道:“你們三個毛頭小子,也敢來聽我的牆角。還帶著一身低劣的隱匿符,想瞞得過誰?”
鬱染聞言麵露怒色,手上剛想施展劍法,卻被謝風拂一把拉住。
他想一把甩開他,那人的手卻仿佛鎖鏈一般緊緊箍著他的手臂,他扭過頭瞪著身旁麵無表情的人。
謝風拂絲毫不在乎他的怒視,平淡開口道:“閣下以十幾條性命為引畫就這法陣,意欲何為?”
那男人仿佛聽到什麼笑話一般,咧開嘴角:“你們方才也聽見了,我們是魔族啊,魔頭做事還要什麼理由嗎?”
“你們行事如此乖張,不怕日後引來正道追剿嗎?”趙政寒著臉,冷冷道。
黑衣首領聞言微哂,大手扣在麵具上將其掀了下來,一張邪性十足的臉暴露在月光下。
他一雙血眸異常明亮,露出幾分嗜血的幽光,殷紅的長舌輕輕舔過嘴角的尖牙,道:“哦?正道追剿?隻要把你們殺了,誰還會知道這些事情是魔族乾的?”
鬱染瞧見他一雙血眸,不知為何有種隱約的熟悉感,他手按上左胸膛,莫名有些胸悶氣短,腦子也昏沉起來。
眼前的一切逐漸朦朧起來,他隻見那黑衣人哆嗦著肩膀似乎笑了,身旁趙政臉上湧出一股怒火,但卻什麼都聽不到。
院中枯樹似乎扭動著枝乾向他招手,其餘什麼都感知不到,他眼神發直,被誘惑著一步步朝法陣中央的樹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