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英河 擦什麼?回去扔了便是。……(1 / 1)

未等他開口,那男人臉上浮現出一個略帶歉意的笑,朝二人拱手道:“二位仙師,怠慢了。實在是瑣事纏身,還請見諒。”

鬱染還禮表示他們並不在意。

一旁坐著的謝風拂將帕子折好放進懷裡,起身後將拂雲插回劍鞘,道:“還請城主細說這段時間青陽城裡發生的事,我們好儘快查明案件究竟是何人所為。”

青陽城主抬袖擦擦額角的汗,眉頭緊蹙,神情中透出一絲苦澀,他歎了口氣道:“剛開始是城外的紅河村丟了個女子,有村民來報案,然而官員們查了幾日都未能尋到一點蛛絲馬跡。”

“此事就像開了個口子,不久後,城東糕餅坊的女兒去給外公送新鑽研的糕點,結果再也沒回家。家裡人親自去找,結果老人家說那日根本就沒見有外孫女來。那家人聽說之前也有女子失蹤了,覺得官員們辦事不力,於是就將事情散布出去,鬨得城裡上下是人心惶惶。”

鬱染想起劍一燈帶給他的話本,道:“丟了的全是女子,難道城裡是進了什麼采花賊?”

一旁的謝風拂輕輕掃他一眼。

城主臉上滿是疲憊,說話都有些中氣不足,雖一臉萎靡卻篤定回道:“城中每日有將士巡查,不可能是采花賊。”

見鬱染麵露疑惑,他又問道:“二位來時可見過城裡那條小河?”

鬱染點頭。

“那河名叫女英河,相傳有位女仙住在裡麵。這女仙專門護佑女子,誰家新得了女娃娃,隻要往女英河邊拜一拜,取些河水喂給孩子,就能保娃娃一生平安順遂、無病無災,城中有些上了年紀的婦人,甚至力氣堪比壯丁。”

聽到這兒鬱染來了興致,他問道:“為何這位仙子隻護佑女子呢?……那些喝過河水的女子真能不受災病侵擾?”

城主苦笑道:“我何至於編出瞎話騙二位道長,此事發生前,城中女子個個都是活到九十歲高齡,於睡夢中走的。”

怕二人不信,他又說起前幾年的事。

“早些年,那女仙是真的現過身的。有一婦人走夜路,快到家時,街口不知從哪兒冒出一隻眼泛黑氣的大犬,呲牙咧嘴、虎視眈眈盯著她。那犬撲上來時婦人驚得大叫,刹那間,她身上散發出一團白光,光芒幻化成人形隨手一揮便趕走了惡犬。那婦人昏倒前依稀看到一個渾身泛著光的女子朝她走來,第二天早上她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巧倒在家門口。”

這世上竟真有庇護凡人的神仙?鬱染心裡奇道。

“可這次的災禍竟全是衝著女子去的,百姓們怨的不是官員無用,而是害怕此後再沒有神仙護佑了。”城主深深歎了口氣。

鬱染陷入沉思,修長的手指輕敲木桌,一旁的謝風拂眉頭微皺,不知道在想什麼。

半晌,一道清寒的聲音響起。

“所以城主不隻是想解決女子失蹤一件事,還想查清那河中女仙的下落。”

城主連忙點頭道:“正是。”

他麵上略有躊躇,似乎還有話想說,糾結一番還是開口道:“其實城裡先前來過幾個人,他們自稱是仙門弟子。往女英河走上一遭,就斷定女英仙子是被邪祟纏身,辦了場儀式,往河裡倒了些符水,過了兩天又命人選出兩個剛滿月的女童獻祭。這一折騰,女英果然現了身,袖子一抬掀起兩道浪花就把女童送回了父母懷裡。”

鬱染道:“這麼說來,事情不就解決了?”

城主搖搖頭,似乎難以繼續下去,眼裡泛出兩道淚花,哆嗦著嘴唇道:“好景不長啊,本來見了神跡,大家都覺得女英擺脫了邪祟。結果過了幾日,我那妻族裡有人嫁女,可那女兒到了夫家卻不下轎,媒人等了半天,掀開簾子發現人竟不翼而飛。”

城主話意未儘,忍不住抬起手掩麵擦拭眼淚:“那孩子自小乖巧伶俐,甚是討長輩喜愛,這樁婚事還是我為她指的,倘若我那時不急著為她擇婿……”

眼見一個大男人這般真情流露,鬱染不免有些動容,問道:“女英這次沒出現嗎?”

“若是女英顯靈,我那侄女何至於失蹤。此後,我們又照著那群仙門弟子給的法子,撒了符水,找了兩個女童獻祭,可這次……她們再沒有浮上來……失了孩子那兩家人鬨得很凶,為了泄憤,偷偷往女英河裡倒了不少臟汙之物。之後又丟了幾位女子,我們實在沒了辦法,這才給天啟宗遞了信,希望將此事徹查清楚,還百姓一個安寧。”

話音剛落,城主撩起袍子就想給他二人跪下,鬱染眼疾手快,召出鏡水抵住他屈下去的膝蓋,道:“城主您這是做什麼。”說著伸手將人扶起。

“若二位道長能查明這女子失蹤案,我青陽城定有重謝。”

一旁的謝風拂此時開了口:“城主來信時曾提起這些失蹤女子身上有幾分相似之處,不知可否詳談。”

青陽城主愣了片刻,道:“確有其事,這些女子均是於甲子年每月十五出生。”

“那您為何不派人把城裡相似生辰的女子保護起來?”鬱染兩手交叉抱於身前問道。

城主苦笑一聲,道:“怎會想不到這辦法,自從我那侄女失蹤後,我們對此隱隱有所察覺,隨後就將城裡類似的女子都接進了城主府,她們待的院子每日有將士們輪流巡邏,連隻蚊蟲都飛不進來,但就算是這般小心,之後還是有三位女子莫名失蹤了。”

謝風拂眉頭微皺,神色冷肅起來,道:“和她們同住的女子沒有察覺到一絲異樣?”

城主歎了口氣。

他們這才覺得事情麻煩起來,本來以為隻是一樁普通的女子失蹤案,沒想到深入了解之後竟是疑點重重,不僅有仙門弟子的介入,還與傳說中的仙人沾上了關係。

二人不再浪費時間,商量一番決定先從蒙著神秘麵紗的女英河開始查起。

剛出城主府,走了不過兩條街,一條清澈蜿蜒的小河就出現在二人眼前。

想起近日看的話本,鬱染撓撓頭發略有些疑惑:“書上不是說凡間百姓喜歡圍著河邊浣洗衣服嗎?”

環視四周,女英河附近一個人都沒有,路過的行人都離這河水遠遠的,仿佛生怕沾染上什麼臟東西一般,他小聲嘟囔著:“難道劍一燈又圖省錢給我買的盜版?”

身旁的謝風拂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無奈,淡淡道:“凡人不會褻瀆神仙,況且這河裡或許有未除儘的邪祟。”

他頓了一下,開口道:“還有,話本都是騙人的,少看。”

鬱染一臉震驚看著他:“謝風拂,你剛才和我說了三十三個字你知道嗎?你方才是被人奪舍了嗎?”

謝風拂又恢複了往常的模樣,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誰知他眉頭輕挑,嘴角噙著一抹痞氣的笑,道:“這才對嘛,這副樣子才是你啊。”

不再戲弄謝風拂,二人順著河流一路向下走,河對麵的有處茶樓,隻聽樓裡有位說書人正慷慨激昂、抑揚頓挫地講著話本。

“勁直忠臣節,孤高烈女心!上回書說到,杜文麗受了那般奇恥大辱,半夜背著夫家偷跑來女英河訴苦,三尺白綾掛於樹梢,正欲自我了斷之時,突然!不知從何而來的一股力量,“唰”的一聲將那白綾割斷,一時間,水裡光芒大盛,一位身著白衣、俊眼修眉的女子立於水麵之上,腳下泛起陣陣漣漪,款款朝她走來……”

鬱染被他所講的故事勾起興致,豎起耳朵想聽後續之時,台下傳來一陣哄堂大笑。

那說書人也停了嘴,朝傳來譏諷笑聲的座位看去。

隻見一個貌若潘安眼下卻帶著一片青黑的少年正冷眼盯著那說書人,周圍幾個紈絝子弟扭著身子伏在木桌上,哄笑著,嘴裡還說著些調笑女英的不乾不淨的話。

說書人聽到那些汙言穢語,麵上已有十分不滿,繃著臉不再言語。

座下一眾茶客瞧著那幾個故意挑事的混世魔王,隱約察覺到架勢不對,紛紛悄然出了茶樓。

聽見台上沒了聲響,一個紈絝打個哈欠,高聲問道:“先生怎麼不繼續了?剛才可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在那裡吹捧個無甚鳥用的神仙。”

一旁同伴又是哄笑起來。

說書人的母親幼時曾受過女英恩惠,也總給家中稚子講這位菩薩心腸的女仙的故事。本打算息事寧人罷了,可眼下這群紈絝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來詆毀女英,霎時間一陣怒火湧上心頭,他嘴唇哆嗦著開始與那紈絝打辯。

那紈絝一見居然有人敢和他叫板,當即令身後小廝去取家中醃臢之物倒入女英河中。

說書人腦子一熱,抄起案上一塊醒木就朝那小廝扔去。

這一扔可徹底把那人的火撩了起來,幾個紈絝也不用小廝動手了,直接上手就開打,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將那說書人揍得鼻青臉腫,老板縮在一旁的木梯後,嘴裡不時哭號著彆砸了。

一時間茶樓裡混亂無比。

謝風拂不欲摻和凡人爭執,可鬱染瞧見這群紈絝如此無端欺負那說書人,內心一股正義感湧上心頭,正想教訓那群惡霸,卻被謝風拂牢牢拉住。

和那群紈絝同桌的俊美少年冷著一張臉看向女英河,眉眼被垂下來的頭發遮住,不知在想些什麼。

片刻,他輕輕吐出一句:“彆打了。”

那群紈絝聞言立即收了動作,整理整理衣服,又是一副人模狗樣,紛紛湊到少年身邊。

其中一個開口笑道:“趙公子,您可不是心軟的人物啊。”

少年收回視線,冷冷橫了那人一眼,後者隨即收了臉上調侃的模樣,不敢再說話。

他起身走到一堆殘破不堪的木椅前,踢開礙事的木椅,一腳踩在那麵容扭曲的說書人的胸口上,陰鷙的鳳眼低垂,一字一句道:“不要再讓我聽到那女英的故事,再敢說一句,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扔到河裡。”

說書人強忍著疼將眼睛睜開,這才認出眼前的少年正是城中趙家的嫡子,他腦子裡似有“轟”的一聲響起,突然記起來前幾日莫名失蹤的女子正是這人的親妹。

收回腳,立刻有小廝蹲在地上用帕子擦拭他的鞋。

少年一腳將小廝踢開,冷聲道:“擦什麼?回去扔了便是。”

說罷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出茶樓,臨走前,方才被踹倒的小廝從錢袋裡摸出一片金葉子,放在茶樓僅剩的那張好桌子上。

隻留下捏著金葉子膽戰心驚的老板和躺在地上撫著胸口不斷呼痛的說書人。

甩開拽著自己胳膊的那隻大手,鬱染輕輕掠過河麵來到茶樓,見狀謝風拂眉頭一皺,接著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