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樹隨著劍意與火焰隨風而逝,燒焦後的黑色顆粒也很快隨著冷風消散。
月亮又大又圓,漆黑夜色中,也能清楚地看清彼此。
月華發出的光芒漸息,江月照利落收劍入鞘,晶瑩的汗珠自額頭滾落。
雖然體內靈力被耗光,但總算是把這藤樹消滅。
而且體內靈力異常活躍,沸騰著歡迎劍意的回歸。
江月照一步一步走回到黑白衣葉忘營的旁邊,他們身姿挺拔,表麵上看戰鬥並沒有消耗他們太多精力,眉眼昳麗而鋒利,皆看著江月照像他們走來。
江月照抬手,眼睛發亮看向他們,道:“我已分出真假。”
她指著白衣葉忘營:“你是真的。”
“因為你麵色嚴肅,沒有表情,還穿著一身白衣,就是我們進秘境前你穿的那套。”
白衣葉忘營表情維持著江月照所說的嚴肅,但上挑的鳳眼流露出星點的光,他沒看黑衣葉忘營,隻向前一步,走到江月照旁邊站著。
黑衣葉忘營站在他們對麵。
今日江月照穿一身藍白色衣裙,兩人一個神色冰冷,一個麵容活潑,倒是十分相配。
江月照又看向黑衣葉忘營。
黑衣青年神色一如既往的委屈,眉眼低垂著,溫溫柔柔朝她看過來,沒再說什麼辯解的話,隻一直看著她。
江月照無視黑衣葉忘營的表情,露出頰邊酒窩,道:“你不是假的。因為你愛乾淨,很在意我的感受,表情很可愛。”
黑衣葉忘營眼睛一瞬有了光,他嘴角微勾,也快步走向江月照。
兩人離她很近,她再次被極具壓迫感的身高包圍。
“所以,你們兩個其實是一個人。”她說出結論。
幾乎是話音剛落,眼前的圓月就開始溶解,天幕不斷下壓,直至與野草持平,三人被壓倒在地上,無論如何都無法起來,眼看就要被壓扁。
江月照猛地睜眼,眼前是鶯飛草長,繁花似錦,小溪涓涓流淌,細嫩的小草軟軟紮在背部。
這就說得通了,一切都是幻境。
兩個葉忘營除了性格不一樣,其餘身體的各個方麵都與江月照所認識的葉忘營一模一樣。
首先被排除的是兩人都假的選項。
江月照實在想不到一個缺失記憶的瀕死憶妖有什麼可利用的。
假的葉忘營又為什麼要救下他。
她一個人是打不過越變越強的藤樹妖的,他們完全可以選擇不救她,江月照或許現在就醒不過來,永遠留在幻象之中。
但若是換個角度,從自己身上想原因,問題或許會簡單很多。
兩個葉忘營不管性格行為如何,彼此又有多討厭對方,卻都一直在圍著江月照轉。
他們一直在催促江月照做出選擇。
可葉忘營怎麼會把攸關性命的選擇權交給旁人呢?
雖然他們是摯友,可葉忘營應該也知道失憶的自己對他了解不多。
要求她來分辨還不如去找李異。
而且說句不妥但卻在此情此景下十分形象的話。
兩個葉忘營似乎是在......
以江月照為對象進行爭寵。
在現實中這是江月照想都不會想的事情。
明心峰三個月裡,江月照跟隨林羽婉訓練,葉忘營從未主動找過她。
若這是幻境,就完全可以解釋了。
這些完全都是自己的臆想。
所以主動權才會完全掌握在她手中,葉忘營才會全身心圍著她轉。
但若要說真正的葉忘營不在其中,江月照也是不信的,她並沒有了解葉忘營了解到知道他經脈的流轉靈力的方向。
如此細膩而真實,若將她拖入幻境的東西有如此實力,何不直接將她斬殺?
測定儀忽然發出聲響,這是滴血之人就在不遠處的提示。
江月照感受著靈力的虧空,做了起來。
堪堪淹沒腳背的青草遮掩不了任何實現,江月照舉目望去,看到了在綠色的草與粉色的花中格外醒目的葉忘營。
葉忘營換下了白色衣服,身上穿的恰似與幻境中一般無二的黑色。
江月照走過去,發現葉忘營還沒醒,有血跡順著草坪流過。
江月照想起幻境裡兩個葉忘營受的傷。
一個在腹部一個在背後。
她伸手過去,輕觸記憶中青年前麵受傷的部位,不出意料摸到了一手血。
這倒是印證了她的猜測。
她扯著葉忘營的衣服,想仔細看看那在夜色中看的不是很真切的傷口。
或許是身體的疼痛讓人清醒,葉忘營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了江月照。
江月照正站在她身邊,眼帶好奇的盯著他,上半身疼痛從身前身後傳來。
葉忘營抓住江月照的手。
“醒了?”江月照問他。
“我們應該是墜入幻境之中了,不得不說,這幻境還是很高明的,差點就出不來了。”
江月照從儲物戒指裡拿出金瘡藥,受在葉忘營記憶中的影響,她現在不管去哪儲物袋中的藥永遠是堆得滿滿的,品階也都不低。
恰好能應對葉忘營重傷的情況。
“能起來嗎?要不要我扶你。”她問。
葉忘營搖搖頭,自己坐了起來,他神色依舊平淡,看不出痛楚,似乎在不停流血的人不是他。
四周都是空曠的平原,連草都是小小一棵的,完全沒有東西能夠倚靠。
葉忘營隨手摁住自己腹部的傷口,受到壓迫,流血的速度慢了下來,可徒手按壓傷口與傷口又中一劍沒什麼區彆,鑽心的疼痛很快席卷全身。
江月照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記憶中那個倔強少年。
她發出感慨:“你倒是一點沒變。”
還是一點不怕疼。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葉忘營垂眸看向傷口處,他也入了幻境,保留有記憶。
江月照是說身著黑衣的他,與幻境中的黑衣葉忘營一般無二嗎?
沒由來的,傷口的疼痛好像轉換成了心口的灼熱,他竟然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
半晌,久到江月照扒開他的手要給他上藥,他才開口。
“幻境裡並非我本意,不必放在心上。”
江月照擦藥的手一頓。
她本來已經忘了的。
畢竟現實裡的黑衣葉忘營表情冷淡,無波無瀾,與幻境中天差地彆,實在很難產生聯想。
微風穿過他們,瘦弱鮮嫩的小草被吹得東倒西歪,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江月照上藥的手不停,可臉上的笑意卻消失。
她雖然是十分可愛的長相,慣常笑顏,可就是這樣,冷起臉來,才更讓人心驚。
她眉眼中似乎閃過一絲譏誚:“宗門魁首不是高齡之花嗎?原來也會紅著臉撒嬌求彆人選他啊,明苦仙尊知道他最寵愛的小徒弟追著人舔的模樣嗎?”
“真是有辱師門。”
江月照輕易把葉忘營不想展露的窘迫點了出來,甚至惡劣地拿出來開玩笑。
葉忘營神色怔鬆,心口灼熱霎時冷卻。
江月照的眉眼長相與他熟知的一般無二。
這等嘲諷與熟悉的口氣,更是與失憶前一模一樣。
他拿過江月照手中的藥瓶,看向她,聲音緊繃:“我救你一命,你給我傷藥,扯平了。”
“你可以走了。”葉忘營頓了頓,接著說道。
既然江月照恢複了記憶,想起來劍招陣法,兩人也就沒有組隊的必要了。
江月照被他逗笑了:“葉忘營,是我求著你組隊的嗎?你心裡想的什麼,以為我不知道嗎?”
“你說的,兩不相欠。”
她拿起放在地上的月華,轉身走得毫不留情。
微風又來,穿過葉忘營的傷口,小草窸窸窣窣,似乎也在為他鳴不平。
葉忘營慢慢放下捂著腹部的手,任由鮮血浸透至草地裡。
好狼狽。
江月照已經走得很遠了。
風漸漸大起來,天氣也陰沉,悶雷自遠處響起,劈出一道白光。
葉忘營皺眉,時隔多年,他依舊不喜歡雨天。
雨淅淅瀝瀝下來起來,越下越大,聲音越響。
很奇怪,是一種窸窸窣窣的聲音。
江月照升起防護罩,確保雨不會淋在身上,不知何時,她繞到了葉忘營身後。
那東西似乎很喜歡人的負麵情緒。
江月照在幻境中砸測定儀時遭到突襲,她故意對著葉忘營說重話,假裝決裂,天氣又馬上改變了。
月華出鞘,銀白的劍身漸漸泛起幽藍的光,所有聲音都被雨水淹沒。
是武器刺入皮肉的聲音。
葉忘營回頭,察覺危險自身後而來。
卻看見江月照去而複返,朝他笑,露出頰邊深深的酒窩。
“葉忘營!”她叫,邀功似地說。
“瞧瞧我抓住了什麼?”
一棵主乾是褐色的,上方點綴著殘破葉子的,縮小了幾十倍的藤樹,正在江月照手中拚命扭動。
江月照穩穩抓著它,杏眸明亮。
“我聽見風吹草的聲音就覺得不對勁,哪有小腿高的野草和這綠油油沒我手掌大的小草被風吹起來是一個聲音的?”
“果然,它剛剛就在你背後想攻擊你,差點就得手了!”
“還好我聰明,假裝和你吵架引它出來......”
葉忘營實現從那棵半死不活的樹上轉移到江月照臉上。
她笑容燦爛,圓潤的杏眼裡麵全都盛著他。
“嗯,很不錯。”他聽見自己說話,緊繃的聲線不自覺的柔和下來。
同時又想起江月照譏誚看他,說“明苦仙尊知道他最寵愛的小徒弟追著人舔的模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