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江月照又已經身處葉忘營識海處了,她還保持著手觸碰冰山的姿勢。
她出來了。
她與葉忘營對坐,懷裡的噬魂燭不知怎的探出了頭,葉忘營伸手去碰。
可再一轉眼,江月照居然又已經回到了識海中,手裡的噬邪燭熊熊燃燒,半是鮮紅的火焰,半是渾濁的黑氣。
隻一眼,江月照就知道,這是蘊藏在葉忘營身體裡的邪氣。
火焰慢慢占據上風,邪氣被逐漸湮滅。
江月照在記憶裡沾血的衣服已經消失,記憶裡唯一屬於她的乾涸識海此刻卻充斥著蓬勃的力量。
她感到背後有什麼東西,伸手去摸。
恰是明苦仙尊給她的那把桃木劍。
那股子對彆人識海的渴望又出來了,江月照努力壓抑。
葉忘營識海邪氣已被拔除,她已經可以離開了。
可古長老隻送她進來,卻並沒有告訴她出去的方法。
想起古長老那句“順其自然”,江月照不覺頭大。
或許是邪氣被祛除,火浪愈發有活力,一浪比一浪高,正不斷從四麵八方朝她湧過來。
江月照一時不慎,被巨浪撲了個滿懷。
預想中的高溫並沒有傳來,火浪打在她身上,隻比葉忘營雨中的溫度再高一些,江月照完全不用費儘心思去躲避。
可知道了這一點後,意識裡唯一的忌憚也消失了,江月照對葉忘營的識海更加渴望了。
她飛掠過片片火海,企圖找到出口,火浪追著她不放,簡直就像要求她來品嘗。
“葉忘營?葉忘營你在嗎?”江月照一時找不到解決辦法,隻能大聲呼喚識海的主人。
希望邪氣祛除後他能快點恢複意識。
身後突然傳來聲音。
“彆動。”來人聲音清冷,似從枝頭垂落的白雪,也如小雨霖霖打在青竹上。
恰是成年後的葉忘營。
青年拉住她,熟悉的熱度透著衣袖傳來,火浪自他身後落下平息。
他蹙眉,上挑鳳眼自帶三分銳利,問:“你怎麼在這裡?”
“你邪氣已至識海,我受古長老之托幫你祛邪。”江月照擺擺手,示意葉忘營帶她離開這裡。
“先讓我離開識海,不然我怕我忍不住......”
也許識海對憶妖很有吸引力,葉忘營帶她重新回到雪山處時,江月照嘴角結痂的傷口又被她再次咬裂。
葉忘營揮手,火焰便從四麵八方湧來,將雪山融化,一道與外界聯係的門扉出現在眼前,拉開便能出去。
在出去前,江月照最後看了一眼紅彤彤的火焰,這些火焰似乎也很舍不得她走,雖然沒再試圖觸碰她,卻也一直離她很近,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不斷在躍起。
有一朵小火苗不小心濺到她身上,卻沒把她衣裳點燃,江月照見葉忘營還在專心融化雪山,悄悄把火苗撚起。
小火苗有意識般瘋狂搖曳,拉成細細一條想要觸碰她的臉頰。
“你在乾什麼?”身邊傳來葉忘營的聲音。
幾乎是下意識的,江月照挺起胸膛,把手背到身後去,小火苗順著指尖滑歸於火海。
“門已經出現了?真快!”
雪山消融,映入眼簾的是一道與雪山同色的大門,被江月照輕輕一推,便打開了。
“快走,我不想再在這呆著了。”江月照招呼他。
葉忘營的識海實在是太香了,再呆下去,江月照就不能確保自己會做出什麼了。
急於離開的江月照並沒有注意到她話說出口時沸騰火海一瞬間的偃旗息鼓。
再一轉眼,江月照終於出來了。
她一睜眼,就落入了一個溫暖柔和的懷抱。
林羽婉的聲音浮現在耳邊:“嗚嗚嗚,我的阿照,你沒事吧?讓師姐看看。”
神識進入江月照的經脈,在其中遊蕩檢查著,林羽婉驚詫,看了一眼葉忘營,示意江月照把耳朵湊過來。
她問,語氣又糾結又竊喜:“怎麼你破碎的妖丹有條裂縫被填補了?你不會吸收了葉忘營的識海吧?葉忘營沒發現吧?”
古長老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和葉忘營識海裡的東西有接觸,江月照雖是被火焰接觸到,但基本的底線還是有的。
她思索片刻,唯一有古怪的,便是那把桃木劍。
沒想到這桃木劍除了能飛,還有如此功效。
她杏眸發亮,問:“師姐,難不成我真是天才?”
林羽婉慈愛摸她頭:“我們阿照本就天賦極高,有如此機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林羽婉繼續說:“做得很不錯,待師尊出關我會向其稟報,大師兄回來時叫他送你些好東西。”
“嗯嗯,好。”江月照胡亂應答著,從林羽婉懷中掙脫,視線轉移到一旁的葉忘營。
葉忘營已經站了起來,神情冷淡,身上邪氣與傷勢已經散了大半,正默默看著她們互動。
江月照正了正被揉散的發髻,問他:“葉忘營,你沒事吧?記不記得我入你記憶的事?放心,發生的事情我也不會往外說的。”
葉忘營麵色不顯,眼裡閃過一絲茫然。
沒等他回答,一旁的林羽婉插話:“阿照,既然葉忘營邪氣已除,我們得去找明苦仙尊,你可不能再拖了。”
明苦峰離問丹閣不算遠,乘著林羽婉的鐵錘,不過一會,她們就到達了目的地。
明苦峰與明心峰截然不同,若是說明心峰的大多數地方都被明心仙尊及其弟子精心布置,設下一個又一個陣法,建起一座座小樓,那麼明苦峰就是天然去雕飾。
與十年前毫無不同,若硬要說,隻是草木更加茂盛。
前行的一路上,山路崎嶇的像從沒人來過一般,林羽婉提醒她不要破壞這些植被,儘力保留其原生態,明苦仙尊一向悲憫眾生,崇尚自然。
江月照想起在記憶中她急急忙忙前行不小心踩斷的幾顆花草,有點心虛。
終於爬到山頂,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隱蔽的藏於藤蔓中的山洞。
林羽婉帶著她恭敬走到洞穴口,拉了左側最為粗壯的藤蔓三下。
穴內傳來一道滄桑的老者聲音:“進。”
“見過師叔。”林羽婉和江月照行禮。
明苦仙尊同他聲音一樣,並沒有刻意保留青春容貌,滿頭銀發下是布滿皺紋溝壑的五官,展示著他曲折的一生。
容貌倒是沒怎麼變,與記憶中一般無二。
林羽婉向明苦仙尊說明來意,求助道:“師叔,您也知道記憶對阿照的重要性,明心一脈師尊閉關,師兄出門遠遊不知所蹤,羽婉閱曆與修為俱淺,實在難能為阿照謀奪生機。”
明苦仙尊久久不語,久到江月照以為他又要袖手旁觀,說出“吃苦是福”之類的話時,他才終於開口,耷拉的眼皮底下一道精光閃過:“本尊向天道求問,渺淼秘境非去不可,卻是九死一生。”
林羽婉抬首,急忙問道:“可有解法?”
明苦仙尊並不答話,而是視線偏移,看向江月照。
明苦眼神很輕,江月照卻感覺有泰山壓頂,抬不起頭,控製不住將要跪下。
她額頭滲出細密汗珠,聽見明苦問她:“江月照,可有覺悟,置之死地而後生?”
“有!”她的脊背並沒有被壓彎,抬頭看向明苦仙尊,圓鈍的杏眸不見怯懦,頰邊又現酒窩。
身上施加的壓力霎時褪去。
“善。”命苦仙尊闔眼,洞穴入口的藤蔓自動打開。
江月照和林羽婉剛走出去,就碰見了葉忘營。
他正立在門口最中央的位置,見她們出來,微微點頭,錯身走入洞穴。
江月照有些遺憾喃喃:“早知道葉忘營與我們順路,便該捎帶上他的,路上還能聊聊天。”
林羽婉聽見,一掌拍在她腦門上:“怎麼,師姐不能陪你聊天?”
林羽婉執行力一向很強,立馬為江月照製定了周密的計劃,精確到她今天去哪練習、怎麼練習,這三個月裡,江月照再沒精力想彆的,每天一睜眼就是練劍,一閉眼就是打坐修煉。
劍招劍式算是刻進江月照骨髓裡了,勤加練習便能熟練掌握,可江月照的心境卻再不能回到沒失憶之前了。
而劍修最重要的,便是依靠心境而生的劍意。
再紮實的基本攻,也不如輕輕一道劍意。
她用不出這些年費儘千辛萬苦才領悟出的劍意來,而就算林羽婉再怎麼講述也不能複刻當時的場景,江月照隻能可憐巴巴地重複練習那些劍招劍意。
這些日子,她不僅把《昆侖宗基礎劍意》練熟,進階、高階也能閉著眼睛輕輕鬆鬆揮出。
時間過得很快,江月照的通信玉玨在第九十七日收到了渺淼秘境開始的通知。
渺淼秘境歸屬於整個修真界,據說有一個小世界一般大,修真界沒有修士探尋到它的邊緣過,屬於所有築基期的修士,簽下生死狀,便能隨意進入。強
她即將跟隨宗門啟程去往渺淼秘境的所在地中境森林,尋找明苦仙尊所說的生死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