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江月照拍拍手,看著葉忘營兩隻手都被她纏上繃帶,接著就要去解他的衣服。
也不是刀疤臉是拿鞭子抽的還是怎麼打的,葉忘營身上的傷比手上的還重,在她包紮時,還在不斷滲血。
葉忘營扯過自己的衣領。
“我自己可以。”他拿出一顆止血的丹吞下。
江月照不讚同地搖頭:“你傷得那麼重,還是敷藥吧,丹藥見效太慢了。”
葉忘營不語,隻是把自己的衣領拉高,實現移向遠方,江月照懂了。
她揶揄偷笑,酒窩又起,一直以大人眼光來看待葉忘營,卻忘記了自己現在也不過是個和他一般大的年紀。
江月照把傷藥遞給葉忘營,提出建議:“要不我出去,你自己上藥吧?”
“已經可以了。”葉忘營搖搖頭。
他依舊維持屈膝坐著的姿勢,綁著繃帶的雙手放在膝蓋上,眉眼低垂,看起來很乖的樣子。
隻是,他說出來的話卻無情。
“你走吧,葉竟要回來了。”
若是葉竟看到江月照在這裡,定饒不了他們,葉竟要想收拾江月照,以他金丹期的修為和手段,有的是方法。
江月照反應了一會,才把這個名字和刀疤臉對上。
每當提起這個人時,葉忘營總是叫她跑。
“那你呢?”江月照問他,她跑了,鎖壞了,葉忘營又要如何和葉竟交代呢?
葉忘營抬起纏著繃帶的左手,再一動作,一把一模一樣的銅鎖就出現在掌心。
葉竟的銅鎖都是在山下一間店買的,沒有彆的任何功能,也不貴,葉忘營隨便一枚靈石就能買很多。
有些時候葉竟會忘記他的存在太久,葉忘營就自己把門鎖打開,再悄悄換一把鎖。
隻要江月照現在走,沒有人會發現她來過這裡。
江月照拿走他的鎖,掂量著上下拋動。
“你還挺聰明的,那葉竟是你什麼人啊,對他這麼好。”
明明能夠反抗,昆侖宗一眾長老,哪怕是古怪的明苦仙尊都會送她來葉忘營的所在地。
隻要葉忘營開口,身上的傷便是鐵證,江月照不信昆侖宗沒有人能站出來主持公道,懲罰葉竟。
可葉忘營寧願自己買鎖配合葉竟,也不願意揭發他。
看著葉忘營沒有波瀾的表情,與無意識用纏著繃帶的手扣著身上受傷的血肉,惱怒悄然從江月照心裡升起。
為什麼會有人那麼不在意自己。
葉忘營倚靠在牆上,清瘦的脖頸上,喉結格外突出,呼吸微弱的近乎沒有起伏,些微的陽光勾勒出他的輪廓。
他閉著眼,是不想回答江月照話的意思。
“怎麼你被欺負還幫彆人找借口啊?”
“你們關係很好嗎?他是你什麼人啊?朋友?師徒,哦,你們都姓葉,他不會是你爹......”
“閉嘴!”葉忘營快速打斷她,臉上難得看見慍色。
他道:“江月照,不是每個人都如你一般故事簡單,是個無家可歸的妖的。”
“我從來沒叫你幫過我,你為什麼要管我?”
“你真的是江月照嗎?”
“你根本不了解人類的感情。”
他很長時間沒有和人說過這樣長的話,胸膛劇烈起伏著,臉頰緋紅更盛,似乎被嗆著了,劇烈咳嗽著。
四周一時寂靜,隻餘葉忘營的咳嗽聲,在這不大的木屋裡回響。
江月照擠兌彆人,或者和彆人吵架時,再可愛嬌俏的五官也掩飾不了身上霎時淩厲的氣勢。
她很少讓自己受委屈。
可她其實說完就後悔了,她說的話與在失憶前嘲諷葉忘營的話有什麼區彆。
一樣的尖酸刻薄。
此時的葉忘營不過一半大少年。
她慢慢靠近葉忘營。
葉忘營不想見她,掙紮著站起身,可腿部本就受傷,加之葉竟的毒打,他行走的分外踉蹌。
眼看就要跌倒。
江月照趕緊扶住他。
“彆管我!”葉忘營低吼,似還未長成就已經疲憊萬分的幼獸。
江月照發現他眼角濕潤,在陽光的反射下亮閃閃的。
她把少年葉忘營弄哭了。
江月照心裡愈發愧疚,她偏過頭去不看葉忘營,假裝沒有看見,轉移話題。
“哎呀,你傷得也太重了,是不是很疼啊?”
葉忘營沒回她,江月照確是要繼續說的。
“對不起,又對你說了重話。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刀子嘴豆腐心,我隻是擔心你......”
江月照吵架懟人十分擅長,可一旦要解釋什麼,亦或者道歉,卻很難表達出來。
她組織半天語言,最終放棄。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讓我補償你吧。”
“我不知道。”葉忘營突然回她。
他不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他隻會把彆人說的話都當真。
葉竟說他是煞星災星,那他就是,所以每月每日都為自己的行為所贖罪。
從來沒有人教他到底要怎麼做怎麼說,又是怎麼做怎麼說才是對的。
有什麼柔軟的東西落在他頭上,是江月照忍不住伸手摸他的頭發。
也許是孤獨太久,少年葉忘營居然有過片刻的失神與鬆懈。
他放任自己閉上眼睛,很快原諒了江月照。
這個他唯一的朋友。
江月照慈愛地摸著葉忘營的頭,看他沒說話,便知道自己是被原諒了,不由在心裡感慨,小孩就是好哄。
絲毫忘記了自己的實際年齡也隻有二十幾歲,在修真界也還是個小孩,甚至比葉忘營還要小上一歲。
既然葉忘營不喜歡彆人提他的過去,那她就不提。
她抬頭,讓葉忘營與自己對視,臉色嚴肅。
“不過我得和你說一件事。”
“嗯。”葉忘營無謂垂下眼簾,心情隨著江月照的表情起伏,也沉下來。
江月照道:“我確實不是現在的江月照,我是十年後的江月照,十年後的我修為高深,穿越了時間回來找你,隻為了幫你實現願望。”
“嗯。”葉忘營點點頭,突然把手伸到江月照額前。
“我認真的。”江月照見他不信,再次強調。
“我很厲害,可以幫你實現任何願望。”
“隻為了我?”葉忘營沒聽見江月照後麵說的話一般,喃喃低語。
江月照頰邊酒窩現出,詢問他:“所以,你有什麼願望嗎?”
雖然隻是一段記憶,但江月照承認自己對少年葉忘營產生了惻隱之心,決定讓他開心一點。
雖然不可改變,但若是十年後的葉忘營能記起她來,心裡會不會好受一點呢?
“我要看看十年後的你。”葉忘營思索片刻,也很慎重嚴肅地回答了她。
很好,少年葉忘營提出的第一個願望自己就無法解決。
江月照眼珠一轉,道:“十年後的我不就是現在的我嗎,雖然我的身體是十年前,但我的神識已經是十年後了。”
江月照沒撒謊,從某種角度來說,他的願望確實被實現了。
害怕葉忘營再提出“見十年後的自己”、“十年後的昆侖宗”這種她無法提供的東西,江月照再次開口:“一直待在這黑漆漆的小屋裡不無聊嗎?我們去外麵說吧。”
說完,不等葉忘營回答,她就攙扶著葉忘營向外走去。
葉忘營白衣已經被染成紅色,江月照一靠近他,身上青藍色的弟子服也即刻變色。
可她並不在意。
葉忘營看著江月照的側臉,還是三天前見過的熟悉模樣。
可江月照神色認真,便隨她去吧。
江月照取下桃木劍,滴血認主後,她發現明苦仙尊給的東西,哪怕隻是一個外表普普通通的桃木劍,也勝過彆的劍很多。
其中最好的一點,是以江月照現在的修為,也能擁有築基期弟子才能的禦劍飛行能力。
她在心裡默念法訣,讓桃木劍變大到能承載他們兩人的樣子。
兩人都沒有什麼必須要去的地方,江月照隨意操縱著桃木劍,任其慢悠悠地飛著。
白雲一朵一朵地從他們之間穿過,往下看,山脈逶迤,昆侖宗就建立在群山之中。
許多修真者並不在意生活質量,隨便閉關一次,也許時間就往後推移十幾二十年,再華美的布局也已落灰過時,大多數人都是隨便找個山洞布置一下便住下,少數人會建個小屋小院,但也並不多用心打理。
因此現在從桃木劍上俯瞰,除去昆侖宗專門為弟子和長老們建的學堂,一成不變的茂密的樹林占了大部分空間,就這麼盯著蔥綠樹木,分外悠閒,能讓人忘卻所有煩惱。
葉忘營沒有複雜的故事也沒有滿身的傷痕。
江月照也不必去祛除什麼邪氣,兩人就隻是一對好友,相約研究仙尊剛賜下來的神奇靈器。
葉忘營還從來沒有從如此高的地方俯瞰昆侖宗的全景。
他墨發被風揚起,有幾縷飄蕩到江月照的鼻尖,混雜著血腥味與獨屬於其的清清冷冷的香氣。
江月照覺得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聞過。
她神清氣爽,再次發問:“你有什麼願望?”
江月照雖然能操控桃木劍飛起來,可她的修為還不足以撐起防護罩,讓他們不被上空劇烈而喧囂的風侵擾。
風聲很大,江月照隻看見葉忘營輕輕說了幾個字,再去問他,葉忘營卻隻搖搖頭,看向從她懷裡探出的噬邪燭。
“你果然是有所求的吧。”少年直視她的眼睛,眉眼冷淡,黑眸深深,傾身往江月照的方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