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舍不得。(1 / 1)

屋內傳來了微弱的響動,以及什麼粘稠液體滴落在地上的啪嗒聲。

聲音斷斷續續,十分微弱,屋內的人似乎是靠在木屋門邊上,讓江月照聽得清清楚楚。

江月照收回手,思索片刻,還是敲了敲門。

“你沒事吧?”

她的聲音一出,屋內頓時消聲。

十三四歲的少女聲音尚且稚嫩,江月照的聲音就如她的長相一般,甜而糯,帶著幾分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童真,十分好辨認。

讓葉忘營一聽,就聽出來了。

他背靠著門,抱著受傷的小腿,神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冰冷,若是細看他黝黑的眸子,會發現裡麵隻是一片空茫,落在木屋黑暗中的某處。

江月照一出聲,他就屏息消聲,連呼吸都停頓。

他聽見門外的少女接著說。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一切苦果,皆為造化之因,又何知不是自己機緣?”

江月照實在不知道怎麼安慰人,嘴張了又閉,覺得明苦仙尊和她說的那一套在此刻十分管用,因為屋內人沒再發出動靜。

她看著自外鎖住的門,把心裡的猜測說了出來:“你是不是被人欺負了?他把你鎖住不讓你出來,彆怕,我現在就幫你弄開。”

她最是看不慣這種事情,握著手裡的桃木劍躍躍欲試。

這鎖看起來很普通,上麵沒有一絲靈力,很輕易就能破除。

“江月照。”葉忘營本來想不說話,等到江月照自己煩了離開。

“不要解開。”他道,他很討厭自己現在的模樣,也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少年的聲音略微沙啞,語調冷硬而簡短,可江月照還是一下就聽出來了。

她驚喜道:“葉忘營?你怎麼在這裡?你剛剛......”

是不是在哭啊?

考慮到少年人的自尊心,江月照並沒有把這句話問出口。

沒想到明苦仙尊表麵上對這種事情不聞不問,甚至還隱隱支持,卻居然直接把她送來了葉忘營的所在地。

江月照撥弄著門上的銅鎖,銅鎖很新,但確實是沒有一絲靈力與陣法的痕跡。

甚至這個木屋都沒有任何禁錮人行動的禁製。

她可以用木劍一劍劈開。

而葉忘營的修為比她高,若是想出來,也可以很輕鬆的打破。

她放下鎖頭,聽見屋內傳來布料摩挲的聲音,還有什麼液體砸在地上的聲響。

江月照憶起下雨時葉忘營受的傷,問他:“你的傷怎麼樣了,有自己療傷嗎?那刀疤臉怎麼你了,我去給明苦仙尊告狀了,你放心,仙尊就是嘴硬心軟,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的。”

葉忘營靠在門上,長時間維持著一個姿勢讓他渾身僵硬發麻,稍微一動就控製不住地往地上跌去。

他隻能以手撐地,鮮血順著手臂蜿蜒著從身上一點一點滴道地上。

他卻渾然感覺不到一般,眉頭皺也未皺,上挑的鳳眼已是一片清明。

木屋裡很陰暗潮濕,不知名的毒蟲嗅到血腥氣爬來啃食著他的傷口,傷口迅速紅腫,癢意泛上來,他控住不住的伸手去扣。

血肉滲透進指甲裡。

他道:“傷已經好了,刀疤臉沒怎麼我,不用找誰討回公道,我沒被欺負。”

他努力壓抑著自己的痛楚,聲音平靜沒有起伏。

卻聽見門外的少女回答的斬釘截鐵,將他的回答一一駁倒。

“你騙人!我聽見你傷口流血的聲音了,是不是刀疤臉把你關在這裡的,我打不過他,但卻有人能收拾他!”

江月照著急,聽著葉忘營的聲音本能覺得他狀態不對,既然他不允許自己把門打開,那換一個方法看他總行吧。

她幾乎要把臉貼在地上,像個變態一般透過窄窄的門縫向內窺視。

可惜小小的窗讓陽光無法傾斜,江月照隻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她把手伸進去,胡亂摸著,還真被她摸到了什麼。

葉忘營的手就撐在地上。

冰涼的。

她不給葉忘營掙脫逃跑的機會,從指尖摸到手掌,最後牢牢握住。

葉忘營手上有傷,江月照握得急了,他吃痛,從喉嚨中溢出微不可查的悶哼。

江月照感受到手裡的濕濡,知道這是葉忘營的血。

可她不敢鬆手。

因為她聽見葉忘營說:“江月照,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不想在這裡看到你。”

“滾。”

江月照恍若未聞,隻慢慢放鬆抓著葉忘營的手,在葉忘營即將掙脫時又快速抓緊。

她的軀殼裡到底是比少年葉忘營年長十歲的人,不會把這孩子般的氣話放在心上。

握著葉忘營的手,讓她清晰感知到了葉忘營傷勢的嚴重,有血正不止息,一點點滴落在她的手臂上。

江月照唇邊帶笑,露出頰邊酒窩,杏眸柔和,下意識露出安撫表情,哪怕葉忘營看不到。

她道:“葉忘營,小時候的你可比長大後的你話多多了,隻是還是不會說好話。”

邪氣一般會附著在人的負麵情緒上,雖然這麼說有些殘忍。

江月照懷疑門內的葉忘營就是邪氣的藏身之所。

畢竟從一開始進入記憶中見到葉忘營,到現在,她就沒看到葉忘營笑過,雖然葉忘營平日裡的表情也十分冷淡。

若是想要試驗,江月照隻需把噬邪燭丟入木屋便可。

可摯友如此狀態,江月照實在不忍心。

噬邪燭可以用,但不是現在。

這隻是一段記憶,做許多事情不用考慮後果,畢竟對過去造成不了任何影響。

江月照壓低嗓音,努力讓自己聽起來成熟可靠:“其實我是來自未來的仙人,可以實現你的任何願望,如何,你有什麼想做的事嗎?”

“或者和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據說把痛苦和朋友訴說會有奇效哦。”

葉忘營指尖微動,感受著少女掌心的溫熱。

願望。

他道:“我希望你走。”

能夠實現願望的仙人,自葉竟帶他從葉家出逃時,他就再也不信了。

皮肉之苦若能撫慰心靈,他也甘之如飴受之。

他唯一不希望的,就是在這種情況遇見彆人,這會把他尚未結痂的傷口血淋淋的扒開,讓他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無能為力。

“是嗎?”江月照似乎又笑了一下。

“可是我已經把手鬆開了,是你不讓我走的。”

葉忘營視線往下,發現江月照的手不知何時置於他手之下,小巧纖細的手,剛剛開始練劍,連繭子都沒起,自然平攤展開,他的血順著其掌心紋路緩緩向下。

江月照沒有再強硬握著他的手,反而是他自己的手緊緊扣住,抓得緊了,傷口貼在細嫩的皮膚上,連疼痛都忘記感受。

葉忘營鬆開手,兩手相貼處有血液黏合,竟然生出留戀。

他道:“現在你可以走了。”

江月照在他手抽離的那一刻又狠狠抓住他的手,攻勢逆轉,他手在下。

江月照還是笑:“晚了,我現在打算把這破鎖打開,帶你出去,若那刀疤臉問起來,一切都是我的錯。”

當然,很可能那刀疤臉還沒發現葉忘營已經出逃,記憶幻境就結束了。

明苦仙尊給的桃木劍對上沒有靈力的凡鎖,格外好用。

江月照一劍破之。

陽光灑進昏暗的木屋,太過刺眼,葉忘營一時難以適應,下意識眯起眼睛,他用手擋住雙眼,指縫中的血落在眼下。

少時的他尚未養成那種泰山壓頂不形於色的氣質,加之本就昳麗的眉眼,讓他看起來分外茫然與柔軟。

銅鎖咕嚕嚕滾到他腳下,又被江月照一腳踢開。

少女長相要比同齡人更小一些,圓鈍的杏眸彎起,頰邊還有一些臉貼地而沾染的灰塵。

江月照重新把桃木劍背到身後。

她向葉忘營伸出手來:“怎麼樣,我還是有點厲害的吧。”

葉忘營回過神來,偏過眼不去看她,聲音悶悶的:“我不是叫你走嗎?”

江月照才不管心口不一的葉忘營在說什麼。

她眉頭一皺,看到葉忘營身上幾乎成了紅色的白衣。

那刀疤臉究竟對他做了什麼?

穿著衣服,江月照並不知道葉忘營究竟傷哪了,可血跡已經逶迤在他腳下成畦。

江月照取下掛在脖子上的儲物袋。

還好她剛剛去找明苦仙尊的路上買了些傷藥,不然葉忘營可怎麼熬過去啊。

可惜這時候的江月照沒多少積蓄,她買不起什麼貴的,隻能挑些性價比高的一股腦買下來。

江月照掏出其中品質最好的金瘡藥。

問葉忘營:“你是想自己上藥,還是我幫你?算了,還是我來吧,你從來不把自己身上的傷當回事。”

否則也不會邪氣入識海,需要江月照進來幫他祛除邪氣了。

手是葉忘營唯一裸露在外的部位,江月照索性就從這裡開始。

藥粉一點一點倒在手上,帶來刺痛感。

江月照提醒皺著眉提醒他不要亂動。

陽光打在少女的臉上,她纖長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上下翻飛。

好半晌,葉忘營垂下眸,看向自己已經被包紮的差不多的手,有些不滿:“怎麼這藥品階如此之低。”

江月照輕嗤:“你有錢,你被刀疤臉勒索關進小黑屋。”

葉忘營沒理江月照說的話。

默默又還沒被包紮的手掐訣,很快,一個四階傷藥就出現在他手上。

雖然對世家大族或者元嬰長老來說四階丹藥剛剛入門,可對他們這種沒錢沒勢的小弟子來說,可就珍貴了。

江月照納悶不解:“那刀疤臉這樣對你,居然也沒把你儲物袋拿去,你也是,有那麼好的藥,怎麼不早點拿出來給自己療傷?”

葉忘營垂眸道:“舍不得。”

其實並不是,這樣的皮肉之傷,就算不管,也會慢慢愈合,現在他流的血可就比剛剛少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