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海浪鳴響並發出回聲,這是一個港口,我在這裡愛你......”
咖啡館裡的某個座位上,闕山緩慢而低聲地念出這段詩,然後他忽有所感般抬起頭,向窗外看去。
青豆正站在路邊,笑著向他招手。
傍晚的陽光落在她的身上,昏黃、暖紅而又帶著一絲紫意。
就像她一樣,溫暖、從容,卻又不乏淩冽。
這樣簡單而又神秘的青豆,讓他目眩神迷。
青豆看他呆呆的,笑了一聲,抬步朝他這邊走來。
他們約好了晚上見麵,他放學了之後青豆仍然在和盛浩餘討論合作的事。
她就讓他先到公司旁邊的咖啡館裡等她一會兒。
青豆快要走到他所在的桌子,闕山這才好似剛剛反應過來,起身給她拉開對麵的座位。
青豆從善如流地坐下。
她注意到了桌上的書,瞄了兩眼,她就知道這是什麼書了。
“在看情詩啊?”她笑眯眯地看著確山。
闕山臉有點紅,小小聲應她。
“還看聶魯達,挺直白啊。這可不像我認識的你。”
說完,青豆短促地笑了一聲。
闕山有些緊張,“那你認識的我是什麼樣的?”
青豆攤開手,滿臉無辜,“我不知道啊,我本來也沒想到你會看情詩,現在,觀念又更新了。”
闕山想說什麼,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說什麼,囁嚅半晌,最後還是沉默不語了。
青豆看他這個受氣包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她本來也是壞心眼逗他的。
而這個笨蛋也每次都認認真真上當,乖乖被她忽悠。
他憋了半天,最後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難道,我不該看情詩嗎?”
他用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她。
青豆努力壓住嘴角呼之欲出的笑意,努力板正臉色,說:“沒有啊,你怎麼會這麼想?”
“那你不是說......”
“我說什麼了?”青豆反問道。
“說......”闕山苦惱地想要揪住剛剛一閃而逝的思路,但到底還是沒抓住。
“好吧,你好像確實沒說什麼。”他沮喪地塌下肩。
“嗯嗯這就對了嘛。”青豆理所應當地說。
闕山有些疑慮,但是是老老實實點了點頭。
他視線落在桌麵上,好似突然想起來了什麼,猛地抬頭對青豆說:“你要喝什麼嗎?咖啡?或者吃點什麼?”
青豆搖搖頭,“都要去晚飯了,還喝什麼咖啡。”
“好,”闕山把桌麵上攤開的書收起來。
看到那本書的時候,他臉上又浮現出熱意。
他迅速地帶些遮掩意味地,把書揣進包裡。
青豆:喲謔,事情大條了。
得趕緊補救補救,不能傷害孩子脆弱的心靈啊。
她故作無意地說:“其實,我也喜歡看詩呢。聶魯達的我也愛看,高中的時候我最喜歡的詩人就是他了。”
“唉,到現在以來,我也沒怎麼遇見過我的同好,沒想到你就是,”青豆輕輕點了點下巴,“這種遇到知己的感覺真不錯。”
“哎,你覺不覺得,他寫的詩......”
闕山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豎著耳朵聽青豆說話。
聽著她的分享,在他未曾察覺的心底某處,繃著的弦悄然鬆開了。
他微微翹起嘴角,背上包,拉過青豆的手。
“走吧。”他說。
青豆含笑看了他一眼,跟他手拉著手出了咖啡館。
嗯,哄好了。
上了車,闕山係著安全帶。
他手在安全帶的插孔上頓了兩秒,隨後“啪”地一聲摁下去,也仿佛下定決心般,扭頭對駕駛座上的青豆說:“我們去看海吧?”
青豆詫異極了,“好啊,正好明天是周六,有時間去。隻不過,你怎麼突然想起來要去看海?”
“我剛剛不是在看詩嘛,看到描寫海的那句了。”
“那就去。我們自駕,還是坐飛機、火車?你來選。”青豆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給雅雯通知這件事。
“最近的能看到海的地方,遠嗎?”闕山眯起眼睛,偏著頭思索。
“最近的,應該就是魚島了吧,不算遠,但也不近,開車需要幾個小時才能到。”
青豆搜索著手機上的路線。
“那就自駕吧,我們交換著開車,可以嗎?”闕山側過頭看著青豆。
“可以!”青豆歡呼了一聲,然後低下頭給雅雯發過去信息,讓她幫忙準備一下到魚島之後的安排。
她發動車子,“出發去看海咯~”
闕山笑看著她,眼底是淺淺搖曳的溫柔的波光。
明明是他提出來的建議,結果她看起來比他興奮多了。
好像一個時時刻刻都對這個世界充滿新奇,樂此不疲地四處探索的小孩。
但是他好喜歡。
她高興的樣子,生氣的樣子,古靈精怪的樣子,惡搞的樣子,帶一些傲慢的樣子,柔軟的樣子。
他都好喜歡。
青豆這時候正好看他一眼,問他:“彆擔心到那邊的事情,我都讓雅雯去安排了。”
正巧捕捉到他凝望著自己的目光。
青豆一頓,隨後有些好笑地說:“怎麼一直盯著我?愛上我了?”
闕山連忙垂下眼睫,欲蓋彌彰般往座位上一靠,“沒什麼,我就是剛好看到那邊了,剛好。”
“剛好啊,”青豆意味深長地重複了一遍,意味深長地打量了他兩眼後,才慢慢把目光從他身上退開。
青豆:我可不像他,我看人都是光明正大的!主打的就是一個明目張膽。
闕山僵著身子,直到青豆的視線從他身上完全離開,才放鬆了下來。
青豆用餘光瞄著他的反應,暗暗發笑。
暮色四合,一輛車馳騁在城市邊緣的道路上。
闕山向窗外望,幾乎看不到人影。
仿佛蒼茫的大地上,隻剩下青豆和他。
他不得不承認,他內心裡是有一些喜歡這樣的感覺的。
夜色漸漸落下,青豆仍在專心致誌開著車。
闕山有些坐不住了,他在偷偷向青豆覷過一眼後,對她說:“我來開吧?”
青豆側眼瞥他,將車停到路邊。
他們交換了個座位。
青豆舒舒服服坐到副駕駛上,看著闕山認認真真準備開車的動作,嘴角微翹,“你怎麼知道,我就喜歡貼心的男孩子啊?”
闕山臉紅,但他故作不經意地說:“我不知道啊。”
末了還偷偷嘀咕一句:“誰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啊......我才不知道!”
青豆輕笑一聲。
你也許不知道,但你肯定在意。
而我知道你在意,但就是不讓你知道你在意的東西的答案。
青豆:我好壞,嘻嘻。
“那我先睡一會兒,到了你喊我。”她閉上眼睛。
“好,你睡吧。”闕山目不斜視地開著車,答應道。
青豆嘴角細微地揚了揚,隨後斂了下去,慢慢沉入睡夢。
車子一路四平八穩地開。
就在天色完全昏暗後不久,就到了目的地。
闕山小心翼翼地停車熄火。
他轉頭剛準備喊青豆,就見她眼睛已經睜開了。
他詫異道:“沒睡著嗎?”
隨後蹙起眉頭,憂心忡忡地問:“是不是我開的不穩,讓你沒睡好?”
他仔細觀察者青豆的臉色。
青豆渾然不在意,“不是你,就是你剛停車,我就好像有感覺一樣,自然地就清醒了。”
“我猜,可能是海在呼喚我?”她神秘兮兮地用手捂住嘴,用氣聲說道。
闕山知道她這是在開玩笑,也確實被她逗笑了。
“那你要響應它的呼喚嗎?”
闕山也用手捂住嘴,低聲說話。
“我已經響應你的呼喚了,不能響應它的了。”青豆手放了下來,一臉正色。
闕山笑了,以無限柔和的姿態,“好,響應我的。”
下了車,青豆找到一處下到海邊的台階,天色已黑,海邊也沒有路燈,她小心翼翼地尋覓著台階的輪廓,一步步踏下去。
闕山跟在她身後,緊張地看著她的動作,雙手虛虛扶在她腰側,這樣見勢不對就能趕緊護住她,防止她摔下去。
下了台階,青豆踩上了綿軟的沙子。
她猶豫了一下,在想要不要脫鞋。
這畢竟還是在冬天,海水會非常刺骨,可是不脫鞋,在沙子上也不好走,沙子還會漫進鞋子裡。
她有些懊惱,自己怎麼沒準備一雙拖鞋呢。
看著遠處波濤起伏的海麵,她隻能遺憾地打消了今晚就去踩水的想法。
“我們上去吧,沒帶拖鞋,隻能去觀海平台上坐坐看看海了。”她扭頭對闕山說。
闕山在心裡暗暗責怪自己怎麼沒提前想好要準備的東西,但麵上卻沒顯露,怕給青豆徒添不快,轉身又跟著她上了台階。
青豆慢慢沿著海岸線走,找到一處休息平台。
她走過去坐下,拍了拍身邊的座位,闕山就在她身邊坐下了。
這個平台下麵有很多礁石,晚上的海浪一層層地衝上礁石,然後又被礁石的阻力給逼退,留下一陣陣奮力過後的拍打的聲響。
青豆靜靜聽著這樣嘩啦嘩啦海浪拍擊岸邊的聲音,心裡浮現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
她開始在這樣靜謐而又盛大的環境中,將平時煩擾著的事情都丟開,轉而思考一些平時沒機會深思的問題。
比如,身側的人,為什麼是他。
她微微側著頭,端詳著坐在她身側的闕山。
這份感情她說不清來由。
好像隻是一瞬間的興趣加上一瞬間的喜歡再佐以一瞬間的衝動。
於是這個人就在她的世界裡獲得了入門券,長久駐足於此。
說起來好像全是熱血上頭的結果,但其實在這個過程中有沒有理性權衡呢?
有。
隻是理性權衡的結果是,她決定放任這一段感情的滋生與發展。
她要讓這一段感情,像海浪一樣,不斷衝擊著她內心堅硬的礁石。
也許礁石會逼退海浪,但是沒關係,下一波海浪永遠會衝上來,礁石也終究會被塑造得柔軟,與海浪配合著形成既有力度又有緩衝的形狀。
她微笑著從闕山身上轉移開目光,淡淡的視線投向無邊無際的遠方。
闕山,你的這個海浪,會不會一直衝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