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主動開口了，李司也鬆了一口氣，肅著臉色點了點頭，靜靜聽著老板娘說。

老板娘擺了擺手，“沒那麼嚴肅，誰家沒有個糟心事啊。那是我丈夫。”

“他呢，要說壞也不壞，不抽煙不打人不賭錢，就已經算是好男人了。”她歎了口氣。

闕山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能說什麼呢？那種並不是好人？

可是世俗的眼光的確就是這樣啊。

不抽煙不賭錢不家暴，已經是個“絕無僅有”的好男人了。

哪管他掙不掙錢，養不養家。

老板娘好像想到了什麼，笑了起來，“說起來，他還算是你們學長呢。”

“啊？？？”四個人驚掉了下巴。

老板娘看著他們驚愕的表情，“撲哧”笑了出來，“不敢相信吧，這樣的人也是這麼好的學校畢業出來的。”

“他大學是學建築的，當時可真是個建築的好時候呢，他還沒畢業就被各個公司搶著要，最後進了現在這個公司。”

聽到這裡，闕山有些著急，“他最後進了哪個公司啊？”

不會是青豆的公司吧？

“你們肯定聽說過的，那可是個大公司呢，盛源集團，現在它也是建築行業的巨頭之一呢，”老板娘笑著說，“可惜我丈夫他沒什麼本事，十幾年來從沒升過職。”

不是青豆的公司，闕山鬆了一口氣。

幸好這樣的廢物不是青豆公司的。

雖然他也不知道，就算真是青豆公司的，最後要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跟青豆說這個事讓她開除他嗎？可是這樣對這個家庭的處境更是雪上加霜啊。

就這樣留著他嗎？

他一沒用二人品低劣，難道就讓他留在公司光吃飯不乾活，洋洋得意嗎？

闕山在這邊苦思冥想，那邊章散已經接上了老板娘的話：“剛才聽見了一些你們說的話，聽你丈夫的意思，那個公司沒什麼好人，但是把一個沒什麼工作能力的人留在公司十幾年......”

闕山的思緒也被吸引了過來。

章散的話說得委婉，但周圍幾個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把這麼個廢物並且身兼白眼狼留在公司幾十年，那個公司說是做慈善都不為過啊。

不升職，也不開除，聽起來像是個養老公司，這可不符合建築龍頭企業的身份啊。

老板娘笑容慢慢落了下來，她低聲道：“我丈夫他當年還有點水準，十幾年前轟動一時的新建築計劃，他就是其中的一份子，所以公司顧念著他曾經的成就，即使他後來沒什麼大才展露，也一直養著他。”

這麼一解釋，幾人才恍然大悟。

他們一咂摸，還是回過了味，說到底這個盛源公司的老板還真是有點人性，十幾年前的成績也記到現在。

“那，”王武乾巴巴地說，“這個老板人真的挺好的，哈哈哈哈。”

闕山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十分急切地說：“那你準備就這樣下去嗎？”

還沒等老板娘說話，李司無視了闕山的問題，直接問道：“那你當初怎麼跟他認識然後結婚的？方便說嗎？”

老板娘剛要回答闕山的話就被李司的搶白給打斷了，她無奈地看了一眼李司，回答說：“還能怎麼認識的，相親唄，我又沒念過大學，當年能嫁給他是我三輩子修來的福分呢。”

她聳了聳肩。

“那現在呢？”李司追問道，“你什麼想法？”

“當年我也不覺得他這所謂的大學生有什麼用，但是當時彆人都說好，推著我嫁給他，就好像是他們自己嫁了一樣。”老板娘回憶起當年那些人對於彆人婚事的熱衷程度，以及對於大學生的追捧程度，嫌棄地皺起了臉。

“但是我，唉，我也是不曉事，我看他們都說好我也就覺得香了。”此刻老板娘的嫌棄對象又加上了自己。

“結果後來，也就那樣，沒錢沒能力，大學生的光環，隻照亮了他自己。”她無可奈何地撇了撇嘴。

闕山沉默了一會兒，問她：“那你要不要試試，換個有用的丈夫？”

老板娘驚詫地看向他，“小夥子你可真敢想，我就沒你這麼大膽，我這條件，哪還能像你說的那樣，‘換個有用的丈夫’？人家哪能看得上一個老女人還帶著個那麼大的孩子喲。”

闕山執拗道：“可以的，有什麼不可以？”

“好好好，我考慮考慮，如果要真有這麼個男的我歡天喜地嫁過去。”老板娘迫於形勢如此應和道。

但她還是自己悄悄嘀咕著，“我早就不對男人抱希望了，我那丈夫自己能養活自己就還挺不錯的，也不用我去煩神，要是換一個指不定多麻煩呢，不如自己帶著孩子過，照樣活得好好的。”

闕山沒聽見她的碎碎念，隻聽見了她的應和聲，遂放下心來。

在他看來，這個丈夫不好換一個就是了，竟然沒有想到可以不要丈夫這個東西。

然而世間的人不就是禁錮在各個條條框框和約定俗成裡麵麼，哪有人可以真正超脫世俗觀念的。

總而言之，他們發現老板娘並不恥於談及自己失敗的丈夫，也好像可以在這個婚姻關係裡麵自得其所。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問出個結果的幾人心滿意足地離去。

******

麵前攤著一份份規劃方案，都相當完整，他們竟然能一天就做出來這麼完善的方案，這讓青豆相當驚訝。

她挨個看過去，雖然驚喜連連，但是仍然看出了一些顧慮。

看完後，她合上所有方案，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隨後撥打內線電話：“原定的會議改為在地形現場進行，集合一下人，一起去吧。”

碧水雲天開發現場。

因為還在定方案這個最初級的階段，所以場地隻是由一圈鐵皮牆圍合起來，甚至也沒有人看管著。

青豆帶著人繞了一圈，發現並沒有入口。

青豆：真還挺隨便的哈。

最終，她決定暴力進入，直接搖人來給這個鐵皮牆現開一扇門。

很快，一個輪廓華美具有設計感的線條門，就出現在了原本完整的圍牆上。

青豆向後一招手，示意小的們趕緊跟上來，就大搖大擺地進了場地。

進去之後，她隻顧著繞著場地周圍走，邊走邊向身後丟下音量不大的話：“都來看看場地，看看周邊環境，看看內部地形。”

“你們還沒有實地調研過吧？沒有實地調研不能做出好設計的。”

“所以我看你們的方案看到了不少問題啊。”

“你們現在根據實地情況，比對一下自己的方案呢？”

後麵的項目規劃組成員，可都是經過千挑萬選擇出來的。

來到這個場地，看到這周邊的大致環境，地形裡麵的具體情況，就已經在心裡對這趟出行的目的有了些交待了。

此刻聽到青豆的話，心裡的石頭更是直接落了下來。

這次出來是臨時起意的，並沒有經過提前準備，所以並沒有帶著做好的方案。

他們隻能用地形，跟自己腦子裡的對於方案的印象比對。

幸好這個方案是昨天剛著手做的，印象還很深刻。

經過一番比對，眾人的臉色已經不好看了。

他們不住地用眼神偷偷覷著青豆的背影，妄想從她身上找到一些體現她情緒的地方。

但是沒有。

找不到。

可能是他們心亂了，也可能是她將情緒收斂得很好，也可能是她，根本沒有情緒。

於是成員們不再多想，轉而思考起新的方案——

不管怎麼樣，規劃出合適的方案都是最終目的，在確定方案之前一切的行為都是在給它鋪路。

他們深深地明白這個道理。

青豆終於回過頭，看到身後的人都將專注的目光投向場地的四麵八方，麵上滿是思索之色時，滿意地笑起來。

這群層層篩選出來的成員，悟性就是高啊。

她也沒再多說話，一圈已經看完了，她的任務也差不多完成了，接下來坐等收成果就行。

太陽漸漸當空，原本因為不同的觀察側重點而四散開的規劃組成員們，開始朝青豆坐的方向聚攏過來。

青豆一手遮著太陽光，眯著眼看向周圍的人，已經都回來了。

她問：“想看的都看完了？”

“看完了。”

“嗯。”

“差不多了。”

他們紛紛應和著。

“你們知道我為什麼今天把你們帶過來吧？”

“知道。”

“方案有瑕疵。”

“對，方案還有問題。”

“不，”青豆看向那個說“方案有問題”的人，麵色嚴肅，說：“方案沒有問題，也沒有瑕疵。”

她掃視了一圈，眾人目光裡透出不解。

“完全沒有瑕疵，沒有問題，是相當理想的設計。”

說到這，有些領悟力高的已經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了。

但大部分人仍是一臉茫然。

青豆在心裡狠狠搖了搖頭，真是太不聰明了。

哪比得上她冰雪聰明、高瞻遠矚啊。

麵對這群愚蠢的凡人，她隻能將天機泄露個徹底了。

“現實裡，存在著完全沒有瑕疵的建築嗎？”她繼續提點到。

好了，現在大部分人都有點領悟了。

“所有的建築都有瑕疵，所有的施工都有瑕疵，所有的設計，也都有瑕疵。”

“為什麼呢？因為所有的環境，都有瑕疵。適應於環境的建築，怎麼能夠沒有瑕疵呢？怎麼做到沒有瑕疵呢？”

說到這裡，所有人都恍然大悟了。

青豆揉了揉眉心，“行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