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山持續失落 青豆裝乖騙人(1 / 1)

“你色彩協調性很好,畫麵很均衡……”

“你顏色很豐富,但是畫麵可讀性稍微有點弱,可以再加強一下……”

“嗯,形體塑造感很強,就是色彩不夠豐富……”

美術老師慢慢踱步走過同學的身邊,一一點評過去。

闕山煩躁不安地甩著手裡的畫筆。

他努力想靜下心來細細描繪,但是好像有根繩子拴著他的心臟,還一直一直吊著它,勒住又鬆開,鬆開又勒住。

不用力,所以也就不疼。

隻是有種細細密密綿長的恐慌感。

讓他有種要失去什麼的不安。

老師走到了闕山附近。

她俯下身子,湊近他的畫端詳,然後說,“你這幅畫色彩很飽滿,但是可讀性要加強。”

闕山將心神收回來,放到聆聽老師的點評上。

“耐心畫細節,如果感覺很累的話就去周圍走走吧,”老師直起身子,環視了一圈,“公園景色很美,不欣賞可惜了。”

闕山猶豫了一下,最終也站起身子,準備去逛逛。

然而他一轉頭,就看見一個他設想中絕對不會出現的人——

青豆。

她正笑盈盈地站在不遠處看著他。

勒住他心臟的繩子驟然縮緊,重重地把它提起,然後倏然落下。

闕山感受到一種塵埃落定般的坦然。

此刻的他有種不顧一切的無畏。

他放下畫筆,揚起笑,迎了過去。

“你下班了嗎?”

話說完,闕山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怎麼每次都是以這句話開頭啊。

青豆也笑了起來,“相當於下班了吧……我翹班了。”

闕山瞪大眼睛。

“乾什麼?我是老板,連翹班的自由都沒有嗎?”

“有,你有。”闕山無奈地說。

青豆得意一笑。

她探頭看著他那些認真畫畫的同學,問他:“你畫完了嗎?”

闕山搖搖頭,“還沒有,我出來轉一圈。”

“噢,是得多轉轉,一直盯著畫板很疲勞的。”

就在這時,老師驚詫的聲音從闕山背後傳來,“青豆?”

闕山愕然地看向青豆的臉,然後遲疑著轉身,看向出聲的老師。

“高老師!”青豆微笑著迎了上去。

“這麼巧,我帶學生出來寫生,你是來公園轉轉的嗎?”

“嗯,”青豆寒暄道,“當年我也是被您這樣帶出來寫生的。”

她笑著環視了一圈。

高老師並沒有注意到青豆身側還站著闕山,她此刻全部心神已經被這個曾經的得意門生所占據。

她走到青豆身邊,跟她一起看著這些學生們,閒聊道:“現在你都畢業好幾年了,我聽說你後來讀了風園的研?”

青豆回道:“想往這個方向發展。”

高老師點點頭,“想學什麼就去學,學生就是應該多學點,不過……”

她憂慮地歎氣,“現在的就業環境和升學壓力,都對學生很不友好。”

她寬慰地看著青豆,“有你一個能夠自如選擇自己想要方向的,就已經很好了。”

她的眼底是洞明世事的黯然。

青豆知道,她並不知道自己其實是繼承了公司,而並沒有像她期望的那樣,學了風景園林,之後更是找到了與專業相契合的工作,按部就班地以所學知識謀生。

但是,她又何嘗不是在風景園林這一條道路上謀生呢?

她隻是由一個從業者,轉變成了引領就業的人。

但是本質還是一樣的,不是嗎?

所以青豆坦然地應和了老師的話,並接著說:“我現在在這方麵發展得很好,而且我能感覺到,這個行業,已經在煥發新生了。”

“是嗎,那就好,那就好。”高老師臉上展露欣慰的笑容。

青豆沒再說話,隻是靜靜地陪著她一起,注視著這一群認真畫畫的學生們。

闕山愣愣地看著她倆並肩而站的身影。

他知道青豆曾經是他學姐,也料想到她當時在學校的表現也應當極為優異。

但他沒想到竟然會優異到這個程度。

畢業多年後連隻帶過她一年的美術老師,再次見到她,也會迅速地認出她,然後準確地叫出她名字的程度。

他苦笑了一下。

他知道即使現在高老師正帶著他們班的課,也不一定能叫出他的名字。

那種綿密的不安感,又如影隨形地附著在了他的心上。

他聽著老師與青豆的閒聊,暗暗猜測,當年的青豆,是不是經常這樣,和老師親近地對話。

如果青豆願意的話,她可以讓任何一個人都被她吸引。

任何一個有基本判斷力的人,都不會不欣賞她。

吊在他心上的繩子越收越緊,已經能讓他感受到一種觸之可及的疼痛了。

很清晰,很明顯。

讓他有絕對真切的感受。

他的表情逐漸痛苦起來。

如果不能長久,為什麼還要賜給他與她相伴一時的歡愉?

既然當初那麼堅定地被選擇了,為什麼又要告訴他這個選擇今後有可能會改變?

是不是,他當初無所顧忌的追逐,就是一場笑話?

是他沒有對自己有清晰認知,沒有對未來有準確估量的一場幻想。

那麼這場幻想會在多久之後結束呢?

是不是很快了?

他已經預感到,這艘船,即將駛入終點港了。

青豆無意間用餘光瞥過了一邊的闕山。

他異常的反應很快引起了她的注意。

他的麵容上有著搖搖欲墜的破碎感,一縷痛楚藏在了他的眼底。

雖然很不明顯,但是經過這兩天的相處,已經很了解他的青豆可以敏銳地察覺出來。

這是怎麼了?

青豆有些困惑。

她簡短地和高老師告了個彆,目送她又走到學生中間繼續指導後,不引人注意地悄悄拉起闕山的手,帶他遠離寫生地點。

最終他們在一道小路上停了下來。

闕山眼眶已經泛紅了。

他盯著特意將他帶到偏僻而無人經過之地的青豆,盯著她漸漸停下腳步,也盯著她轉身麵對他的動作。

青豆歪歪頭,心中困惑更甚。

好端端的,怎麼好像又是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她也這麼問了出來。

誰知她這一句話好像打開了他眼淚的水龍頭。

隨著她話音落下,他眼眶裡的濕意愈重,下一秒就滾落了淚珠。

啊……

青豆有些頭疼。

這樣看來,好像是她又把他弄哭了?

可是她覺得自己什麼也沒做呀?

青豆摸索著口袋,掏出了提前準備的紙巾,抽出一張慢慢擦拭著闕山臉頰上的眼淚。

邊擦邊無奈地想,還好她未雨綢繆,早早備好了紙巾,就是以防萬一他在某些情況下又哭了。

但是這次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她真的一點頭緒都沒有。

但看他一聲不吭,隻是委屈落淚的樣子,她也仿佛共感了他的難過,心下慢慢泛起苦意。

她的眼眶,也逐漸變紅。

她眨了眨眼,努力化解掉這股被傳染的淚意。

她問:“怎麼了寶寶,告訴我,怎麼又哭了?”

闕山倔強地一聲不吭,隻是被打開了閥門的淚水滾滾而下。

她擦都擦不完。

已經浸濕了一張紙巾,她無奈地又抽出一張替他抹眼淚。

“跟我說好不好?有什麼難過我都會幫你解決的。”

青豆耐心地哄著他。

闕山該怎麼說,他的小心思無以言表。

他的難過實在不可告人。

他根本無法將自己那些自卑的、疑神疑鬼的、悲觀的想法,訴諸於口。

說到底是他不應該因為短暫地被偏愛了,就想那麼多以後。

他應該顧惜著當下的愉快的。

過度在意以後的後果就是,失去當下。

他伸出手,手心朝上對著青豆。

青豆不解他這是要什麼。

闕山還帶著鼻音,甕聲甕氣道:“給我一張紙。”

他用手抹了抹眼淚。

然而青豆卻快速把拿著紙巾的手一收,理直氣壯道:“我不給,你的眼淚隻能我來擦。”

闕山呆住了。

不知道她這是什麼說法。

他小心翼翼道:“可是眼淚,已經不怎麼流了?”

“我不管,隻要它還流,就得我來擦。”

闕山手足無措,他的眼眶已經不再湧出淚水。

之前落下的眼淚慢慢在他臉頰上凝固成一道道乾涸的淚痕。

青豆看著他這副可憐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

闕山眨巴眨巴眼睛,眼眶裡原已漸漸消失的霧意加重。

他都這麼可憐了,她還笑得出來。

她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他?

他本來已經逐漸消失的淚意好像又要回來了。

青豆一見形勢不對,急忙挽回,“不哭了不哭了,你流淚我就來擦嘛,省得你動手是不是?不是很好的事情嗎,怎麼又哭呢?”

闕山被她逗得破涕為笑。

總算是沒再繼續流眼淚。

青豆舒出一口氣。

她踮起腳,伸手一下一下地撫著闕山的頭發,說:“我說的是真的,有什麼難過都告訴我,我都會替你解決的。你要是什麼都不說,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隻能看著你哭,這樣我會很著急,又很無力,感覺自己什麼都沒做好。”

聽見這話,闕山有些急切,他握住青豆的手,“不是你沒做好,不怪你的!”

青豆手被他抓著,也就沒辦法撫他頭發了。

不過沒關係,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那為什麼你一直哭呢?我都不知道原因,你不說。”青豆用委屈巴巴的眼神看回去。

闕山支支吾吾,“其實沒什麼原因,就是突然心情不好,沒有來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心虛地彆過臉。

“你知不知道,你這個人很不會撒謊?”青豆用另一隻手戳了戳他的臉頰,“甚至連隱瞞都不會。”

闕山臉紅了,他知道自己不會隱瞞和撒謊。

但他也知道,他嘴夠硬,隻要他不願意說,彆人沒辦法從他口中知道想知道的事情。

所以在他這算是明目張膽地撒謊?

闕山抿了抿嘴。

見他什麼都不說,麵前的青豆已經失落地垂下頭了。

但她很快就調節好了,臉上綻開無所謂的笑容,將那些悶悶不樂的情緒掩藏下去。

她對他說:“好吧,那你不說,我就不問了,你不難過就好。”

闕山心一慟。

他注意到了她所有的情緒變化。

他開始覺得自己可恨了起來。

他怎麼能因為自己糾結的小心思,讓青豆擔心這麼久,甚至被他的壞情緒影響到自己呢?

現在好了,他讓她也不愉快了。

他自己怎麼樣都好,但他不想讓她有一絲一毫的不愉快。

於是他放下青豆的手,艱澀開口,“其實沒什麼不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