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萬籟寂靜,月明星稀。
段雲沉隱藏在兵器城之外,黑色的城樓上守衛森嚴,並不見異常,他趁守衛換班一時鬆懈,運轉輕功輕踩樹梢便潛入兵器城,一回生二回熟,這回沒費多大功夫就進入了兵器城的主殿。
此時主殿空無一人,門外傳來聲響,段雲沉迅速轉身藏於大殿柱子之後,收斂氣息,火光亮起,外麵的人進來了。
來人是慌慌張張的兵器城城主羅老爺子,前陣子才被段雲沉收拾過的人,身後跟著好幾十個寒水山莊的人,正提劍追著羅老爺子而來,天下三大江湖勢力,一是守秋,二是寒水山莊,三就是這羅老爺子手下的兵器城。
不同於前麵兩個年輕的幫派,兵器城由來已久,鍛造技藝無雙,許多有名的寶劍都是出自這裡,羅老爺子從前是賣兵器出身,後來在江湖上積蓄實力,躲過一次次江湖爭鬥,安安心心在這東洲當土皇帝。
偏安一隅的後果就是實力不濟,上次一個段雲沉便能如入無人之境帶走淩和月,此次寒水山莊的人更是在段雲沉潛入以後,在子時大搖大擺殺進了主殿。
外麵廝殺聲很快便停歇了。
實力不濟的後果自然就是被摧毀,段雲沉在客棧見到的那個中年人,將城樓上的旌旗扔到羅老爺子麵前,宣示著兵器城正式被拿下。
“交出那件東西,饒你不死,這是莊主的命令。”中年人劍指羅老爺子,吩咐道。
羅老爺子被那旌旗上的鮮血嚇得屁滾尿流,連忙爬起來把藏在機關壁龕裡的一個長長的錦盒拿出來,畢恭畢敬獻給那人。
“莊主大人既然是要東西,吩咐一聲便是,何需如此大動乾戈,傷了和氣。”
中年人打開了錦盒,段雲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心神一顫,那錦盒裡端端放著一柄古樸的青色長劍,劍鞘雕花,劍柄刻蛇。
中年人從劍鞘裡拔出長劍,劍身泛起青光,鋒利無比,正是,青闕劍,這柄劍的主人是有著天下第一美名的魏渝真,青闕劍在他的手上曾為他斬儘江湖上挑戰他的對手,令人聞風喪膽。
隻是十年前,魏渝真失蹤,這把劍也隨之杳無音訊,沒想到,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段雲沉微微皺眉,這柄劍,他也找了很久。
“果然是青闕劍。”中年人確認了東西的真假,這才想起羅老爺子的話,冷笑了一聲,拿青闕劍指向他道:“和氣?江湖裡,誰跟你和和氣氣,莊主命令是饒你不假,但兵器城,寒水山莊便笑納了。”
此話一出羅老爺子險些吐血,顫抖道:“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中年人滿不在乎繼續道:“現在帶著你的人滾,過時不候。”
羅老爺子聽了這話,登時不樂意了:“哪有你們這麼做事的!?這可是我羅家世代居住的地方,怎麼可能說走就走。”
中年人顯然不滿意這個回答,他一劍刺去,喝道:“不想走可以,那你便死在這裡吧。”
羅老爺子還沒被嚇出魂來,柱子後的段雲沉便將麵具一戴,一個飛身閃出將那中年人踢飛在地。
段雲沉背對著寒水山莊的人,在他們齊齊拔劍之際,緩緩轉過身,本來想朝段雲沉衝過來的人,看見那黃金狐狸麵具,又齊齊頓住腳步,不敢上前。
“守秋之主!?”中年人和羅老爺子具是一驚,怎麼也想不到遠在絳洲的守秋之主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段雲沉瞥了一眼對峙的兩人,淡淡道:“羅老爺子過壽請我小住幾天,你們寒水山莊倒是不太講理,上來就要打要殺的,還要鳩占鵲巢,這可不是江湖規矩。”
那中年人腹誹道:什麼江湖規矩,明明最不講江湖規矩的就是你守秋之主。
可他也聽過這位守秋之主的威名,便態度放緩道:“守秋之主的意思是,要插手兵器城和寒水山莊之間的事了?”
“確有此意。”段雲沉話一落,那中年人便用眼神四處查探這大殿有沒有埋伏,他疑心守秋之主有備而來,不會這麼冒險單打獨鬥。段雲沉依舊淡定,他道:“守秋不會對恃強淩弱之舉坐視不理,你們今日若是要當著我的麵屠人滿門,那便試試看,守秋的弟子會不會答應。”
段雲沉朝虛空處喝令道:“挽弓搭箭!”
頓時寒水山莊的人齊齊警惕著查看暗處,可實在看不到敵人究竟在哪裡,不由冷汗直冒,那中年人見段雲沉態度強硬,也頓時低聲下氣道:“且慢,且慢,莊主大人的命令隻是取柄武器而已,並沒有要大動乾戈的意思,有話好說。”
“既如此。”段雲沉伸手示意殿外,“那就請便。”
中年人收了青闕劍,猶豫不決之際,還是下令讓眾人退出殿外,而後著急忙慌離開了兵器城,羅老爺子死裡逃生,終於鬆了一口氣,段雲沉唱的一出空城計,將寒水山莊的人唬的一愣一愣,連羅老爺子都佩服他這臨危不亂的隨口瞎編。
“沒想到堂堂守秋之主也有隨口胡謅的時候,您冒這麼大危險搭救於我,不會就是為了伸張什麼正義吧。”羅老爺子站起身來,段雲沉從容道:“自然不是,你應該明白我想要什麼。”
很簡單,如果段雲沉真的是要救下羅老爺子大可以直接帶他逃出去,而不是表明守秋之主的身份,他用守秋的身份攔住寒水山莊的人,要救下的不是羅老爺子,而是兵器城。
羅老爺子擦了把頭上的汗,非常識時務地對段雲沉行禮道:“今日多謝守秋之主搭救,我兵器城願意投靠守秋,求守秋庇護。”段雲沉不惜現身唱這出空城計當然是為了讓兵器城選個人投靠,與打算留城不留人的寒水山莊相比,願意舍身搭救的守秋自然是誠意更足。
段雲沉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禮,問道:“青闕劍,你何處得來的。”羅老爺子既然選擇了奉守秋為主,便和盤托出:“當年魏渝真陷入圍剿,棄劍而逃,眾人便爭搶這柄劍,我欲得這柄寶劍,便造了形似的一柄劍以假亂真,換了真劍出來,保存至今,前陣子壽宴之時....一時喝高了....將這劍拿出來....”
段雲沉見他吞吞吐吐也知道話裡是什麼意思了,想來是藏了柄寶貝按捺不住炫耀之心,於是取出來與賓客賞玩,被有心人透露給寒水山莊,招來了殺身之禍。
“罷了。”段雲沉打斷他的話,“你既有心投靠,守秋自會護兵器城周全。”羅老爺子恭恭敬敬道:“必唯守秋馬首是瞻。”
還有最後一件需要囑咐的事情,段雲沉冷聲道:“你既然已投靠守秋,再行□□他人之事,我饒不了你。”
“是是是,再也不敢了。”
段雲沉奪劍心切便也沒有多言就離開了兵器城,他收了麵具,一路追在寒水山莊的隊伍身後,眼見他們離開了東洲,往寒水山莊所在的北方的硯州而去,心下明白這是回去送劍了,他要奪劍,就不能讓他們回硯州,好在東洲和硯州隔得遠,寒水山莊的人又是靠腳力回去,一時半會兒是回不到硯州了。
天漸亮,段雲沉看著他們離開了東洲城也沒有一路跟上,而是折返回了客棧,他打開了淩和月的房門看見他坐在凳上,努力睜著疲憊的雙眼,身後背著大大的行囊,一副困得要昏迷了但隨時準備出發的模樣,才想起他昨天傍晚吩咐過淩和月先不要睡覺,隻是中間多耽誤了一會兒,沒想到淩和月真就老老實實一夜沒睡。
見段雲沉回來,淩和月打起精神,立馬站了起來,規規矩矩道:“大人,我....我沒睡。”段雲沉心想自己是叫要他先彆睡,又不是強製要求他不許合眼,這人還挺死腦筋。
“走,出發。”段雲沉去了旁邊房間把自己的行李也打包起來,丟在淩和月懷裡,便帶著他出了客棧,淩和月立馬熟練接下仆從的角色身份,扛著沉重的行李就跟著段雲沉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往硯州而去,段雲沉坐在淩和月對麵,一句話也沒和淩和月說,淩和月本就困得不行,在馬車上又安靜得唯有車軸移動的聲音,還沒走出幾裡路,他就身子一歪摔在行李堆上。
“喂,你....”段雲沉見他倒下,剛想扶他起來,便見他以全身縮起的彆扭姿勢依偎在角落,睡得很香,伸在半空的手就這樣僵住了,收回了手,段雲沉不由自主將目光落到淩和月身上,沒由來地回憶起了那天淩和月餓的腿打顫的可憐模樣。
他輕笑了一聲,覺得眼前的人還真是他沒有見過的弱小,真就生生差點將自己餓暈過去,可即便這樣,他也沒去敲開那扇門,段雲沉心想,若是那天淩和月敲開了那扇門,他便轉身就走,不再管這人的死活,可他站在遠處看淩和月敲門的手放下又抬起,抬起又放下,像在內心掙紮了許久,最後還是選擇了落荒而逃。
為什麼不敲門,明明他自己也說過他出身青樓,那種地方的人,不正是喜歡搖尾乞憐用尊嚴換生活的嗎?
段雲沉支起下巴,注視著淩和月的睡顏,乖巧安靜,比一般男人柔美太多,沒有一點陽剛之氣,性格也是懦弱,跟自己說話大氣不敢吭一聲,就這樣的人,他居然寧願餓死也不願意敲開那扇門。
為什麼?段雲沉久久注視著淩和月,對他很好奇,眼神在他的眉眼處流連到他精致的鼻子而後落到他的唇上,不像那天要餓暈了一樣沒有血色,薄薄兩片微微閉起,玲瓏紅潤,段雲沉的眉毛漸漸皺起,後來擰成一團,強製性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突然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情,
淩和月出身青樓,他是被男人所喜歡的,是斷袖,是可能喜歡男人的,一種由心底升起的來自於對斷袖的嫌棄讓段雲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很久沒有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了,於是挪動身體,將自己挪得能離淩和月多遠就有多遠。
他不喜歡男人,更不想有男人喜歡他,那實在是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