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走走停停,淩和月中途換了幾個姿勢,愣是一路沒醒,直到停在一處驛站,段雲沉一手支起下巴,微微不悅地看著還沒睡醒的淩和月,終於忍不住拿腳輕踢了他一下。
這麼能睡,還給人當什麼仆從....
淩和月感受到動靜,意識到是段雲沉踢的自己,連忙爬起來低垂著頭聽吩咐,還是先認錯:“對不起大人,我太困了...”段雲沉無意計較他的這點錯處,一把將淩和月輕拎起丟下馬車,冷冷的吩咐隨後而至:“去點些吃的,等著我。”
淩和月忙不迭應是,進入驛站之中,點了一桌菜,乖乖等著段雲沉過來,段雲沉換了一身靛藍色衣裳,把行李丟給了淩和月,叫他背好,把路費給了馬夫之後遣人回去,就進入驛站坐在桌前。
段雲沉並未拿起碗筷,淩和月就靜坐著不敢先動筷,段雲沉是為了等寒水山莊的人到這裡,按照腳程估算,他們應該也快到了,淩和月方睡醒,頭發亂糟糟的,又餓了,肚子不爭氣地輕咕了起來,段雲沉聽見了,他看向淩和月,淩和月簡直不想活了。
每次都是因為饑餓在段雲沉麵前出醜....他的頭幾乎垂到碗裡,臉紅透了,緋紅攀上脖子,段雲沉見他這沒出息的樣子,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淩和月更無地自容了,低頭摳手不敢抬頭看段雲沉。
“我有叫你不許吃飯嗎?”段雲沉點了點桌子,“吃飯,不用守著那麼多規矩,我叫你做什麼你照做就是,沒叫你做的,你就不用這麼拘束。”
淩和月如蒙大赦,點了點頭,又意識到點頭不夠恭敬,忙應了聲是,再慢吞吞端碗吃飯。
寒水山莊的人果然來了,看見段雲沉和淩和月也沒起疑,為首的那個中年人坐在主位,段雲沉瞥了他一眼,青闕劍不在他身上,那一行人吃完修整之後便離開了,中間段雲沉也沒聽到他們再交談什麼東西。
段雲沉丟了一塊金子在桌上,淩和月滿眼放光,隻是還沒仔細端詳那金子的分量,便被段雲沉拽起離開了客棧,“跟緊我,不要瞎跑。”淩和月隻顧著點頭,想著段雲沉真是個闊主,自己要是好好表現,說不定他一高興就賞自己十兩銀子把那玉佩贖回來了。
行李是有些重的,淩和月雖然背得有些吃力,也緊緊跟在段雲沉身後,突然段雲沉停住了腳步,前方是一片山林,明明是荒涼的地方,卻立起一座牌坊,寒水山莊的人走到無字漢白玉牌坊下,隨意地旋轉了一下凸起的機關,荒蕪的黃土地麵便空出一個方形的大洞,一行人走了下去。
段雲沉記住了機關的轉動順序,轉身叫淩和月在原地等他,淩和月看見段雲沉進去了之後,便藏在樹後蹲下,把行李放到地上,等著段雲沉回來。
機關門在段雲沉進去之後並沒有合上,淩和月百無聊賴地看著那牌坊上的圖案,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右肩膀上那一塊烙印突然發癢,淩和月伸手去抓撓,將衣服都險些抓破,他仍舊覺得好癢好癢,心裡一陣發寒,他見過的,那牌坊上刻著的竹紋,是從前他在奴隸場見過的,一模一樣的。
段雲沉貼緊牆壁,戴上了黃金狐狸麵具,跟在那一行人身後遠處,眼見中年人麵前出來十幾個人,抬著幾個沉重的箱子,打開後,全是金燦燦的黃金,“這個月就這些?”中年人問道,他麵前的人一臉諂媚道:“現在皇上查封奴隸場的動作更緊了,這不是大人物們都不敢下來玩了嗎,等這陣風聲過了之後就能好起來了。”
原來是寒水山莊的地下奴隸場,段雲沉心下了然,怪不得江湖上寒水山莊不顯山不露水卻實力穩固,原來是靠著這種見不得光的生意積累錢財,招兵買馬,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著實該死。
“行了,你們小心注意著就是了,彆被官兵發現了,我們還得回山莊送劍,告辭。”中年人將錦盒從手下背上取過,放到箱子上,叫人搬走,電光火石之際,段雲沉幾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下隊伍末尾一人的佩劍,朝這行人襲來。
他劍勢迅猛,行雲流水,寒水山莊的人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砍傷了好幾人,看見那麵具,眾人嚇得膽寒,忙道:“是守秋之主!分頭跑,打開機關。”話落,人群分成兩撥散開,無數弩箭從牆縫中射出。
淩和月走進了這座奴隸場,他一路往下,這裡他很熟悉,雖然和他從前待過的地方不是同一處,但是布局相似,他輕車熟路便找到了底下關著奴隸的地方,一座又一座監牢,一個又一個奴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是一樣衣衫襤褸,像一具具沒有靈魂的軀體,縮在牢房的角落裡。
守衛不見了,淩和月大著膽子走近一處監牢,有個小女孩恍恍惚惚地看著他,眼前的人既不像看守的人,又不像過來挑選奴隸的達官貴人,於是小女孩對他的警惕少了幾分,“過來。”淩和月蹲下身體在監牢外朝她招手,那小女孩怔了怔,而後拖著她瘸著的腿向淩和月靠近。
心像是被誰紮了一下,淩和月慌亂地從懷裡取出一塊餅,是他方才從行李裡拿的,他遞給小女孩,看著她狼吞虎咽,拿著餅的那隻右手手背被烙上了竹葉紋,是奴隸印記。
他也有一個,在肩膀上,存在了很久很久,可他沒見過那塊圖案是什麼,他不敢看,也不想看。
小女孩一邊吃餅一邊小聲抽噎,她啞著聲音問淩和月:“大哥哥,你是來救我的嗎?”淩和月一愣,救?他沒有這樣的本事,他做不到,他的理智告訴他,他不該插手,可淩和月卻握緊了牢門,柔聲說:“你等等我。”
段雲沉施展身法,躲過一支支弩箭,往奴隸場的深處追了過去,從他的位置隻能看到兩撥人馬的末尾消失在前麵的兩個出口,一波是段雲沉一路跟來的那行人,另外一波是本就在這奴隸場留守的人。
一左一右兩個出口,該追哪一個,段雲沉心下猶豫一瞬,便見淩和月跑了過來,段雲沉皺眉:“你為何會進來?我不是叫你留在外麵?”淩和月氣喘籲籲道:“沒時間解釋了,我方才看見兩撥人離開,你要找的是哪一邊的。”
段雲沉聽他這麼說,心裡一喜道:“我要找的是抬著箱子的那隊人,你看到他們往哪裡去了?”“他們是這奴隸場的守衛嗎?”淩和月著急問道,段雲沉不解,淩和月讀懂了他的表情,明白抬箱子的不是守衛,另外一隊才是。
他堅定地朝右邊一指:“我看見了,他們往那邊去了!”段雲沉頓時輕功一使,便朝右邊追了過去,前麵的人方才逃到出口回頭看見段雲沉追了過來,嚇得他們拔劍反抗。
淩和月看見段雲沉以肉眼難追隨的速度一劍刺穿一個守衛的心臟,而後拔出血淋淋的長劍,在圍攻中遊刃有餘,將這些守衛一個個殺死,鮮血濺落在他那黃金狐狸麵具上,嚇得淩和月不由自主發起抖。
段雲沉滅掉最後一個人,沒有青闕劍,也沒有箱子,他用極度複雜的眼神看了一眼心虛的淩和月,便從出口返回,往方才錯過的左邊出口追了過去,淩和月沒有跟著過去,他蹲下身體,在血泊中從守衛身上摸到了鑰匙,而後返回監牢,將一座座監牢打開,把奴隸們都放出來。
甫一得救,奴隸們瘋狂逃竄,有些則是跪下來感謝淩和月,淩和月囑咐眾人道:“出口在前麵,往右邊跑,那邊已經安全了。”他沒空聽這些人的感謝之辭,隻想趁著段雲沉還沒發現彆騙,將奴隸們都放出來,催著人趕緊離開。
到了最後一座監牢,淩和月把那瘸腿的小女孩抱了出來,將她放到出口邊,推著她的後背催促道:“快走!”小女孩眼含熱淚,不肯離開,問他:“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淩和月見她不肯走,故意板著臉道:“不要問了!這不重要,快走。”
小女孩見他這麼嚴肅,也隻好一瘸一拐離開,淩和月見眾人離開,便丟了鑰匙,往相反的地方跑,隻是還沒走兩步便感覺肩膀被人拽住,而後被人翻了個身重重推到牆壁上,段雲沉一把掐住淩和月的脖子,厲聲問他:“為什麼騙我?”
還來不及消化背上的痛,便是一陣窒息感傳來,淩和月握住段雲沉的手腕,想讓他放開自己,隻是看著他這染血的狐狸麵具,更讓淩和月渾身上下抖如篩糠,他哀哀道:“我是....為了救人...”
段雲沉回頭看了看空無一人的牢房,眼神更冷了一度,手上多使了幾分勁兒,冷冷道:“謊話連篇。”
淩和月被他掐得眼淚都出來了,滿臉通紅,喘不過氣,隻能無助地掙紮:“大人....我真的...沒騙你。”段雲沉見他承受不了自己的審問,正欲鬆開手,便感覺身後有東西飛來,他鬆開淩和月一劍劈去,把飛來的石頭劈得粉碎。
淩和月得了喘息的機會,摔落在地,一個勁兒喘著粗氣,半天都緩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