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昇走後,杜初月腦中一片亂麻,她自認處理不來這樣複雜的狀況,於是習慣性地暫時拋諸腦後。
就著床榻躺下,雙肩鬆懈,倦怠感襲來,杜初月漸漸墜入夢鄉。
次日雪勢微弱,暮色早早降臨,杜初月用過晚膳後,便有看守的士卒進來說:“杜娘子,世子殿下有請。”
“有請?”
“是。”
“去哪?”
那士卒未肯多言,想來陸子維被卸了監守之職,這些看守的士卒也得了警醒,日後要得到外界的信息就愈加難了。
杜初月未整衣裝,跟著士卒出了放鶴軒,他們並未離開嵐廬,而是來到了元昇從前在嵐廬的常宿之地。
院子多數已被大雪覆蓋,隻堪堪有條清過雪的石板小徑,沿著小徑能直抵屋中暖閣。
暖閣裡正是溫暖如春,香氣繚繞,元昇現就坐在閣中案幾前批閱文書,看案上文書的數量,像是批閱了整日。
“不必驚訝,府衙今日休沐。”
元昇瞥她一眼,聲音略顯疲憊。
“過來幫孤研墨。”
杜初月安靜地走過去,在他身邊跪坐下來,執起墨錠放至硯台裡緩緩研磨。
見她乖順如斯,半點沒有抵抗之意,元昇猜想大概是昨夜之事在她心裡起了不小的震懾,她終於感受到了他作為男子的侵略性,且再不會如從前那般不知所謂的挑逗。
昨夜離開放鶴軒後,元昇心頭亦是微亂,因為杜初月不明身份,他原打算要與她保持距離。
但他並不為自己的行為後悔,況且陸子維有句話說的不錯,從前她是他的未婚妻,如今她是他的俘虜,無論如何,都是他的人。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矛盾。
硯台中傳來沙沙之聲,少女低眉順目,吐氣如蘭,元昇享受著這勝利時分帶來甘美,惡意與貪婪之心也愈發作祟。
他沉聲道:“你隨孤來。”
他們一前一後起身,穿過層層紗羅縵帳,來到暖閣後方的隔間,裡頭有方半房寬的浴池,浴池中正是水汽縈繞,花瓣飄蕩。
元昇轉過身,“孤要沐浴。”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再次展身,示意她伺候他脫衣。
杜初月站在幾步開外,心頭略慌,但她強迫自己鎮定,因為她知道越慌,他會越發得意。
她站過去,斂著眼睛伸手至他腰後,有了上回的經驗,腰帶很輕鬆地卸下。
接著是衣帶結,錦袍完全退下後,男人的胸膛展現在眼前,精瘦的肌肉貼著骨骼,白皙的皮膚上有幾處張牙舞爪的疤痕。
杜初月看向地板,耳根發熱。
暖閣裡安靜極了,兩個人都不說話,杜初月能感覺到頭頂那道直白的視線,但她死活不抬眼,故而也不知他到底在看什麼。
終於水聲響起,元昇進了浴池。
杜初月不自覺鬆了口氣,正要走時,腳腕卻被他一把握住。
男人低啞的聲音傳來。
“你也下來。”
憤怒終是在沉默中爆發,她咬牙道:“你少得寸進尺!”
腳下欲移,卻發現怎麼也移不動,箍著她的手如同鐵鏈,然後鐵鏈收縮,她噗通一下就落入了水中。
熱水頓時淹沒住口鼻,水波迷住視線,杜初月慌忙地撲騰兩下,奮力上浮,衝出水麵,大口地喘氣。
她邊嗆水邊罵,“你這個瘋。”
罵到一半,嘴唇被人堵住,元昇將她按至池邊,一手箍住她的腰,另一手捧住她的後腦,讓她嚴絲合縫地貼著他,細細地渡氣。
低唔聲陣陣,杜初月感覺身體越來越熱,她猛地將他推開,退至池後。
兩人的氣息均是淩亂,但元昇看起來從容許多,他撐著手臂靠在浴池邊上,斜斜仰起的臉似笑非笑,視線曖昧地遊過她。
好似一切儘在他的掌握中,包括她慌亂的表現。
很明顯,他在得意。
這樣的處境太不熟悉,也太令杜初月不習慣,她無法再任由自己處在這種被動之中。
杜初月很快平息下來,直望向元昇,眯眼探究道:“你為何要這樣?”
發覺到她的變化,元昇戲弄之心減弱,警覺之心驟起。
他知道麵前的是個怎樣可怕的女人。
元昇緩慢地靠近她,想用那股令她害怕的男人氣息壓製住她,但很快發現杜初月不躲不避地立在那裡,眼神比他更要直勾勾。
他勾起嘴,“孤怎樣?”
“你親了我,兩次,但你不是厭惡我嗎?”
話也問得很直白。
元昇停在她跟前,視線經過她的胸口,那裡貼服著的烏絲,如同彎曲扭動水蛇。
“你姑且當作孤興致好。”
興致。
杜初月捕捉到這兩個字。
她本能地感覺到這兩個字是有利可圖的。
元昇瞧著她的眼珠右移,定在某處,他知道她定是在盤算著什麼,她察覺到了他的索取和渴求。
理智上提醒應該將她這股念頭打壓下去,但是不知為何,胸腔裡有什麼正不安分地跳動。
那很危險。
但那也很誘人。
兩種聲音在腦中不斷閃回,不停地拉扯著元昇。
然後,杜初月抬起了頭,直白地盯著他問:“你對我有興致?”
那股不安分的力量仿佛要破土而出。
元昇聽見自己用很輕的聲音答:“是又如何?”
水池中熱氣烘然,男人的身體被水霧纏繞覆蓋,居高臨下,眼神睥睨。
杜初月頓時打退堂鼓。
算了,那事兒太惡心了。
她轉過身,手腳輕盈地爬上水池。
元昇騰地火冒三丈,她竟敢戲耍他。
趕在杜初月徹底爬上水池之前,他幾步過去掐住她的腰。
她的衣衫早在方才的拉扯中已消失大半,如今身上隻貼著件輕薄的裡衣。
手中的腰肢不盈一握,且在微微輕顫,元昇作勢要將她拖回,“你跑什麼!”
“放開!”
她腳下亂蹬,元昇一個沒留意就被她踢中胸口,那裡原就受了傷。
腹中火氣愈盛,元昇對著她的腰咬下。
瞬間的安靜,一股絲麻感溜過杜初月全身,像是有黏膩的蛇從身上攀爬而過。
“你這個下流的瘋子!”
杜初月朝著他的胸口再踢一腳,終於踢得他悶哼著放開了手,趁著這個間隙,她倏然蹦了出去。
瞧著少女一路留下的水漬,元昇輕笑,翻過身,在水池中仰躺而下,閉眼平複呼吸。
等他從浴室中出來的時候,杜初月已經裹上了他的衣服,縮在暖閣的火爐旁。
瞧見他來,她立馬一臉警惕。
“孤還有事,先讓他們送你回去。”元昇慢條斯理整理衣裝道:“原想告訴你紫檀的消息,但杜娘子今日的表現似乎不怎麼樣。”
杜初月一聲輕嗤,元昇沒在意,走之前想撫她的頭,被她閃身躲掉了。
*
今夜元昇要趕赴的宴會乃相滄使臣備下,這使臣名為鄭穆,正是答謝宴時與元昇發生過口角那位。
雍州內戰時,這些使臣躲在城中,內戰結束之後,他們又此起彼伏地巴結起元昇,而對鄭穆曾經看好的元子佑,如今已是不聞不問。
夜宴的地點定在惜花樓,元昇到時,裡頭正是酒酣耳熱,暖玉生香,席間各有佳人相伴。
瞧見他來,鄭穆放下懷中佳人,幾步迎上前。
“世子殿下,終於肯賞臉了。”
“鄭使臣哪的話,隻因先前事忙,可莫要怪孤怠慢。”
言語間都比從前客氣,一位因忌憚對方的實力,另一位則因身係雍州前途,再也不能如從前那般任性胡鬨,目中無人。
鄭穆引元昇坐到首席之位,又挨個向他介紹堂下之人,這些人在元昇來看都是如鄭穆這樣的酒肉之徒,隻除一人。
這人麵部狹長,留著長髯,書生打扮,他名為蘇沐雲,如今官任雍州幕府,正是元子佑那位曾入過相滄幕府的師長。
元昇麵沉如水,“蘇先生也在。”
蘇沐雲舉起酒杯,“見過世子。”
他們不鹹不淡地隔空碰酒,鄭穆笑道:“蘇先生主持陵墓修建已有些時日,如今陵墓即將竣工,他特地忙裡偷閒,到某這裡討杯酒喝。”
元昇低聲道:“如此說來,家父不久便能得安眠。”
蘇沐雲笑回:“不錯。”
這也就意味著,元子佑和蘇沐雲即將回到雍州幕府,元昇眼中更暗沉了幾分。
蘇沐雲沒坐多久便起身告辭,他走之後,席間便越發地放肆荒唐,鄭穆和懷中佳人卿卿我我一番後,帶著身熏人的氣味坐到元昇身邊。
“世子為何悶悶不樂?”
“有嗎?”
“聽聞世子的未婚新婦病重,可確有其事?”
元昇未答,鄭穆隻當了真,勾住他的肩笑道:“世子何必為此事傷懷,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他聲音壓得更低,“其實某早就考慮到此事,特地為世子準備了解憂之人。”
元昇還未來得及問何為解憂之人,便見席間客人不知何時都退得無影無蹤,屋中安靜下來,酒氣香氣越顯濃鬱。
接著簾幔一掀,簾後走出位身姿綽約的女人,直到見了她,元昇方才明白解憂之人的意思。
那女人的模樣,簡直是比著杜初月找的。
曾經有不少人向元昇獻過女人,但沒有哪一刻讓他的殺意如此旺盛。
元昇起身欲走,卻發覺四肢發軟,這該死的鄭穆定是在香中加了助興之物。
他在那人走到幾步之遠時,抽出短劍,“彆過來,再過來孤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