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你是贅婿。”(1 / 1)

京都十裡春 躍溪 4299 字 7個月前

元昇最後決定用銀錢解決這當麻煩。

他打算替豐家付清贖役的份錢,且讓豐武帶路,想上門瞧瞧豐文的傷勢。

“杜世叔。”元昇問,“介意我耽擱會行程嗎?”

杜洵笑眼溫和,悠然道:“小郎君既能有這份善心,自然不會耽擱。”

“那麼好,帶路吧,小子。”

武哥兒卻沒動,仰著腦袋,目光炯炯地問:“你真的會幫忙嗎?”

元昇抱臂涼笑,“方才,你不正是看準我會幫忙才往我身上撲過來的嗎?”

方才元昇被豐武弄臟了一身華美外袍,他非但沒生氣還叫人上前安撫,那時便能知這人與往日欺男霸女的惡少不同。

於是豐武乾脆把哭聲弄得更響了些。

比起沉靜如水,讓人摸不著底的杜初月,他更願意賭一賭這個花裡胡哨的俏郎君。

元杜二人皆已看透他的心思,但窮苦人家的孩子多些計量本不算何罪過。

被人直接戳破心思,豐武也未羞煞,反而愈加目露堅定地說:“你答應會幫到底我才會帶你去。”

畢竟那是家醜,是瘡疤。

“臭小子,自尊心還挺強。”元昇挑眉問:“你要不要我立字據?”

話音剛落,粗糙又稚嫩的拳頭抬上前來。

元昇臉上雖是輕嘲,手上卻是很嚴肅地跟小少年拳頭相碰。

夕陽的餘暉勾勒著簡陋草棚,杜初月就這麼在家小小的村口茶肆見證了小小約定的誕生。

擊完拳,元昇饒有意思地問:“你就不怕我反悔?”

武哥兒卻問杜初月,“阿姊,他是你什麼人?”

若有似無的視線在耳畔遊移,雖不想承認,但杜初月選擇如實說:“未嫁夫。”

“那你跟後麵的老頭是什麼關係?”

“父女。”

武哥兒恍然,看向元昇,“哦,你是贅婿。”

“……”

武哥兒滿臉自信地說:“一個贅婿諒你也不敢在你新婦麵前失信!”

他們所在的村子名為豐家村,村中有條自東向西的小河,沿著小河往下走不久便到了豐武家。

兩房土屋,幾牆藩籬,院中喂了些鴨鵝,如此一方小天地養著豐家三口人。

冬季河水田畝皆已結冰,豐家的幾畝田就在河對岸,更遠處有些木樁樓基,看起來是要等化冰之時修葺宅邸。

他們跟著豐武進了他家小院,一路來到側麵的土屋。

屋子裡光線晦暗,有股難言的味道,像是草藥和泥土混雜出來的腥味。

豐文現就躺在屋中土炕上,麵色蒼白,雙腿裸露在外,腿上外敷著黑呼呼的藥草漿。

見著人,豐文顫巍巍地支起身問:“小武,他們是何人?”

豐武答:“幾個過路人,想來看望你的傷勢,阿母呢?”

“到叔父家借錢去了。”

豐文默默躺了回去,受傷的腿瑟縮了下,大概是覺得屈辱。

他們並未過去,隻是停在門口處,杜洵問道:“你兄長現在外敷何藥?”

豐武臉一紅,“兄長說傷口發燙,我就上山去給他割了些藥草,雖不知為何物,但那草入口發涼。”

杜洵趕忙疾走幾步到炕前,取了點豐文腿上的藥漿查看。

稍許,他回頭道:“這是藩荷菜,如此外敷恐會傷口潰爛,快取下來。”

豐武高芥等人前去幫忙,元昇看到這裡就沒再看下去,轉身出了屋子。

杜初月躊躇些許,隨步出去。

來到院外,瞧見元昇正立於河邊,無言望著河對岸,此時雲低暮薄,天與地連成了一片灰白。

“你看這條河。”

元昇給她比劃,“那邊宅邸的宅門正好朝河,商戶家篤信風水,相信水能聚財,故而要霸占豐家的土地,將兩邊打通,於門前蓄水。”

“嗯。”

“這次就算孤給足銀錢,但我們走後,那家人依舊會設法占地,豐家孤兒寡母恐會守不住財,也留不住地。”

“嗯。”

接連兩個低嗯,未免過於冷淡。

元昇斜眼望來,“‘嗯’是何意?杜娘子不會忘記我們已經答應豐武會幫忙到底?”

“是世子答應的,並非小女。”

半刻沉寂。

元昇嘖聲,靠近半步,居高臨下。

“杜初月,你到底在跟孤置什麼氣?”

一句話問得杜初月頓時茫然。

這樣的狀態還要追溯到那夜,他將她按至牆邊逼問,那時她隻將自己當作真的杜初月。

若是真的杜初月受他懷疑自然會生氣,可她畢竟不是。

或是這幾日入戲至深,一時難收?

其實也沒有必要跟他僵持,心底有些泄氣,但她依舊打算用慣常之法。

杜初月將眼撇至一旁,柔聲道:“那夜,是世子先懷疑小女的。”

“停。”

元昇抬手讓她止住。

他從前對她這副模樣很是無謂,甚至能調笑幾分,但今日不知怎的,他不想聽,心煩,甚至……心虛?

況且那夜,明明是她趁著他酒醉之時試探庾聞謹,當他聽到那些話,後背發涼得立即醒了酒。

但正如杜洵所說,他們同行時間尚且長遠,如此下去不是辦法。

“那夜,孤喝了酒,你就權當孤發酒瘋。”

“可世子很凶,還打小女。”

“孤何時打你了?”

杜初月做了個捏肩的手勢,元昇這才恍然,想起的卻是那夜手下宛若白雪的肌膚。

如此力道,隻怕會留下痕跡。

他下意識望向那,視線被包裹嚴實的衣料擋住。

單薄的肩立在風中,肩上繡著鶴紋,似是雲霧,叫人覺得抓不住。

杜初月見他表情有絲迷蒙,莫非在想如何掩蓋自己的罪行?

“世子?”

元昇挪開視線。

他傲起麵龐,不確定地問:“難道,你要孤給你道歉?”

……

兩人同時聯想到那個場景,杜初月認為甚可甚可,元昇覺得她在做夢。

他當即擺出副嚴肅表情。

“那夜實非孤之本意,但如你阿爺所言,此行你我同舟共渡,豐家之事也需你我同心協力。”

將那些懷疑、試探先擱置一旁,以你我之力助豐家脫困。

杜初月對上元昇篤定的目光,她沒了戲鬨之心,輕輕點頭。

想要助豐家脫困,需得知己知彼,弄清這戶買通官差強買強賣的人家是何方神聖?

從豐文那打聽到對方姓嚴,嚴家以經營陶瓷為主,現任家主名為嚴鋒,如今家產已在鞏縣商人中名列前茅。

“嚴鋒?”元昇虛眼,“為何這般耳熟?”

旁邊杜洵正在侍弄藥草,那藥草還是他趁著暮色降臨之前與豐武去後山收集得來。

似乎是從那堆草藥中發現了好物,杜洵臉上閃過驚喜,爾後笑眼眯眯回元昇。

“大郎君夫人家的舅姥爺。”

元昇一醒,“是他。”

杜初月瞧著杜洵將那藥草給了豐武,熟稔地吩咐著每日外敷所用劑量。

她回頭又問元昇:“你既認識他,對此事可有頭緒?”

“孤與他未曾碰過麵。”元昇搖頭道:“那時兄長大婚,孤因為到城外狩獵並未參加婚宴,回來卻聽說婚宴當夜有人想強占我嵐廬女伶,此人正是嚴鋒。”

因為狩獵未曾參加婚宴?難道不是不願見到雍王二夫人與元桀父慈子孝其樂融融的畫麵。

但依元昇所言,這嚴鋒估摸是個貪婪好色之徒。

若有缺點倒是好辦。

當夜,他們離開豐家,留宿鞏縣。

詢問一番後得知嚴家於鞏縣城中尚留有府邸,在豐家村要建的卻是他家彆業,於是待到次日元昇便向嚴鋒下了拜帖。

馬車經過繁華的街市停在了座雕梁畫棟的宅邸前,元昇隨杜初月一起下了馬車。

此次拜訪,他們依舊扮作富商家的小夫妻,不過家主姓杜,乃杜初月之父,同樣經營陶瓷。

元昇則是杜家的贅婿。

對此身份,元昇起先強烈反對,但他很快發現阿非帶錯商行的銀票,因此必須靠杜初月支付拜禮所需銀錢,他狠狠地訓斥了阿非一頓,不得已放棄抵抗。

這一路上元昇皆是板著臉,不情不願的樣子。

杜初月不得不安撫他,“夫君如此美貌,就算是做門閥世家的贅婿也不為過。”

元昇用眼神說你在找死。

他被她那聲夫君驚得,像是有人拿著銅鈴在耳邊哐哐地搖,隻覺得毛骨悚然。

元昇惱怒地轉過身,將臉對著車窗,窗外晨霧正彌漫。

輕柔的薄霧使怒氣莫名退卻。

下車輦時元昇明顯不似來時那般彆扭,杜初月不懂為何,大概是因為誇他美貌,心生歡喜。

她抬頭望向那嚴家宅邸的朱色大門,感歎:“夫君,這大宅比咱們家更顯氣派。”

元昇臉上再次出現了半驚懼半惱怒的神色,艱難咬牙道:“夫人,你是否眼神不好?”

杜初月笑:“但夫君,咱們家簡樸些也不無不可。”

夫君,夫君,她怎能喚得如此自然,顯得他很是……淩亂。

正說著,朱門大開,嚴府管家前來相迎。

他們跟著他來到會客廳,不久門前進來個麵露油光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想來正是嚴家家主嚴鋒。

“貴客駕到,有失遠迎。”

嚴鋒笑意盈盈地邁入堂內,目光在杜初月臉上一凝,笑容越發燦爛。

他們在拜帖中所留之名不過是個杜撰的瓷商杜家,但這嚴鋒態度卻如世交般親昵,恐是貪圖杜初月的美貌。

元昇瞧見他那癩蛤蟆般的笑容,隻覺得受到了侵犯,他想定是被杜初月那聲聲夫君給害的。

他眼底微寒,閃身擋在杜初月跟前。

“吾與吾妻前來拜見閣下,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