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客,座下囚。”
眼前這情景倒是極好地印證了這句話。
大祭司見趙川走上台後,對身旁的人說了一句“賜坐”。
趙川擺擺手。
這一切都被孟槐看在眼中,她見趙川與大祭司二人如此有禮有節,莫非是二人早已串通一氣。難道趙川是為了查找新月印記的線索故意打入敵營,但……他又是與大祭司如何達成同一戰線的。
孟懷見趙川胸有成竹,立於高台之上,而她與呂硯為救他再次返回此地,卻在路上遭人暗算,被高高吊在這青銅枝杈上,不禁在心中大罵了一句“狗賊”。
趙川緩緩走下高台,繞過她與呂硯前方那口正在冒出滾滾濃煙的大鍋,走到她與呂硯之間,卻並沒有抬頭看向二人,而是對一旁的護衛點了點頭,又向高台走去。
待趙川在高台上站定時,青銅架左右兩側的帶刀護衛將那口大鍋又向前移了移,離孟槐與呂硯更近了些。
孟槐本以為趙川此舉隻是單純的逢場作戲。可當鍋內冒出的熱浪以一種越來越強烈的攻勢朝她襲來時,她才發覺,事情或許已逐漸脫離了她的預想。
此時她正和呂硯被反綁著雙手,吊在青銅架的枝杈之上。孟槐感受到左手手腕之間有些硌,於是她將右手食指伸進左側衣袖中探了探,摸到了一絲冰涼,同時也在指尖感受到一陣刺痛。
孟槐想起那日在城中尋呂硯時,恰好在巷口撿到了呂硯隨身攜帶的玉佩,隻是玉佩子落在地上碎成兩半,她將玉佩撿回,還未來得及告知呂硯,沒想到在此處派上了大用場。
看青銅架旁的侍衛並沒有注意到她身後的動作,孟槐再次小心翼翼將右手伸進左側衣袖中,忍著手掌中的刺痛,握住了其中半枚有些尖銳的玉佩碎片。
“趙川。”孟槐看著正走向高台的趙川的背影,大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趙川轉過身去,看著被吊在沸水之後,渾身縈繞著煙霧的孟槐。
“沒想到你竟是如此小人,枉費我與呂硯那般信任你……沒想到,最後居然會栽在你這狗賊手裡,你究竟是何時與這大祭司串通一氣?前些天一同出生入死的情誼,難道你都忘了嗎?”孟槐一口氣說出了好些話,她一邊質問趙川,一邊拿著手中破碎的玉佩,一點一點割著身後的繩子。
孟槐向來遵循著“少說話,直接動手”的原則,若不是此時被束縛在這青銅架上,她一定要揪住趙川的衣領,拿匕首抵在他的胸口,好好問問這狗賊的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趙川聽到孟槐口中冒出“狗賊”二字,漫不經心地眨了下眼。他的一隻腳本來已經踏上了高台之下的第一級台階,又緩緩收了回去,回過身去,走到靠近孟槐的地方,抬起頭,望著頭頂晃晃悠悠的孟槐微微皺了下眉。
一滴紅色的血沿著孟槐的手指向下落去,卻恰好落在了趙川的衣袖之上。趙川身子微微前傾,目光將要落在孟槐身後手中的玉佩上時,孟槐迅速把玉佩塞進衣袖,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見趙川遲遲不肯離去,孟槐將目光移向一邊,口中冒出一句“老奸巨猾”。趙川聽後歎了一口氣,又折返了回去。
孟槐捕捉到了趙川微妙的神情,難道這老狐狸此番又有計謀?她想起當初在呂府時,趙川與呂硯二人共同密謀她卻絲毫不知之事,於是轉頭看向一旁的呂硯,沒曾想呂硯這時正一臉無知的看著趙川的背影。
孟槐轉過頭來,她猜不到趙川此舉究竟意欲何為。儘管她與趙川有著同樣的目標,但這些年來的經曆,讓她不再輕信任何一個人。趙川是否會以她與呂硯的性命作為籌碼,與大祭司進行交易,換取自己所要的線索……孟槐心中沒有答案。
此番情景之下,已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孟槐透過撲麵而來的滾滾白霧,看到了沸騰的大鍋中正不停地冒出一個又一個飽含熱氣的水泡。此時背後的繩子已被她差不多磨出了一個小缺口,她斷不會將自己的性命交由他人掌控。
趙川一步一步緩緩走到大祭司身旁時,孟槐已將身後繩子的一處完全磨斷。她用力一掙,左手撐地落向地麵,隨即抽出身旁護衛的刀,一個飛旋,將青銅架上呂硯頭頂的繩子斬斷。
身旁的侍衛大吃一驚,朝著兩人一擁而上。孟槐輕輕蹬地,用左手使勁一拉青銅架上殘留的繩子。青銅架一側離地後,孟槐把手朝前一送,隻見青銅架朝前倒去,就要壓倒前方的幾名侍衛。
孟槐在即將倒地的護衛背上一蹬,騰空飛起,奪了前方侍衛手中的長槍。長槍曾是她上山學武時的拿手武器,隻是後來下山遊曆之中實在不便攜帶,才慢慢開始練習劍術。
她拿起長槍在手中打了個圈,試了試這槍的重量,借著長槍在手中的慣性,向後一揮,槍尖的力道即刻便帶倒了身旁圍著的幾個侍衛。孟槐又將手中長槍向左前方的人群中一扔,趁機拉上呂硯。朝祭祀台的方向跑去。
“攔住他們。”大祭司在台上大喊。
大祭司話音剛落,不知從何處飛來幾個黑衣侍衛,其中一人帶著一副銀色麵具。這幾人與剛剛那些不同,身手更為敏捷,招式更為淩厲。在打鬥中,孟槐無意挑落其中一人的銀色麵具,發現那人竟是在洞口等待她與呂硯的護衛隊首領。
呂硯雖不會武器,但內功功法修煉頗有所得。孟槐向呂硯方向瞥了一眼,不料這一眼被護衛隊首領抓住了機會。此時孟槐手上並未拿劍,隻好迅速後撤一步,向右側身,卻不料在臉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住手。”趙川的聲音在祭祀台上響起。
眾人抬頭,紛紛被眼前的場景驚了一跳。趙川此刻正將一把匕首抵在大祭司的頸上。
護衛隊首領快步走上前,趙川後退幾步,又將手中的匕首往懷中緊了緊,在大祭司的頸上留下一道若隱若現的血跡。
“你若再上前,她的命,可就保不住了。”趙川看著台下的護衛隊首領說。
“放開她。”護衛隊首領的聲音有些顫抖,話語之中隱隱露出一絲擔憂,而後就要轉身要來捉孟槐時,趙川的聲音再次響起。
“放他們走。”趙川說。
護衛隊首領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刀,轉過身去麵向趙川。
“放他們走。”匕首之下的大祭司從喉間勉強擠出一句話。
“你……”護衛隊首領的語氣中充滿了不解。
“她發話了,你沒聽到嗎?”趙川對護衛隊首領說。
護衛隊首領看了看被孟槐打倒在地的侍衛站起身後要去阻攔,將目光移向孟槐與呂硯,緩緩說出一句:“放行。”
孟槐看了一眼台上的趙川,趙川正以一種十分堅定的眼神看著她,他並未出聲,卻在口中隱隱說著一個“走”字。眼前這情景容不得猶豫,孟槐拉上趙川,朝祭祀台一旁的洞口走去。
兩人進入地道沒多久,洞口便幽幽關閉了。趙川看著兩人離去,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孟槐與呂硯在地道中一路沉默,一言未發。途中,孟槐在黑暗中無意間踢到了一樣東西,她低頭查看,原來是昏迷時掉在地上的劍,她俯身將劍撿起。
“我們……要回去救他嗎?”呂硯此刻開口道。
孟槐想起剛剛的態勢,雖麵目表情,實則在心中也略有些擔憂,她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回了呂硯一句:“去救那狗賊?”
“若我們此時丟下他不管,不知他是否會……”說到這兒,呂硯原本將低垂的雙眼抬起,看著孟槐。
“他?”孟槐特意清了下嗓子,“他怕是早已和那大祭司串通一氣,此番隻是想做戲給你我二人看。”孟槐雖口中這麼說,但還是回過頭向關閉的洞口方向看去。
“既然你也覺得是做戲,那……”呂硯還沒把話說完,便聽到孟槐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一個“走”字,掉頭朝剛剛關閉的洞口方向走去。
二人距離洞口已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孟槐無意識中加快了步伐。呂硯跟在身後,輕嗅了一絲二人所處之地的空氣,然後在一旁的石頭上摸了一把。
孟槐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停了,轉過身去走向呂硯。
“怎麼了?”孟槐問。
“沒……沒什麼。”呂硯答,“想來是我多疑了。”
二人走到洞口時,眼前隻留下緊閉的大門。
“等你我二人找到機關之時,恐怕已經來不及了。”孟槐伸出手,摸了摸眼前的石門,“若是繞道而行,未免太浪費時間,不如我一劍劈了它。”孟槐抽出手中的劍,轉過身去,對呂硯說:“不過,我需要你的幫忙。”
“倘若是尋常劍氣,難以將這扇石門打開。隻不過此法傷身,你可想好了?”呂硯的眼中有些擔憂。
“顧不了那麼多了。”孟槐答道。
呂硯抱氣於胸,緩緩下推,在兩掌之間慢慢蓄力,而後左掌在上,右掌在下,逐漸將手中氣團移至孟槐身後,雙手合十之後將手掌攤開,左右兩掌猛地推向孟槐的肩胛處。
孟槐隻覺身後有一股強大的氣流,逐漸在血脈之間彌散開。她將右手手掌張開後,重新握住了手中的劍,緩緩將劍柄拉至左肩處。在站在原地快速揮劍,眼前這石門便“轟”的一聲碎成了四瓣。
與此同時,孟槐隻覺胸中一堵,朝外吐出一口鮮血來。
預料之中罷了。
她擦掉嘴角的血,緩緩抬起頭。正好與祭祀台上額間帶血雙眼發紅的趙川,兩兩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