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薩柯被怪物抓走五分鐘之後,阮鶴洲在清潔區的隔間裡發現了薩柯散落在地上的工服。
隔間內的單向傳送環已經失效,變成了一圈灰色的光帶,貼著牆壁將隔間圍了一個圈,藏得不算隱蔽,但也絕不是會令人會特彆關注的設備。
空間內殘留的能量波動場已經完全消失,阮鶴洲的臉色看起來十分平靜,並沒有什麼過度的反應,然而他的手卻緊緊攥著那件衣服,青筋暴起。
但,獸人清潔區的洗浴室並不固定,具有極大的隨機性。
也就是說,這裡會有的光帶,彆的地方也會有。
阮鶴洲反應過來之後便迅速前往旁邊的隔間,果然,被使用過的傳送環呈灰色,但這邊還在發著微弱的淡藍色的光暈。
阮鶴洲將手覆在傳送環上,隨著一抹深藍色的光圈顯現,阮鶴洲消失在了隔間。
宿舍。
江嵐本身並不住在薩柯的宿舍區,平時巡邏會嚴格把控兩棟宿舍之間的人口界限,保證兩者不會進行互通和交流,但休閒日是一個例外。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一個社交日,兩棟宿舍樓的獸人之間可以隨意穿行進行交談和各種社會性活動,江嵐曾經還不明白工廠設立這種十分違和的規則的用處。
但當薩柯可能被管理者定為某種可能會消失的對象時,這項規則便尤為凸顯出來——相對混亂的環境總是會讓大部分人失去對細節的判斷力。
雖然他為阮鶴洲提供了他記憶中的蘇勒維斯加工廠的地圖,但實際上他本身和阮鶴洲達成的聯盟相當脆弱,一切隻是為了綿綿的安全。
可如果綿綿現在完整地出現在他麵前,這個聯盟也就在瞬間被瓦解。
就在幾分鐘之前,江嵐跑到薩柯的宿舍時,看到他以為已經失蹤的綿綿就安安靜靜地躺在他自己的那張小床上。
薩柯雙眼緊閉,神情卻十分平和,乍一看就像是在宮殿中安眠的公主。
可當江嵐走上前去查看時,才發現並不是這樣。
薩柯的身上掛著的仍是那條酒紅色的短裙,渾身濕透,滴滴答答的水珠從散開的裙擺攤在棕麻鋪著的床麵,又從防水的棕麻邊緣落到地上,聚成了一攤小小的水窪。
他的側頸上有一處很小的傷口,像是野獸的牙印,小腿和雙腳則有被捆縛的紅痕,裙子腹部的布料有小片的撕裂,手裡緊緊攥著什麼東西,江嵐想去拿,可薩柯昏睡中的反抗很強烈,江嵐於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他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蓋在薩柯的身上,分配給獸人的毛巾太粗糙,江嵐便將自己私藏的一塊手帕拿了出來給薩柯擦拭臉上的水痕。
當手帕小心翼翼地清理到薩柯側頸的傷口時,睡美人的眼睫微微地掙動幾下,睜開了眼睛。
一隻小手伸出來,拽了拽江嵐內襯的衣擺。
“江嵐哥哥……”薩柯的聲音小小的,帶著一點不甚明顯的困倦。
但這困倦進到江嵐的耳朵裡,那就是不得了的虛弱和委屈,江嵐下意識扔掉了手帕看向薩柯,手摩挲著薩柯的小臉:“綿綿,怎麼了?是不是哪裡難受?”
薩柯蹭了蹭江嵐的手心,聲音甕甕的,“還好,江嵐哥哥怎麼在這兒?”
江嵐看見薩柯的眼眶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突然就紅了,心臟像是也植入了什麼控製獸人的芯片,而薩柯的眼淚就是這枚芯片的開關,在這一刻突然啟動炸成了一團紅霧。
江嵐將薩柯抱起來圈進了自己懷裡,“好了好了,彆怕,沒事了。”
薩柯的手環在江嵐的腰間,臉埋在江嵐的懷裡,裸露的後背微微顫動。
——就連哭泣時,綿綿也是安安靜靜的。
江嵐覺得薩柯實在是太過可憐,又太過懂事,他這才發現薩柯的後背上也有一些紅痕,像是撞在什麼地方之後留下來的,薩柯的皮膚太脆弱,因此看起來相當嚴重。
“哥哥,我有點怕……”薩柯抵著江嵐的胸膛,眼淚很快洇濕了江嵐胸前的布料,“怪物,有怪物……”
江嵐在這時頭一次展現出一些手足無措的樣子來,慌慌張張地拍著薩柯的背,柔聲安撫著自己懷裡被不明生物傷害的小綿羊。
但在他方寸大亂的時候,薩柯放在江嵐背後的手悄悄鬆開,一枚鱗片在地上發出“叮”的一聲輕響,在昏暗的環境裡隱去了蹤跡。
一直等到薩柯的心情漸漸平複之後,薩柯從江嵐的懷抱撤開一點,一隻手揪著被自己哭濕的那塊布料,聲音悶悶地說:“哥哥,對不起,濕掉了。”
一句話出口江嵐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化掉了,他用指背輕輕擦掉薩柯臉上殘存的淚痕,輕聲誘哄:“沒關係,這都不是問題,綿綿,讓哥哥檢查你有沒有受到什麼傷好不好?”
薩柯點點頭,乖乖地縮在江嵐懷裡讓他檢查。
事實上江嵐檢查的動作沒有任何的目的性,他隻是為了檢查薩柯身上除了側頸的那處明顯流血的傷口之外還有沒有彆的,但得益於薩柯身體的敏感和江嵐手上由於常年的工作而形成的老繭,當手指在無意中碰過薩柯的身體時,仍然會使薩柯一顫。
薩柯便隻能咬著下唇儘力不發出任何異樣的聲音,任由江嵐在自己的身體逡巡。
幸運的是,薩柯確實沒有受其他的什麼傷,背上和腿上的那些紅痕摸上去時薩柯也沒有太大的反應,確實隻是看著嚇人,江嵐終於狠狠鬆了一口氣,摸了摸薩柯的頭發,喃喃地重複著:“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薩柯閉上眼睛,輕輕說了一句:“謝謝哥哥。”
而當時間轉回至那處密閉的空間——
薩柯在黑暗的環境中被拘束在怪物的懷抱裡,光裸的後背抵著怪物的身體,耳邊傳來陣陣低沉的吼叫,就像是被野獸抓捕囚禁的籠中鳥,但他看起來並不緊張,臉上帶著漂亮而極具蠱惑性的笑容。
怪物的動作被薩柯突然的問詢打斷,於是薩柯找準時機,他的手抬起來,突然拉下了怪物的兜帽,彼此對視。
那怪物長著一張人臉,相貌年輕,眼睛是藍色的豎瞳,臉上密布著海洋魚類的鱗片,從額角一直往下延伸到被衣服遮蓋住的地方。
薩柯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愣怔,但隨即伸手覆蓋在怪物的側臉,眼睛彎彎地盯著怪物的豎瞳,聲音猶如從另一個世界傳過來一般空靈而富有神性: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怪物奇跡般地隨著薩柯的聲音而安靜下來,它幾乎是以一種過分聽話的姿勢單膝跪在薩柯的身前,兩隻巨大的獸爪扶在薩柯的腿上,傳來冰涼而黏濕的觸感。
下一秒,怪物開口了:“德維特。”
怪物德維特身形高大,目測超過兩米,薩柯的手移至德維特的後頸,再一次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兩者額頭相抵,薩柯指揮德維特伏低,呈現出一種宗教性的朝拜姿勢。
薩柯繼續問:“告訴我,你的身份。”
“與神溝通的使者。”德維特答道。
問詢的目的輕鬆達成,薩柯覺得德維特的回答實在是有趣,低低地從喉嚨裡發出幾聲嬌甜的笑聲,直起了身子。
而德維特看到了薩柯懸空的雙腿,他把自己伏得更低,讓薩柯將腳踩在自己的肩膀,畢竟這是他渾身上下除臉之外唯一算得上光滑的地方。
他像一個忠實的信徒,服侍著自己神聖的信仰。
而薩柯隻是仔細打量著德維特,這個渾身腥氣的怪物之所以被稱之為怪物,就是因為他的身上並無獸人的特征。
德維特看起來就像是古老傳說中的魚人安了一張看起來還不錯的人臉,鱗片覆蓋著德維特大部分的身體,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終日將自己籠罩在寬大厚重的黑袍下,不敢見人。
這不怪德維特,因為確實很醜。
薩柯好像意外地窺視到了一些關於這個工廠的秘密,但他並不關心,也不想知道太多。
身為一隻漂亮的,剛剛成年的小魅魔,剛才為了自保所消耗的能量已經讓他覺得有些困倦了。
所以薩柯再一次開口:
“德維特,送我回去,你就是神的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