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碧玉年華,薑風璂通過自己的努力進入了明支閣——城內最有名的聽學處之一。另一處則是周琬易去的私塾:嘉虹閣。
城內每年都會舉行一次選拔,參加的人需要考核六藝,即禮、樂、射、禦、書、數,然後擇優選擇部分人進入閣樓聽學。當然,不乏一些人也是通過不正規的手段進去的。
明支閣落在薑氏城東邊清幽寧靜的黎山上。
聽學第一天,大家都還不認識,隻是按照當初考進時的分配進了一間雅室。薑風璂進入黎山後,因為人生地不熟,繞了好大一圈邊問邊找才找到地方。想來路上經過的有百十來齋,大致數了數,一室約莫三十人。
走過一小橋流水,旁邊兒不遠處就是一間雅室,四周置了幾棵柳樹。風吹過,柳枝隨風飄搖,日光輕輕拂起,透過樹縫落在雅室外側的牆壁上便呈了形狀。
薑風璂放慢了腳步,有些緊張和拘謹,進了門,向內望了望,看到前排有個空位,便隨意坐下了。
一位老者從門外腳步緩慢的走進來,大致介紹了些明支閣的情況,不過薑風璂沒在聽,隻是出了神,隨意看了看四周的擺設,目光偶爾也有被窗外的日光或鳥雀吸引,便癡癡地看著,不過她掩飾的極好,竟是一直沒被先生發現。最後那老者抬手,在下麵左右前後指了指,將大家分了組,互相介紹。
“我叫薑風璂,初次見麵,各位多多指教”。不知從誰開始,輪到薑風璂時,她沒了剛進來時的羞澀,膽子大了些,音調也高了些許,臉上帶著淺淺的笑,目光略過組內的人,示意他們,表達友好。
“你好呀,薑風璂,你長得真好看真可愛!”旁邊一個女孩兒突然走進道。
“誒?”薑風璂有些愣住,簡單地回:“謝......謝謝你”。她不知說什麼,便簡單地回道,假裝有些害羞起來。
隨後不知先生又布置了些什麼任務,薑風璂和她們便又聊了起來,期間,她偶有注意到,有個男孩兒總會時不時看向這邊,看著自己,眼神有些說不出的意味。
薑風璂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麼。
黎山聽學處為了不讓大家過的太苦悶枯燥,於是便組織了六藝的比賽和歌舞。
薑風璂參加的則是射和樂。
來到黎山一處開闊的平地上,麵前已是擺好了箭靶,箭靶則是一個蘋果,設在百米開外。
跟著一群人,按照指示的地方,便排好隊,等待出場。大約排了兩百來人,一組五人,薑風璂排在中間,看還沒有到自己,想著還不著急,可以歇息會兒,便在旁邊兒的亭子坐著看了看。
前頭已經排過了幾十人,其中完全挨不到箭靶的人不在少數,多數人也隻是擦著那蘋果的邊緣而過,被箭帶著滾了下去,偶有兩三個射中,也不過是射到了蘋果的外沿,而非射在正中間。見場上的人已是過了半,還沒人能射出滿意的結果,大家的興致都是有些落寞,紛紛歎道這次的比賽有些難應對。
到了薑風璂上場,內心還是有些許緊張的,不過大家誰也不認識誰,她這樣一直安慰著自己。
餘光瞥了瞥周圍的人,她們也是準備就緒,自己便也拉弓就緒。
箭在弦上,薑風璂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箭上,順而直望著百米外那隻蘋果。
“咻——”,一箭射出,她的心裡便是放下了,也沒有在意結果。
“薑風璂!”。對麵那人撿起地上自己的那枚蘋果,舉高示意所有人,並喊道自己的名字,隨後道:“正中靶心!”。
在場的人皆是嘩然:“真厲害啊!”。另有其他人道:“這麼遠能正中靶心,這次比賽這人定是第一了!”。周圍人都是一陣讚歎。
薑風璂禮貌地做了禮,似是表示“承讓”,隨後便退了場。離開時,薑風璂看著很是平靜,不過沒人知道,她此時內心很是高興。
後麵又跟著參加了演奏一舞。
舞名,落花情。
前奏音古琴漸起,掩蓋了黎山的清冷。兩旁的人聲又起,先訴說著相思人的情願,而後再次掩蓋了琴的聲音。
隨後瑟的聲音緩緩漸入,配合著古琴的婉轉而沁入人心。
薑風璂身著一身淡粉的長裙,右邊從腰間延伸出來,多遮了一層在整個下邊的裙麵上,顯得溫柔而不媚俗;雲波水袖,袖邊映著的是一片碩大的花骨朵,花瓣纖細綿長而在末端卷曲起來。領口則是圓形,敞開了她脖子下方的肌膚。
薑風璂自有習舞,身姿亦是端正娉婷,鎖骨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清晰了輪廓,自脖子下方兩個對稱而優美的弧度起,而後綿延至兩肩頭,瞧得無不讓人心神蕩漾。雖說不上傾國傾城,但自己也是頗有些姿色,自然而然就站在七人隊伍的前列。
隨樂一舞起,薑風璂緩緩抬起了右手,拇指抵著中指偏末端,指節纖細和模樣便一清二楚,指若削蔥根,說的便是此罷了。而後手臂抻著衣袖,自麵前輕輕劃過,而後輕輕漏出臉龐。
琴瑟和鳴,初聽則是悄然而神秘,伴著舞姿,逐漸顯示出更澎湃悠揚且綿長的聲音來。節奏更加激烈,薑風璂和同伴們的舞姿亦是迅速了起來。一樂一舞,配合得極好。
台下的人沉醉在此仙人美景雅樂中,四座皆是無言,靜默地欣賞這動人的一幕。
此曲隻應仙人做,此人應從天上來。
琴瑟儘音,一舞已畢。眾人皆是沒有緩過神來,而台上的人亦是悄然離去。
“那是薑風璂嗎?”台下一人突然問道。而後另一人又問:“昨日射箭拔得頭籌的好像也是她吧?”緊接著一人:“是吧是吧,她這麼厲害啊,不僅射藝高超,舞姿亦是如此動人啊!”四起的聲音逐漸打破了方才眾人的沉寂,紛紛開始毫無掩飾的稱讚薑風璂。
薑風璂當然不會明著太過表現自己的情緒,一來顯得自己多少有些張揚和高調,二來,她自己也怕招惹道什麼不該招惹的人,於是人前她還是沒有太過明顯的開心,若逢人誇道,自己也隻是客套地謙虛謝過,並非沒有誠意,隻是想儘可能地尊重對方,不讓對方感到不舒服。
“薑風璂?”一女子走至近旁道:“我昨日就聽過你了,你很厲害,我很喜歡你的舞。嗯......”,她頓了頓,似是有些假裝矜持地猶豫須臾,而後問:“不知道,我們可以認識一下嘛?”女子話落,起初還有些不好意思,而後抬眼看著薑風璂,滿是期待的眼神,好像眼睛周圍都閃著星星,她眼中那人此時定是光輝熠熠,很是耀眼。
還沒等薑風璂回複她,旁邊又一個女子貼過來說道:“還有我還有我,我就在你旁邊兒的那間雅室,我也想認識你,和你做朋友,可以嘛可以嘛?”,她有些撒嬌的語氣問道,臉上也滿上笑容。
許是見這兩名女子前來搭話,周圍又斷斷續續湧上來許多人,她們的聲音不時在耳旁響起:“我們交個朋友吧?”、“薑風璂,你好厲害啊,真佩服你!”,“認識一下吧,可以和你一起玩兒嗎,你舞姿那麼優美,射藝那麼精湛,也教教我們吧,拜托了......”,此起彼伏的聲音和她們紛紛投來的羨慕佩服的目光和無比的熱情,讓薑風璂一時甚是無措,不知該怎樣解決這場麵。她自己也很是不好意思。
“誒呀,好啦好啦,我們這麼多人打擾她,她方才舞完,這會兒肯定很累了,就先彆打擾了。”人群中一女子說道,其他人也應聲附和。“今日時候不早了,大家就都先休息吧。”,隨後便散了人群。臨走時,人群中還偶有聲音:“薑風璂,我就在你隔壁的雅室,有空我來找你哇!”、“我在你對麵的那間雅室,我也會去找你玩兒的,彆忘了我啊!”、“還有我!”,“還有我......”。
薑風璂望著遠去的人群,嘴角此時已是按捺不住心情而微微上揚。目光對上人群中一人,隻見那女子微微轉了身,挑了挑眉,留給自己一個明媚的笑,仿佛在說:“放心,交給我,你好好去休息吧。”薑風璂得了意,很是感激,也是回給那人一抹微笑,輕輕點了點頭,隨後目送著人群離開。
“真是一個不錯的開始呢!”此時留下薑風璂一人在心中默默念著,她心裡自然很是開心,這麼多人都喜歡她,當然很是滿足。不是獲得如眾星捧月般的滿足,而是獲得他人如此多肯定的滿足。
此時,薑風璂16歲,她還年輕。把自己所有的價值認同都會從外界他人的評判中獲得,從而評判自身。
黎山美好的開始,讓薑風璂開始敞開心扉,熱愛這裡的一切。
時光匆匆,已是半年,大家都差不多很是熟絡。
薑風璂的名聲算是在黎山傳開了。走在路上經常會碰到許多女子熱切地打招呼,自己也自然是很有禮貌且謙遜地回過,一切似乎都很順利。
某日,雅室內,薑風璂正在溫習課業。
“誒”,旁邊一人走過來手臂輕輕碰了碰薑風璂。
“嗯?”薑風璂放下手中的竹簡,抬頭望向那人,輕嗯一聲問他何意。
“你知不知道”,那人頓了頓,而後又道:“那人。”他轉過身,嘴角頗有些看熱鬨的意味,目光緩緩落在窗邊下一個正在低頭書寫的男子。
薑風璂隨著他的目光移了過去,映入眼簾的則是窗邊那個風姿綽約的男子。
兩人皆是看了許久,窗邊那人許是寫的太過投入,沒有注意到這邊兩人皆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須臾,薑風璂抬頭又瞧了瞧那人,一臉疑惑地表情,似是在問,什麼意思。
隻見那人道:“你不會真的不知道吧?他心悅你很久了,從第一天見到你,我們一起聊天的時候,你每次說話,他看你的眼神都呆呆愣愣的,平時明明看著挺聰明一人,到你這兒就看著傻傻的。”他說話時,滿是打趣地意味。
“所以?”薑風璂疑惑道。
“他叫計橫衍,他都喜歡你這麼久了,你沒什麼想說的麼?”那人問道。
“我知道,不過我們平時沒有什麼交集,話也沒說過幾次,彼此也並不了解。”薑風璂回道。
薑風璂承認,在此之前,雖然能明顯感覺到計橫衍的心意,但一來,他並沒有直接地說出來自己的心意,自己若是多說什麼,反倒顯得很是自戀;二來,自己確實對他沒有什麼意思,所以也就當無事發生。
“那你們可以試著了解了解哇,一起說說話唄?”那人又道。
“......”。薑風璂一時有些無言,自己本就不是很主動的人,聽他的意思,是要自己去打破局麵,先行一步開展話題。
明明是對方對自己有心意,卻還要自己先做那個搭話的人,旁人看著定是十分不合理。
不過薑風璂沒有多想,順著他的話,離開座位,起身便緩步走向了窗下正在寫字的計橫衍。
“你好,我叫薑風璂,我們交個朋友吧?”薑風璂先開口問道,嘴角微微翹起,眼角微微彎著,是一雙很好看的彎月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