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的時間後,嬴霍江洗好換了薑風璂為她備好的衣裳。
竟也是一身玄色。
上麵紋理細致,如同夜空中的星辰;圖案精美,錯落有致,但是並不繁雜,反而給人一種雅致清新的感覺。衣裳不知采用什麼材質,但摸起來輕盈柔軟,光滑細膩。衣襟處飾以金線勾勒的祥雲團。衣裳的袖口和裙擺處,分彆點綴了幾點星藍的花瓣,看不出是什麼花,與玄色的衣服互相在月光的映襯下,愈發顯得神秘。
旁邊放了塊兒玉石配飾,那色澤溫潤,散發著淡淡的藍光,形狀橢圓,雕工精細,想來是薑風璂甚是貼心,為自己也配了塊兒飾品,於是輕拿起便掛在腰上了。
這令嬴霍江似是有些驚訝,但仿佛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她原本想,薑風璂會為她備一身荼白色的衣裳。
收拾好了洗漱的東西,一切還是和方才進屋時的一樣,確認後,便從裡屋出來了。見薑風璂已經躺了,沒有出聲也沒有動,嬴霍江想著她應該是睡了的。
但嬴霍江還不是很困,怕吵到薑風璂,於是悄聲地走去窗戶旁坐下了。每一個動作都很小心翼翼,幾乎沒有什麼動靜。轉過頭,看了看窗外遠處的燈火。
“......”。屋內一陣靜默。
“不睡嗎?”薑風璂是麵朝著靠床的那麵牆側枕著,背對著嬴霍江,聲音從裡頭傳來。語氣有些困意,也似有些撒嬌。
“你先睡,我再看看外麵的景。”嬴霍江道。
“好。那我先睡嘍?”薑風璂道。
“好,你睡吧。好夢。”嬴霍江語氣和緩,溫柔道。
“......”。又一陣靜默。
“突然有點兒不太困了,我們說說話吧。”薑風璂突然道。
“你想聊什麼?”嬴霍江回過頭看向薑風璂躺著背對她的背影,語氣依舊溫和耐心。
“嗯......不......知道”。薑風璂有些尷尬道。
“那我便接著昨天的繼續講了?”嬴霍江詢問道。
“好。”薑風璂這一聲應得簡潔迅速,仿佛是一直等她這麼說。
“我和她很早之前就是朋友了。”嬴霍江說。“後來發生了一些事,她就推開我了。我知道她也很難受,假裝把自己保護起來,其實心裡很難過。但她不願說給我聽。可能她不相信我吧。”說到那人,嬴霍江聽著有些心疼,也有些無奈道。
“那你感覺委屈嗎?”薑風璂翻了個身,看向坐在窗邊的嬴霍江道。
“不,她會委屈。”嬴霍江目光落在薑風璂的眸子裡。
眼裡儘是心疼和無奈。
被她的目光灼到,薑風璂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她,總覺得此刻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又見她如此神情。好像她說的那人就是自己一樣。
不知為何,感覺思緒還是不由得自己,明明想繼續問些彆的,頓了頓,須臾,出口還是回了她一句:“你也會委屈。”
嬴霍江沒想過她會這樣回自己,怔了一怔。什麼也沒說,隻是似有些渴望渴求地看著她的眼睛。
月光透過窗欞,落在屋內,床榻,桌椅,都飄蓋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色,呈現出寧靜的美感。清風微拂過,帶著一股雲雨的氣息。
薑風璂這才仔細看了看嬴霍江的麵龐。她麵容清麗似水,皎潔如月,輪廓走向極好。和自己一樣,非是顧盼生姿,看著便惹人憐愛的柳葉眉,而是眉形明顯地上揚,比自己的更多了英姿颯爽之韻味;眉下是一雙有神的雙目,和自己的形似,眼尾輕微上挑但倒沒有嫵媚之風,相反,看著也是堅韌有力,目若朗星。她的眼睛,裡麵似有浩瀚星河,又仿佛看透了一切世俗塵欲,但是更多的是熱切,赤誠,溫暖和堅定;鼻若瓊瑤,自然地高挺起來;下麵是一雙覆舟唇,唇瓣緊閉的時候,嘴角微微向下,看起來自帶一種生人勿近的疏離感:清冷,孤傲。
月光落在嬴霍江臉上,明明這是個清冷的麵容,薑風璂卻覺得,溫柔極了。
兩人便在這屋內對視良久,誰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對方。
嬴霍江先避開了她目光,轉頭看向了窗外的遠景,假裝輕咳了一聲,又似是吞了吞口水。
“那之後呢?”薑風璂這才意識到,應是剛剛有些尷尬,被自己這麼一看,所以避開了,趕忙接上了方才的話。
“之後?”嬴霍江稍稍頓了頓,語氣看似隨意道:”後來時間長了,大概是忘了我吧,所以見到我也認不出了。”話間,很是自然地拿起了桌上的茶壺,為自己倒了半杯茶水喝了喝,不時看了看窗外,似是有意回避自己的目光。
“怎麼會,除非失憶,以你們的了解,這種忘了,認不出的概率,幾乎沒有的。”薑風璂道,心想剛剛她說,那人推開了她。
嬴霍江放下茶杯,看著她道:“會的,沒有失憶,她是真的記不起來了。”
“......”。薑風璂沒有反駁,也不知該怎麼說,隻是想,剛剛自己覺得她委屈是真的沒錯,不然嬴霍江不會用這樣的理由為那人開脫解釋。
“昨天放孔明燈的時候,聽你說那人如今在城內,你尋了她那麼久,現在見到過她了,卻又說不必了。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我覺得,你尋她的路上必然不易。”薑風璂頓了頓。
“她走丟了......”。嬴霍江看著她道。
薑風璂下意識道:“嗯”。似是回應她。但是又不知如何安慰她。
見她沒有多說,理解起來也有些摸不著頭腦,薑風璂自知或許不應該問的太細,於是便轉了問的方向:“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嗯......”嬴霍江想了想,“尋了許久,我也有些累了。”接著打趣道。“你既是去雲遊,我也正好散散心,被執念困得太久了,是時候讓自己解脫了。”她舒了口氣道。“不知,方不方便帶上我一起?”嬴霍江看著她道。
“我當然方便。”薑風璂道。“隻是,時間久了,你可能耐不住我的脾氣,我脾氣也沒有很好的,怕你見笑。”她輕輕低了低頭,有些不好意思道。
“沒關係的,我脾氣好,你做你自己就行。”嬴霍江看著她道,臉上也是明顯的愉悅。
見她這麼說,薑風璂回她一個淺淺的微笑。
兩人的眼神再一次牽連在月光下,繾綣極了。
“話說,那位很會裝的公子,同你很熟嗎?”嬴霍江轉了話題,問道。
“噗嗤——”,聽她這麼說,薑風璂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接道:“哈哈,我也這麼覺得。不熟,就是碰巧認識了,纏人纏的緊,他就是看我新奇點兒,所以一直跟著我。”話鋒一轉,又道:“不過他人不錯,是值得交的朋友。”話落,薑風璂慢慢坐了起來。
許是怕睡得頭發太亂,理了理頭發,動作順滑連貫,顯得有些可愛。
“是嗎?那你們怎麼認識的,方便說說麼?”嬴霍江一臉感興趣問道。
“方便。沒什麼特彆的,有次我在城中一個人走著,那時心情不大好周圍沒什麼人,他便過來搭話。後麵與他認識,也幫了我幾次忙,不過再後來,他好像就是暴露本性了,看著好像儀表堂堂,實際上也會去煙花柳巷走一番,而且去的也頻繁,很多次也總會惹出事,久而久之,我便對他有了新的認識。後來我自己大概想了想,他那時找我,許是見我不似那麼主動,所以覺得好奇,想換換口味,於是便來招惹我了。”薑風璂解釋道。
“不過我遇到困難的時候,他確實幫了我,這事兒不假。但他有時候太粘人,我有些不習慣,你看他現在這樣,還說明天城中彙合,我猜著,他也是一時興致來了,不知他從哪兒打聽到的消息,知道我要離城出去雲遊,也是上趕著和我說,讓帶著他一起。他以前幫過我那些,我倒也不好拒絕了。”薑風璂道。
“原來如此。不過我總覺得,他倒是有意接近你的,可能也是我想多了吧,你覺得呢?”嬴霍江問道。
“一開始我也這麼認為,所以很多事留了心,十分警惕,也儘量不讓他察覺。但是不知道他是真的隻是單純地想認識我,還是他看穿了我,隱藏的深,所以沒有表現出來。”薑風璂有些不解,接著道:“但是即便如此,我與他相識也有三兩年了,如果他接近我有其它目的或者想要對我不利,那他早就下手了,我不是什麼權貴人家,也不是什麼世家一族,實在想不通他在我身邊會盤算些什麼。況且,我那時尚在低穀期,他就算有目的,也沒有道理在那時候幫我一把。”
“有沒有可能,他隻是很有耐心,雖然暫時沒有下手,但不代表以後,可能他也在盤算更深的計劃?或許.....”嬴霍江有些猶豫道,像是在考慮要不然要說接下來的話。
見她停住,薑風璂接道:“無事,你問便可。”
“或許,隻是他早早便覺得你日後可能會獲得衛公青睞,與其到時候再花精力,就像周姑娘一樣,現在來攀附你,倒不如先在就打好關係?”嬴霍江問道。
“不清楚......”。薑風璂眼光暗了暗,接道:“我沒有想那麼多,隨便吧,隻要不會危及性命,不會做太過分的事兒,其他的隨他去吧,我也習慣了。”但是說的倒也是輕輕鬆鬆,一笑了之。
其實沒有想是不可能,隻是她還是排除了這種可能性。
嬴霍江聽後,心裡有種酸澀始終揮之不去。
聊了不少,這時,空氣中逐漸彌漫起一股清涼的雨意,清風吹過,屋內二人皆是感受到這氣息,沁人心扉。忽然,遠處天邊,一道閃電迅速劃過這夜的寂靜,隨之而來的是悶響的一聲雷。
屋內兩人皆是不語,嬴霍江先抬頭看了看那邊天空,薑風璂為了更好地看到窗外,側了側身子靠在床邊,亦是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兩人配合默契,似是等待接下來的動靜。
夜晚開始了今夜第一次正式的呼吸,所有的節奏,以天空吹落下的第一滴雨開始,“滴——滴——”,隨著這聲音由悠閒到急切,由輕盈到濃重,逐漸“唰唰唰——”的聲音,終於還是打破了是夜的寧靜。起初,雨滴落在枝葉、屋簷、窗邊,地麵,節奏舒緩有序,而後則是猛烈的雜亂無章,每個聲音都充斥著視野,讓人來不及思考所想,也令人無心思慮他事。
大雨還在繼續,沒有絲毫要停的意思。
兩人亦是未動,沒有一縷欲語的思緒。
她們配合極好,這場沉寂世間,洗滌靈魂的饋贈,二人都是靜靜觀賞,誰也沒有打擾。
這場大雨下了近乎一夜,回神過來,薑風璂已是睡著了,她側身朝著這邊,睡意正濃,嘴唇微張,一縷頭發清落在鼻梁處,溫柔極了。
嬴霍江放下了剛剛輕抿一口的茶杯,悄聲過去,在她床邊半蹲著看了須臾,左手為她輕輕撩起了那縷頭發,隨後輕笑了笑。
“我找到你了。”嬴霍江很是輕聲地道。
薑風璂沒有聽見,隻是見她側睡著,胸口處輕輕起伏,微微的呼吸聲聽著撫慰人心。
沒有打擾到她,嬴霍江頓了頓,看了看,眼神儘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情。隨後便過去睡下了,入夢前,又再看了看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