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暄給虞爻的衣服,是件西域舞女穿的紫紗裙。上衣為修身短抹胸,嵌著紅珠寶,左右三道銀鏈向流速一樣貼著肚皮綴在腰側,下身是一條長裙,開叉至膝蓋處。這樣的衣裙,將身姿的曼妙展露無遺。
因行軍打仗,虞爻的麵容暗淡了些,身上因練武騎馬受傷生的淤青在來南夷前卻被梧赤用蠱治好了。此時身子是極白的,又穿這樣一身襯膚色的衣裙,很難讓人移開眼。
為了配套,還有頭紗和頭飾,虞爻選了一條最好戴的朱紅寶石眉心墜繞在了頭發上,愈發似一名眉眼勾人的西域美女。
為了遮蔽已然紅了的雙頰,她用麵紗遮住了臉,假裝淡定地走到了衛珣和劉賀的身邊,咬牙警告:“今日之事,回軍營就忘掉。”
衛珣同劉賀相視一眼,昏頭昏腦道:“我不說。”後果斷翻身上馬。
劉賀在虞爻警告的眼神中,乖順地點了點頭,心裡頭卻如千萬瘋馬奔騰而過:我、我……她、她,是姑娘……啊、怎麼辦……
腦中恍然想起秦郅在軍中傳開的秘聞,沒有瑕疵的英雄形象瞬間崩塌,劉賀心道:原來如此,夜爬的原來不是——秦將軍啊,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虞爻,你受委屈了。”劉賀認真道,“秦將軍他,嗐——不說也罷。”
“啊?”
虞爻被著突然的一句說得一臉懵怔,待要問時,劉賀已經翻身上馬了。
“好了好了,”沈暄攬上虞爻的肩,“先行離開才最要緊。”
眾人又再次踏上了逃命征程,劉賀同幾名精銳探路,將先行藏起來裝著絲綢布匹的馬車找了回來,讓受傷的少女們從與女寨姑娘們同乘的馬匹上下來,坐到了車中。
後分成了兩撥,中間隔著不近不遠、可互相照探的距離。
虞爻騎著馬,蒙著麵紗走在隊伍的最後,時不時盯著後麵卻發現未有人跟來,心中疑惑。
一行人騎著馬兒趕著車,為了讓自己更像西域來的舞女、客商,一路賣唱高歌。
女寨中的姑娘不愧是來自天南海北,異族腔調張口就來。虞爻聽著,心中的緊張衝淡了些,卻始終記掛著那車上種了蠱的的姑娘。
少女名為柔伊娜,莫鐸族一位不過十五歲的小姑娘。
虞爻向馬車上看去。溫念的手一直搭在她的脈搏處,緊張地探著心脈。兩名女子用布綢為她擋著光。少女臉色蒼白,手緊緊攥著衣裙,看上去很痛苦。
目光往前看去,同劉賀並駕而行的衛珣,彎著腰,身子搖搖欲墜。
一定要撐下去啊。
虞爻看向前路。
那也與可多一西一東同王庭接壤相鄰,此間進出並無守軍排查。
虞爻一行人本想先行去女寨安頓好被救的少女們,後再繞道返回夏軍軍營。但柔伊娜和衛珣種了蠱毒,也不知能堅持到何時,他們便改道走向那也,那裡離戰場近些,可早些回到軍中。
南夷王庭一路暢行無阻,虞爻隨著擔憂和疑問到了鄰城那也。
守門之兵正看著他們的通關文牒時,就見一道快馬閃過,大聲道:“此地隻駐留兩名士兵,其餘人跟我去西門。”
話落,拿著通關文牒的兵士又將他們趕回了城。
虞爻向著駕馬而去的數名兵卒望去。
城西出什麼事了?
此路不通,隻得改西向東,從日出之時到日落時分。終於在天黑前,一眾人順利到了可多的城門。
守衛很少,看了眼他們的通關文書後,收取了些好處,便放他們出城了。
虞爻惴惴不安:這也太順利些吧。向著城門的方向看了一眼,轉頭後視線同劉賀相接。
劉賀騎著馬靠到了她身邊,低聲道:“虞爻,我怎麼覺著南夷王庭有些古怪呢?”
虞爻亦有這樣的想法,聽著他繼續道:“進城的時候,如若是沈暄分走了西門守兵的注意力,你們趁機順利進了城,方才又是怎樣一回事呢?”
“西門出事,調東門的人馬,南夷王庭這般缺人嗎?”
話未了,虞爻卻如撥雲見月,心中亮起一盞明燈。
南夷王庭缺人。
進城之時,沈暄快刀斬亂麻引西門的手兵跑向偏門支援,說明那一側的門手兵缺備;昨夜夜襲大帳,守帳的兵卒人數倒是不少,卻也不比沈暄帶來的這二三十位姑娘;而今早那人帶人來圍,追了一半卻又不追了;剛才又從東門往西門調人。
這種拆東牆補西牆的調兵方式,隻能說明城中兵士短缺。
為何一個王庭,會這麼缺人?還有,城西是出什麼事了?
滿腹疑雲,虞爻隨著車馬向女寨行去。
——
夏軍,軍機帳。
“報——”
“講。”
秦郅在書案立在書案旁,看著南夷的輿圖,眉目間蓄滿了擔憂。
“李副將已兵至那也城西,同南夷守軍交戰了一個來回。”
“戰況如何?”
“南夷守軍潰敗,李副將未攻城戀戰,已駕馬返程。”
聽著兵卒的稟報,秦郅輕蹙的俊眉並未舒展,眼神反而愈發的幽沉。
黎明時分假寐,夢到虞爻身中萬箭,麵目全非。又夢到一女子喜服加身詰問於他:“你怎會讓虞爻受傷?”
秦郅從夢中驚醒,驚覺那紅衣女子是曾有婚約之人——虞夭。
他深感不妙,放任一毫無作戰經驗的少爺和一個從小不曾經曆風霜的太子去救人,哪怕有在軍營中摸爬滾打數十載的劉賀相護,還是極為不妥的。
心中籠罩起一層惶恐,他立馬派李拓帶領一對輕騎,夜奔百裡,直入南夷那也城西。也就是虞爻一眾人進入南夷的城門,試圖以此分散南夷王庭傾注在他們身上的兵力和注意力。
本想著李拓去“挑釁”,同守兵的兵將應有一番惡戰,不成想派出去的斥候,稟回來的呈報這般快。
這般不禁打,南夷王庭,出何事了?
……
兵臨城下的李拓也奇怪。
他奉秦郅的命令,帶三千輕騎繞道來攻那也。說是攻,不過是擾亂南夷王庭的視線,讓其將大帳被毀、追及虞爻他們的兵力轉而向他。
等他們集齊兵力向自己攻來時,他再帶著這奔襲速度極快的輕騎精兵返回軍營,屆時這被攻城的那也守兵定覺有詐,不會輕易出城追擊。
隻是李拓很費解,這守城的兵卒是真少,兵力也是真弱,要不是心中記著秦郅的命令,隻“擾”不“攻”,他差一點就要攻進去了。
本來在某一刻的時候,李拓懷疑這麼虛空的兵防部署,是給他擺的一計,目的是引他進城後全殲他所率領的三千兵甲。誰知,他等了約摸有三個時辰了,讓手下一會罵陣的人說了些難聽話,經不住刺激的守兵確實開城門來應敵了,但是少人得可憐,他還沒怎麼打呢,就縮回城中了。
還不如不開城門呢。
浪費他的鬥誌。
李拓擺了擺手,帶領著三千騎兵,安然返回軍營。
卻不知,撤軍的當夜,於南夷王庭腹地,出現了一批批鐵身血目的鬼影。
——
一路奔波,虞爻一眾終於翌日的午後,順利到達了女寨。
一眾人被眼前奇景所震撼。
女寨立於群山之巔,在雲霧中宛如天上宮闕。
沈暄向著天空放出一簇煙火,不遠處的高山便吊下數條繩索,緊接著兩兩繩索之間滑下一方形的木框,圍著藤條欄杆,就像是現代可升降的天梯一般,從高崖之上滑下。
在眾人驚羨的目光中,沈暄撩了撩鬢角的發須,驕傲道:“我妹——沈嵐做的。”
不得不說,自古高手在民間,在懸崖峭壁上做升降梯,這真不是一般人敢嘗試的。
“真是巾幗不讓須眉,高手在民間啊。”衛珣氣若遊絲,歎道。
溫念一手攙著柔伊娜,一手扶著衛珣的腰,見身側人臉色越來越蒼白,小聲嘟囔道:“你彆說話了。”
語調裡夾帶著哭腔,衛珣聽得一愣,悄悄捏了捏她緊抓著自己的手,唇角帶起一抹虛弱的笑:“我沒事。”
“彆擔心。”
劉賀見兩人眉來眼去,一個憂急著快哭了,一個難受得都快站不住了還要哄人,心道:我為何要和他倆同乘一台天梯。
“沈嵐是個天才啊。”
“那是,”沈暄摟上虞爻肩,“是個高冷的機關女俠——對了,去寨子給你介紹一人。”
“誰呀?”虞爻問。
“就——”沈暄言語頓了頓,臉上突然蕩起了虞爻從未見過的嬌羞,“見了你就知道了。”
見她這副模樣,虞爻懂了:這姐妹八成在當女俠的時候,順便談了個小男友。
“先上去吧。”
“嗯。”
紛紛站到天梯裡後,沈暄告訴站於最左側的人,拽動繩結便可使梯子運行。眾人照做後,天梯緩緩上升,身處其中之人皆有騰雲駕霧、直入雲霄之感。
到了山頂後,眾人打開欄杆,踏入裡女寨,迎麵而來一群笑容滿麵的姑娘。
最中央的女子容貌清麗,冰肌玉骨,眉目同沈暄有幾分相似,眼型卻不似她那般柔媚,更為清淡婉約些,猶如落入凡塵的仙子。
卻是一身黑衣,隻覺氣質冷冽,又高豎起長發,以木蘭花簪冠之,俠女之風撲麵。
這位便是沈暄的妹妹,機關高手——沈嵐。
“諸位辛苦,我是沈嵐。”
仙女說話了,聲音也如山間甘泉般清靈,虞爻聽呆了,目光卻被一眾姑娘中的一身影吸引。
女寨、女寨,為何混進去一男子?
這男子做書生扮相,生得秀氣文弱,眉目俊美,卻似乎染些病態,看向人時的目光溫和中帶些薄涼。然而這薄涼在看向沈暄是便蕩然無存,變為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寵溺。
這不會就是沈暄的小郎君吧……
沈暄看到這男子,笑逐顏開,撲到了人的懷中,下一瞬便獻上了香吻一枚。
吧唧一聲,脆生生的響。
眾人:……
“不合禮數。”男子雖是這樣說,早早張開的雙臂和眉梢帶起的笑意,卻是出賣了他。
明明受用得很哪。
“給諸位介紹下,”沈暄從人懷中出來,“這是我的小郎君——嶽遼。”
虞爻: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壓寨夫君?好像在哪聽來過著……
劉賀看一眼那病懨懨的男人,又看一眼身旁虞爻,又想想遠在大夏的將軍:誰來給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個什麼關係!
兩人將驚奇的目光收了收,隻聽那人道:“見過諸位,我叫嶽遼。”
沈暄見眾人愣著,便搶先一一介紹:“這是溫念,臉色蒼白的這位叫衛珣,他旁邊的叫劉賀,最左邊這位叫虞爻。”
“他們都是我此次出去遇到好友。”
嶽遼視線一一幾人身上掠過,微微頷首,神色淡漠,卻在聽到虞爻的名字時,眸光深了些許。
他看向虞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