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一聲號令,大帳的周圍突然出現了很多穿著夜行衣的人,皆束發蒙麵,手中揮舞著大刀,從四麵八方包抄而來,人數不亞於守著這帳子的兵卒。
大帳周圍的守兵也似是被這突然而至的人馬所驚,向帳子撤了一步,本儘數向虞爻、劉賀兩人靠攏的守衛一部分轉為應對這突然的襲擊,為首的將領立馬派小兵去通報。
劉賀眼疾手快,向那小兵投出袖中的暗器。
要是真尋來人,他們就該死了。
虞爻隻覺如有神助,和劉賀背靠著背趁亂衝殺了出去。
說是殺,大部分的刀都是劉賀替她擋的。
“你倒是殺呀!”劉賀見身旁的人隻用刀柄擊人,不見一點血,恨鐵不成鋼心生著急道,“你不殺他們,他們就要砍你!”
虞爻揮舞著手中的短刃,左右躲閃,看著越來越多的兵卒倒地,身上血跡逐漸蔓延,在火光中越來越深。
哪怕麵對的是敵人,她還是殺不了人。
這和同軍中將士、和秦郅的比試一點都不同。
真刀真槍是要見血的、死人的……
為了不拖累劉賀,虞爻強壓著內心的顫動,對他道:“你儘管廝殺,我能顧好自己。”
劉賀沒有應聲,下手卻是更狠了。隻是一個轉身,兩人之間便被插入的敵兵阻斷了。
“虞爻!”
“我沒事,當心!”
虞爻一邊擋著刺向她的兵卒,一邊從袖中甩出為自己特製的小型弓弩,向著劉賀身後射了一箭,擊中了企圖偷襲他的人。
“射得好!”
劉賀轉向身後,見被射中肩膀的人在地上掙紮著,立馬補了一刀。
深陷圍堵的虞爻已經顧不上將人射沒射死,隻是貫神認真實踐著秦郅教給她的近身搏鬥的方法。
小時候被老虞逼著學了十年的舞蹈,她的身體韌性柔軟度還算可以,因而學武時招式動作接受得很快,隻是力道不夠。
但不是有一句話說得好,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她打不死,躲得快也行。
隻是左右閃避著,腳步就會不自知後退,待反應過來時,虞爻已經和一人腰背相抵了。
心中一驚,虞爻腳步頓住,也感受到了這身形明顯的僵頓。慌亂中她很快向後看了一眼。不成想那人也扭過頭來看她。
四目相對。
虞爻:好熟悉的眼睛。
沈暄:好熟悉的眼神。
兩人相視一眼後,於同一時間默契地轉回頭,將背交給了對方,奮力抗敵。
四方越來越多的人攏了上來,虞爻逼著自己用力握刀劈向敵人,一刀砍中了來襲之人的胳膊上,另一刀刺向了又一人的大腿。
血濺到了臉上。
好疼啊。
難受中,與虞爻貼著背的人,匆忙替她補了幾刀,冰冷著聲音道:“你這樣就是在找死!”
這人罵她的語氣都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不對,是現實中。
“既然選擇了這樣做,就不能聖母心!”
聖母心?
好現代的詞。
來回揮刀中,虞爻心中猶然升起一股或遇故人的詭異喜悅感。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在刀光劍影中,看到天邊綻開的煙火。
她知道衛珣將人順利帶了出去。便朝著沾了一身血,殺紅了眼的劉賀道:“賀哥,撤!”
劉賀得令後邊擋敵邊向後退,慢慢靠向虞爻。見她和另一黑布遮麵的人靠著,心中生疑,一把將人拽了過來,邊砍人邊問:“這誰呀?”
擋著刺向她的長矛,虞爻留神看向逐漸被另一群黑衣人保護起來的人。方才同她對視時,隻覺眉眼太過熟悉,現在看身形個頭也與那人很像。心道:這是我的錯覺嗎?
“我怎麼覺著,這些包圍住王庭守兵人,個頭都不太高呢,怎麼儘和你一樣?”
聽劉賀這麼一說,虞爻也發現了這些從天而降的救星同她一般高,無論身形還是體態,都很像……姑娘?
女子軍?
“彆愣著了,趕緊衝出去,南夷救兵來了!”劉賀突然大喊。
馬蹄奔騰,震得腳下的地麵抖動。
虞爻心道不好,還是有小兵趁亂跑了出去,叫來了大隊的人馬。
與此同時,那邊的神秘救星也有人衝那相熟之人耳語了一句後,虞爻便瞧見她們一道開始有序撤離。
井然之姿,猶勝軍隊,速度之快,令她瞠目。
虞爻和劉賀也是快單斬亂麻,突出了重圍,騎上了大馬向與衛珣約定的地方衝去。
敵兵支援趕到時,隻見大帳後方被撕裂出一個口子,帳中被囚禁的少女全數消失。帳外一片狼藉,偷襲的人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身穿華貴長袍,頭戴錦帽的人,將看守大帳的人問完話後,殺了個精光。
——
一路駕著馬狂奔,披星戴月,虞爻和同劉賀終於趕到了約定好的地點——南夷王庭出口的岔路。
這路呈“丁”字狀,往北一路走便通往王庭之城的大門,繼而通向那也,往南則通向臨近王庭的另一小城——可多。
選擇在這聚首的原因除了好撤離外,還有一個便是這岔路的一側有一道斜坡,坡上長著叢林野木,如今初夏之時,草木繁茂,他們跑不及時可以用以遮擋。
坡下又通向一道幽穀,聽溫念說,因穀裡長草連天怕有毒蛇蟲蠍,又因有人命喪於此,人們便很少闖入,實際裡麵可藏身的地方良多,水源果樹皆具。當時她從王庭逃出,就是在這裡避開了士兵的追擊。
倘若真跑不及,虞爻想著,他們也可以在這裡躲兩天。
在草原的出口同衛珣相遇時,虞爻驚詫地發現他和軍中的將士被一群蒙麵刀客架著脖子。溫念倒是被人扶著,在一旁安然無恙地站著。
從馬上跳下後,虞爻同劉賀相顧一眼,正要上前探個究竟時,卻聽得馬蹄踏地之聲漸近,心中驚恐,趕忙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以為是被人追上了,不成想馬上下來的人,竟是方才並肩之人。
現在的情形是這樣的:三路人,相遇在了草原出口的“丁”字岔路上,衛珣在“丁”的“鉤”上,虞爻和那個頭等高的黑衣人,各占著“丁”一橫的左右。
兩方人馬狹路相逢,兩個領頭麵麵相覷,還有一方如待宰羔羊,被人拿刀架著脖子。
這……
突然震地之聲又響,三方對峙的局麵暫緩。虞爻這次不會猜錯,一定是南夷援軍追上來了。
對麵的領頭顯然也察覺到了,衝綁著衛珣的人勾了勾手,那群人便押著他跑了過來,溫念也被身旁的人扶著,一起小跑著。
那還是這位蒙麵大俠的人啊!
虞爻心中一驚,又見這人衝自己眨眼,還是一種熟悉得不得了的感覺。
疑惑中虞爻看懂了她的眼神示意,拉著劉賀一起,跟著她騎馬下了路旁的斜坡,躲進了坡麵上的樹叢草垛中。
這人手下輕功好的幾人,一邊後撤一邊用荒草枯枝將馬蹄印遮掩,又將幾匹餘留的馬拴在一起,重拍馬背讓它們向遠處奔去。
虞爻見這滴水不漏的操作,心道:有勇有謀,佩服!
鐵蹄之聲越來越近,躲在暗處叢林中之人皆屏息凝神,留意著自坡頂出來的聲音。
馬蹄聲停了,他們沒有向相反的方向追去……
身形沒入荒叢,趴伏在斜坡上虞爻緊緊抿著唇,心猛烈地跳動著,聽得坡頂路上有人用南夷道:“報——”
“講。”應答的聲音若孤刃一般,光是聽著,就讓人感到狠厲。
“國師大人,有人看到他們往那也城的方向逃走了。”
男人沒有應聲,涼薄的目光往坡下看來。
躲在叢林草垛中的人,皆心狂跳不已。
“報——”又是一道稟報。
“又怎麼了?”男人不耐煩地問。
“稟國師,這是大王派人快馬加急送來的。”小卒將紙帛呈遞。
男人看了一眼,眉頭緊皺,厲聲道:“回王庭!”
一眾人浩浩蕩蕩地向著來時路奔去。
半句沒聽懂的虞爻,隻聽見馬蹄聲越來越遠,心慢慢放回了肚子裡。
趴伏在坡上的眾人,皆鬆了一口氣,但無人敢動。
待馬蹄聲徹底消失後,和衛珣待在一起的溫念,悄聲解釋了下三人方才的對話,告訴大家危機暫解。
林中的眾人,立時像軟泥一般,癱倒在坡上。
良久後,身邊的蒙麵人看向虞爻,試圖在確認些什麼。
被人緊盯著,虞爻眨了下眼,她還是覺得這人很熟悉,無論是未見其人時聽到的那一句“給老娘衝”還是現在看盯著看的這雙眼。
片刻後,虞爻輕聲念出了隻有兩人才知道的暗號:“一桂花。”
旁邊人立馬接道:“二杏柳。”
虞爻驚喜,又道:“三五美。”
“四瘋狂。”
妥了。
兩人一起和道:“六七北。”
這天知地知還有另一人知的暗號,是虞爻和舍友成為飯搭子的紀念。
虞爻期待地問:“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嗯。”身側人扯下了蒙麵巾。
清凜的月光下,虞爻看清楚了這人的容顏。一對狐狸眼,眼角微微上翹,使得英氣的臉龐添了萬千妖媚,偏偏眼神又冷靜澄澈。
一張熟悉的臉。
“沈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