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鬼生(四) 有鬼啊(1 / 1)

技術女工從軍記 落叢笑 4059 字 10個月前

三人看著這死氣沉沉、黑不溜秋的烏鴉,陷入了一陣沉思。

片刻後,李拓從衛珣手裡接過,借著月光,從烏鴉的一隻腳上摸摸索索,竟然摘下一墨黑紙卷,本想用指腹慢慢搓開,但猶豫了下,還是止住了動作。

虞爻看著這被卷成針眼粗細,顏色幾乎與鴉羽一般黑的薄紙,心中歎服,對能摸黑發現這紙卷的李拓,更是佩服。

“李副將,你怎麼不打開看看?”衛珣探著身子,腦袋一個勁兒往李拓身前拱。

李拓將薄卷收起,道:“得先讓將軍過目。”

衛珣“哦”了聲:“那你收好。”

目光隨著李拓的動作遊移,虞爻在他伸手進袖前,握住了他的臂腕,認真道:“我拿著吧。”

李拓動作一滯,腦中自然想到了虞爻同秦郅的關係,手從袖中取出那密函,遞給了她。

虞爻接過,緊緊攥在手心。

一連多次的加害和算計,讓虞爻明白,信賴不能多予,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這得之不易的證據,她要自己牢牢握住。

幾人商量後,李拓和衛珣又回到雜草叢中蹲地觀望,虞爻貓著腰,穿過戒備的將領,向秦郅的大帳快步行去。

將軍帳前的守衛對虞爻的到來已是見怪不怪了。遵照秦郅的囑咐,她可隨時進帳,哪怕是在全軍警戒的今夜,便未加阻攔,放人掀簾竄了進去。

“將軍——”

正低眸看著軍中布防的秦郅,聞聲抬眼。

虞爻跺著小碎步衝到了他麵前,將手掌心攤開,眼神清亮,流露出興奮的神情:“你看,我帶來了什麼?”

不急著看,秦郅目光先落於眼前人因雀躍而綻開的容顏,腦中恍然浮現的,是近日山野綠林裡開得正盛的片片芳菲。

或將遇險境,眼前人卻能笑得這樣明媚。看著這樣的笑麵,秦郅緊繃的心弦也好似暫得緩息,連帶著緊皺一天的俊眉也舒展開來。須臾後,他輕聲問:“你不怕嗎?”

“怕什麼?”虞爻抬眸看向低沉著眼眸的人,目中的欣然劃過一瞬的疑問,而後又明快地笑起,“將軍是在說今夜可能會發生的戰事嗎?”

秦郅看著她,不語,隻聽她又道:

“為何要怕?”

“兩軍交戰,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怕的是暗箭,隻因毫無準備,防不勝防。”

“可今夜我軍不都做好十足的準備了嗎?”虞爻言語中底氣滿當,看著秦郅,雙瞳來回輕巧轉動,像在思索些什麼,繼而又接著道,“更何況,我們還有您——以一敵百,百戰百勝的大將軍!”

虞爻說著,留意著秦郅的神色。

聞言,秦郅唇角輕揚。

他以為,這從小病懨懨,善巧言令色的俊逸小少爺,初遇敵情,會安安穩穩待在帳中,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手頭之事。不成想,暮色初臨,這小少年便請命於他,說是淨水之物已經做好,想同李拓去執行彆的任務。

眼下又拐著彎寬解自己,當真是讓他驚喜。

見麵色肅正一天的冷臉將軍,唇角淡出一抹笑,虞爻心道:

果然,沒有人是可以抗拒彩虹屁的。

不過,察覺秦郅鬆弛了下來,她確實也放下了心。

虞爻知道,同堅持“既來之則安之,絕不為未發生之事煩憂”處事原則的她不同,秦郅一貫喜歡將事態的發展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在她看來,這樣的行事風格順利了這叫“運籌帷幄”,不順利了就是在挑戰自己的心理承受力。

看著麵容又開始嚴肅的人,虞爻想起從劉賀同她的閒聊。

秦郅乃將門之後,家中長子,從小便將保家衛國視為己任,嚴以律己,恪儘職守。戎馬十餘載,麵對戰爭,向來都是防微杜漸、未雨綢繆,遇意外或變故時,倒也能做出靈活調整。但隻要一天不勝,他就每分每秒神弦緊繃,為自己肩上加上了無形的重擔。

佩服歸佩服,但她是打心底裡擔心。

秦郅這樣的常勝將軍,沒有敗績,以高壓高標準逼迫自己,萬一哪天在哪件事上受挫失敗了,心理也不知能不能承受的住。

……不是,我乾嘛操心他啊?

虞爻回神,接著剛才的話道:“將軍,你先看我手裡的東西。”

秦郅隱去眼中的笑意,目光落向虞爻的掌心,隻見一細如銀針的玄色薄絹,又聽她道:“將軍,這是我射下來的烏鴉腿上綁著的。”

“一箭射中。一擊斃命。”

虞爻晃動腦袋,語氣裡驕傲難蓋。

見她這般模樣,秦郅也笑:“打開看看。”

“得令!”

話落,虞爻右手指腹慢慢搓動,將這紙卷緩緩鋪平,展於另一隻手。

隻見這黑紗似的紙頁打開後,竟薄如蟬翼,卻不見一字。

“嗯?”虞爻心中困惑,凝眸一瞬後大驚,“我們不會被戲耍了吧!”

秦郅未應,抬腳走了幾步,拿起案上的燭火,又走回,對著她道:“放在上頭。”

虞爻會意,輕輕捏起薄紙的一角拿起後,又扯住對角,在火苗上烤了烤。本空無一字的紙頁漸漸顯現出字來。

一部分字是繁體,虞爻連蒙帶猜連貫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因溫巫之女,謀劃失敗,恐有暴露之險。”

虞爻看向秦郅,隻見其堪堪才舒展的眉頭又擰在了一起,意識到事情不要妙,試探性開口問:“將軍,可有哪裡不對?”

秦郅看向她,道:“你可知這薄如蟬翼,遇火顯字的玄紙誰人會有?”

眼睛轉著軲轆,虞爻不用細想也能知曉個大概:這般工藝的紙張,又輕又薄,還是與烏鴉身色一般的漆黑,普通人肯定用不到,也用不起。隻是這用紙之人,有多不普通的身份,她就猜不出了。想來定是非富即貴,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正想著,門口突然傳來了劉賀急切的聲音:

“將軍,屬下有事報!”

“進來。”

劉賀手裡提著一隻黑鳥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身後跟著衛珣。

“將軍,”劉賀站定,喘著氣道,“這烏鴉、這烏鴉我見過!”

嗯?

不是說天下烏鴉一般黑,長得不都一樣?

虞爻心中奇怪,將玄紙收好後,認真聽劉賀講:

“將軍,此前您軍務纏身,每每遇朝中大臣生辰時,賀禮都指派屬下去送。”

聽著沒什麼問題。虞爻分析,秦郅這種秉性的人,行軍打仗是把好手,對於搞好官場關係不能說是不屑一顧,也肯定是不願意親力親為耗費時間的。

但武官也是官,隻要在官場,有些事該做也得做,麵子上得過得去,比如送生辰賀禮。

他的兩個手下中,李拓為人穩重,但不善言談,這種需要說吉祥話的場合,比起務實的李拓,善於長袖舞扇,處事靈魂的劉賀顯然更適合。

“接著說。”秦郅看向劉賀,後者接著道:“小的在宰相府見過這裂嘴的烏鴉。”

裂嘴?

聽到劉賀說的,虞爻將他提著的烏鴉拿了過來,湊近秉燭在手的秦郅,在明亮的火光裡將手中烏鴉黑色的短喙仔細瞧了瞧,還真發現了一條細小的裂痕。

她有些意外,與低頭同樣查看的秦郅相視一眼,又衝劉賀豎了一個大拇指:“好眼力。”

秦郅看著她奇怪的手勢,眸中閃過一絲不解,出口問:“宰相府?”

劉賀點頭,細細道來那日在宰相府的見聞。

“岑宰相五十壽辰時,屬下去送賀禮,路過宰相府後院時,見一隻烏鴉從頭頂飛過,又落入彆院,心中覺不吉利又覺奇怪——宰相府為何會飛進烏鴉?”

劉賀目光從圍著他的眾人臉上掃過,又道:“我便隨著烏鴉飛過的路線,七拐八拐走進了那處彆院,入眼景象讓小的大吃一驚。”

衛珣本就是個好奇心泛濫的主兒,聽他說完立馬被勾起了興趣,急忙問:“快說快說!什麼讓你吃驚?”

似是回想了那日的景象,劉賀動了動喉嚨,道:“那院中,地上近乎都是烏鴉,烏泱泱一片。”環眼一圈,他又道,“在爭搶著吃地上的碎肉、腐肉。”

虞爻頭皮一陣發麻,密集恐懼症腦補不了一點。

“見四下無人,我便往院中走了走。發現這些烏鴉不亂叫,也沒有飛走,似是被馴服過,竟讓出一條道來。”

心道劉賀你小子也是真厲害,敢往一群吃腐肉的烏鴉群裡闖。比起這個,又覺得一群烏黑麻漆的鳥為人讓道,這件事更為不可思議。

“心中奇怪得緊,我便拿起一隻瞧了瞧,當時日頭很好,手中烏鴉短喙上的裂口很明顯,疑問橫生,便索性蹲地瞧了瞧,竟發現目及之處的烏鴉都是這般。正想再看看遠處的,卻被一人喊了聲,便隻得作罷。”

劉賀看著秦郅,接著道:“方才屬下結束將軍交代的任務,便去找李副將,見到虞爻射中的烏鴉後,無意用手摸到了鴉嘴上的裂縫,便想起了這事。”

幾人聽完,心中各有所思。

虞爻想:誰家好人沒事用腐肉養烏鴉,宰相和他兒子岑文清一樣,都是個怪人……也可能是個壞人。

衛珣想的是:這些烏鴉怎麼這般聽話,他養得雲雀倒是說飛就飛。

秦郅垂眸思索了一陣,問:“叫住你那人是誰?”

聞言劉賀撓著後頸道:“好像是宰相府的幕僚,名字……屬下記不清不清了。”

“如若見到,還能認出此人嗎?”

劉賀點頭:“可以。”

聽著二人言語的虞爻,不太懂秦郅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正疑惑著,又見李拓衝進了帳中,焦急之勢不見往日半分從容,緊張道:

“將軍,左青不見了。”

話剛落,隻聽軍帳外突然騷動不已,有人顫著聲,似是瘋魔,大喊道:

“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