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中衣的男人支起條腿,逐漸清明的黑眸看向虞爻,良久後,問:“你怎麼在這兒?”
語氣冷靜,一點不似發問。
“……”
聞言虞爻睜大了雙目,抱著被衾往床裡頭退了些,將覆在秦郅身上的一並扯了去,道:“將軍,你要不看看在誰的帳中?”
話落,秦郅麵色如常四處掃視了一圈,平靜道:“我為何會在你房中?”
你問我?
你竟然問我!
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虞爻,氣狠狠地瞪了秦郅一眼,又往後縮了縮,從上到下將這看似無辜的人打量了一番,妄圖找出他突然出現在自己床上的原由。
一貫簪冠束發的人,黑發披散在挺闊的肩背上,比往日添了幾分隨性自然。許是飽睡過後,肌膚清透緊致,不見半分臃腫。深眸高鼻淡唇,冷厲的五官無可挑剔。往下看,中衣微敞,透出胸膛的起伏。
臉色發紅,虞爻趕忙收回了眼。
這樣的美色,要是擱在現代,一定是互聯網頭牌,她高低多看幾眼。但此時此刻,虞爻腦子裡隻有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秦郅到底為什麼在我床上!
眼看著床腳縮成一團的人小臉越來越皺,秦郅不動聲色勾唇,麵上卻是一副略顯歉意怔惘的神情,又氣定神閒地翻身下了榻。
虞爻緊緊盯著他,隻覺這人行為與神情高度不匹配,看上去似乎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這兒,卻又處置之泰然,仿佛在她的房中住了很久。
心中奇怪得要命,虞爻捏著被角一刻不鬆地目光緊鎖著秦郅,無意間看到了他下身的……
“你你你你——”趕忙彆開了眼,這特麼都是啥啊!
秦郅倒了一杯茶,緩緩飲下,瞥見床上人目光掠過自己身子一處時,急忙轉過了頭,又開始叫嚷。他順著瞧了一眼,又看向將臉藏進被中的虞爻,道:
“大驚小怪。”
“你晨起不也這般嗎?”
漲紅了臉,虞爻快把自己捂死在被中,心中咬牙切齒道:
去你爹的也這樣!
“怎麼了怎麼了——”劉賀甩著汗巾衝了進來,隻見秦郅八麵不動地端坐在案幾旁,虞爻從錦被中探出頭來,臉色通紅。
劉賀眨著眼,瞟一眼大將軍,又瞄一眼小兵士,後知後覺:
我、我是不是不該出現在這裡?
秦郅看向他,皺眉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又一人進來打斷。
“虞兄弟——”李拓端著麵盆掀簾快步行進,看到桌前坐著的人時,登時息了聲,僵著笑畢恭畢敬道了一句,“秦將軍。”
心道:將軍還真是說做就做啊。
秦郅看向他倆,抬手整好中衣領口,淡定從容經過兩人,嫌棄道:“一驚一乍。”繼而又對李拓道,“同虞爻說說。”
恨不得像鴕鳥一樣紮進被窩中的虞爻聞言終於探出了頭,茫然地問:“說什麼?”
李拓清了清嗓子,見秦郅已經走出了營帳,一本正經道:“虞兄弟有所不知,秦將軍他——”
“秦將軍怎麼了?”巾帕掉落在地,劉賀心急,先虞爻一步問了出來。
“你快說!”虞爻將被衾從身上拉下,往床邊爬了幾步,看著李拓欲言又止的模樣,好奇得要命。
李拓在兩人“求知若渴”的眼神中,作為難狀,須臾後道:“將軍他有隱疾啊!”
“隱疾?”
虞爻和劉賀異口同聲。
“將軍他有夢行症啊!”
——
回軍帳的路上,秦郅想起自己的行徑,兀自搖了搖頭。
多日相處,他漸摸清虞爻秉性。起初以為她隻是個巧言令色的孱弱小公子,會些修補鍛造的工藝。後因她身上諸多疑點而詰難,卻又在其三番五次的自救中改觀。
旁人遇險,自保之餘或多求之於人,她卻不同,隻想著如何自救,從未開口乞求庇護。遭厄運占卜,卻反過來勸彆人寬心,一如既往,處變不驚。
因心中虧欠,秦郅顧念虞爻安危,想在夜晚之時也能保她安然,又覺旁人總有疏漏,便提出同住之事,如料想般被拒。但心中總怕意外突臨,又知她性子倔強,隻能出此下策,夥同屬下裝病稱恙,深夜爬……床,卻睡得很沉。
思及此,秦郅無聲而笑。
何時這般荒唐過。
……
“夢行症!”虞爻隻覺匪夷所思:秦郅夢遊夢到自己床上了?
劉賀也是一臉的大為震驚,心中困惑:何時的事啊?他同秦郅風裡來雨裡去不說十餘載,也有五六年了吧,怎麼沒聽過也沒見過將軍夜裡亂行呢?
暗自思索了片刻,劉賀僵著頭看向李拓,或者用眼神告訴他:閉嘴,彆說話。
心中突然跟明鏡一般,劉賀又懂了:升官無望,卻喜獲將軍秘聞一件。
他不由得看向虞爻,細皮嫩肉,杏眼翹鼻,玉麵朱唇。
好看哪!
真真是好看哪!
怪不得將軍放下身份顏麵深夜爬……床。
“虞兄弟,你可得替將軍保密啊,”李拓煞有其事,語重心長道,“這要是傳出去,被敵軍知曉,將軍顏麵掃地事小,要是被奸人利用了那可就麻煩了。”
對於夢遊,虞爻所知與大多數人一樣:患病的人會在睡眠中行走,意識錯綜,行動遲緩,且不容易被喚醒,如若受到打擾,可能會伴有暴力傾向。所以夢遊的人,不能被叫醒。
要是被敵軍知曉,他們若一傳十十傳百,加油添醋說一番,秦郅高冷炫酷牛炸天的象形崩塌倒其實還好,萬一敵軍暗中不動,悄悄潛進軍中守株待兔,將夢遊亂跑秦郅打暈帶走那可就……
腦補了許多畫麵後,虞爻乖巧點頭:“好,李副將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心想著,秦郅應該不會每個晚上都爬到她床上。又目光認真,叮囑道,“為將軍找個好郎中治治吧。”
李拓嘴角抽動了下,應了聲“好”,又聽虞爻道:“二位快去洗漱吧,小弟也收拾下要去趕工。”
話落,不願再瞎編亂造的李拓拽起劉賀的後領,連連點頭,快步退了出去。
待人都走後,虞爻捂住心口,鬆了一口氣:幸好昨夜畫圖太累,沒有解束胸衣就睡了。
又低頭聞了聞自己,秀眉皺起:今晚得洗個澡了。
將自己拾掇整潔後,虞爻又是一頭紮進了工匠營。
按照李拓的吩咐,她需連同其他工匠一起,增加箭矢的數量,而虞爻又要嘗試為自己打造兵器,因而,時間緊巴巴的,今日飯菜都是溫念送來的。
溫念也換上了軍衣,卻未著鎧甲,原因是衛珣覺其厚重,認為她身子堪堪才恢複,穿上不免勞累,又怕她突遭襲擊,便自作主張當其貼身侍衛。整日噓寒問暖,鞍前馬後,體貼入微,又時不時來監工,問虞爻給他的兵器的做好了沒。
每次被這樣問,虞爻隻想給他一棒槌:說好的從小兵做起呢,天天就想著討好心儀姑娘了!
梧赤也時常來打擾她,放出銀白的小蛇繞著虞爻轉圈。不過大多時一個人在營帳中待著,養蠱喂蠱。
做工時匠人在旁,休憩時這幾人來尋,因而這兩日裘無肖並未機會接近虞爻。那日站在背後嚇她的左青,今日也來致歉。
虞爻擺擺手嘴上說著“沒事”,心中卻對他多了幾分提防,總覺得他的假笑裡不懷好意。
不過好在,這人並未再嚇過她,反而在她打水撈魚時主動提出幫忙,說是為了彌補昨日的唐突莽撞。她便也不再多疑,專心研究合適係統命定之人的兵器。
現實生活中,虞爻是機械係大三的學生,看懂兵械圖紙和設計原理並不難,難的是在原有的基礎上進行改良升級。
她知自己唯一擅長的便是挽弓射箭,然射箭威力強卻使用不易,引弦拉弓效率低。便根據自己的臂長設計了一把特殊的弓弩,將弓與弩結合,可簡易拆卸組裝。在不同的場合快速變化使用,發揮弓的強勁精準,展現弩的力道範圍。隻是為了熟練使用弩,她需要加緊腕力、指力的練習。
而答應衛珣的兵器,虞爻根據對他的觀察,知其長槍耍得很好。
槍有“百兵之王”之稱,攻擊距離長、攻速快,殺傷力強,與衛珣太子的身份也相稱,故她決定為其打造一杆長槍。
武術界又言:“棍打一大片,槍紮一條線。”因而,在虞爻看來,槍頭的選擇尤為重要,她要借助係統,冶煉出最堅韌硬挺的金屬,來做槍頭。
至於溫念和梧赤,她還未想好,仍然需觀察思考。
合上圖冊,放下畫筆,虞爻起身,發現夕陽沉落,炊煙起。肚子應景地叫了聲,她笑著,趕忙跑去夥房。
“小爻來了啊,”王老三笑道,“近日很忙嗎,總是最後來吃晚膳,要是再遲點,秦將軍就要我去送了。”
虞爻不好意思道:“麻煩王哥等小弟了,近日確有諸多事,抽不開身。”
“那忙得如何了?”
想到自己已經趕製成了相應數量的箭矢,又畫完了兩件兵器的設計圖,虞爻道:“暫且算是結束了。”
“那就好,”王老三遞來一碗飯,“快吃吧。”
看著碗中滿滿當當的肉,虞爻喜不自勝,感激道:“謝謝王哥。”
“謝我作何,都是——”王老三頓了頓,本想說都是秦將軍交代的,但又想起秦郅再三交代,不要說出他來,便話鋒一轉,接著道,“你好生吃著,我去裡頭幫忙。”
虞爻邊吃邊應:“哥你去忙,不用管我。”
三下兩下扒完飯,虞爻心滿意足地放下碗,起身時感覺背後似有看,向後看了一眼,空無一人。
她又轉過頭來,瞧見夥房外的大缸中水剩的不多了,拍了拍弧度漸起的肚腹,決心投桃報李,幫王老三把水挑滿:“哥,我給你挑水去。”
“謝謝老弟。”夥房裡的王老三道了聲謝。
藏在營側拐角後的人,身影閃退。
挑完水,虞爻喊了一聲王老三,“哥,我給你挑好了啊。”在他轉身之時記起自己的水壺也沒水了,便用水瓢從缸中舀了一勺灌了些,咕嚕喝了幾口。
王老三看著她,笑道:“麻煩虞弟了。”
虞爻又趁著夜色給自己提了一桶,準備擦洗下有些味道的身子。提到半路,畫了一天圖紙的胳膊有些酸痛,她便停下緩緩,來回活動了下肩肘,一小兵突然追了上來,好心幫著她往帳中抬了幾步。
洗漱結束後,虞爻裹緊了胸布,雖然勒得慌,但為了以往萬一,提防秦郅夢遊又夢到她床上,隻得委屈這副身子了。
然偏偏怕什麼來什麼,第二日,虞爻剛睜眼,便見這會夢行之人,斜倚在床頭,對她說: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