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頤安麵色一沉。
那女子飛速地瞥了他一眼,隨後大驚失色,似乎認出了什麼人似的,連遮帶擋地彆過臉去,隻專注於眼前的“神仙姐姐”。
“收我!哦不,收徒!收了我!”女子急切地帶著了哭腔,生怕紀聽年回絕。
紀聽年哭笑不得:“先起來先起來,好好說話。”
“我的師父!我今天一定要拜倒在你的門下!”女子死活不應,纏著紀聽年的衣角不起身。
“我的門下?我……我我什麼都不會呀!”紀聽年慌死了,就算會她也不會教啊!
女子又點頭又搖頭:“神仙姐姐風采絕倫,我對神仙姐姐是打心底裡的心悅誠服,我雖然拜過很多師了,但從沒有像今日這般渴求過師父的垂憐。不管師父會不會,我都要跟著師父學藝!”
見“神仙姐姐”還眨著眼睛猶豫,女子連忙加急道:“師父放心,我家中有銀礦,您的束脩是少不了的!”
紀聽年眼神一亮,這不就是天降的財富嗎!何況這姑娘看見個好人就想拜師,想來也是鬨著玩的,覺得獨竹漂好看就來學了,教她大概不會太耗腦子!
紀聽年眼睛迸發出巨大的光芒,仿佛已經看到了金山銀山。
“收收收!有束脩就收!”
魏頤安見小仙子把他扔在一邊,壓根兒不搭理他,臉色更加沉峻了。再一轉身,就見那位無比熟悉的紅衣少爺正朝這邊走來,似乎也要來湊湊熱鬨,一時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氣。
他難得捉到自家夫人空閒的時候,想與她說上幾句好話。結果現在一個個的,就知道攪他的好事!
偏偏這紅衣少爺還調動了全身的激情,好似久彆重逢一般,激動道:“原來是……魏將軍啊,真是久違了!”
“久違?我怎麼記得與葉公子剛見麵不久?”魏頤安沒好氣道。
葉同舟瞬間眼神一亮:“哎呀,這話可有點說頭!自打我的棋技在京城揚名後,這段時日實在是高興得過了頭,日子過得有滋有味,連時間都覺得變慢了!這魏將軍輸了棋,自然灰頭土臉的,當然恨不得日子“嗖”地一下子過去,好讓人們都忘了此事!”
話中的揶揄太過直白,紀聽年一開始還使勁壓著嘴角,後來實在忍不住,直接咯咯咯地笑出了聲。
這也不能怪她,誰讓她是此事的當事人呢,還因此掙了一筆金子!
她就是在那時看中了葉同舟在汴京城的影響力。他的京城紈絝之名十分亮堂,在貴族子弟中叱吒風雲,八麵威風,身後小跟班無數,因此他熱衷的風味常被富貴子弟們爭相模仿,就連他偶爾去了趟隱雲樓都使其名聲大增。
若他肯賞光棲仙湖,必能以最快的速度將棲仙湖的名聲打出去,打得響響亮亮的。
若是尋常人想邀請他賞光豈有那麼容易?好在她與葉同舟曾親手在棋盤上交鋒過,此次她便放低姿態,以“棋盤輸家”的名頭邀請了這尊大佛,沒想到他果真來了!
這下她可免不了一番奉承,奉承好了說不定人家下次還來,那她的棲仙湖不就紅火了?
紀聽年心中敲起了小算盤,嘴上狠狠一頓輸出:“葉大公子的棋藝確實無人能敵,我可是親自體會過的。他那雙妙手簡直行雲流水,在棋盤上稍微擺一擺,再在心中運籌帷幄一番,對手就被擠壓得一點可乘之機都沒有了!葉公子的棋技簡單說起來,就是兩句話,攻擊迅猛得如狂風暴雨,防守堅固得如鐵壁銅牆!”
魏頤安的臉瞬間黑了,黑得透頂。
紀聽年沒有注意到他的臉色,隻念著自己的棋技是他教的,便拍拍他以示感激:“你也一樣哦。”
用一個不情不願、極度敷衍的誇獎就給打發了,魏頤安的臉色更沒有好轉,他的嘴角下拉,形成了一道冷峻的弧線。
微風拂過紀聽年的緋色衣裙,搖蕩出她靈秀窈窕的身姿,在萬頃碧波的幕布間,顯得熱烈而嫋娜。
跟著紀聽年身後的女子看著她的翩翩風儀,又見她說話處事滴水不漏,實在景仰有加,滿心臣服,忍不住插嘴道:“師父,俗話說的好:‘言傳身教,耳濡目染,以身作則,躬親示範’,今天我才了解了其中的深意。師父剛剛言傳身教地告訴我,一碗水需要端平,誇獎也需要人人有份。尤其是夫君或情郎在場的時候,誇讚外人的同時也不能冷落了內人,要不然容易惹人吃醋,師父可真懂得禦夫之道!弟子學會了!”
紀聽年:“……”
什麼外人內人、夫君情郎、吃醋禦夫的!她嘴裡都在說什麼有的沒的!不是,她可沒想這麼多啊!
她誇讚誰奉承誰,第一看的是金錢關係,第二看的是恩情關係,才不管什麼外人內人之類的。她與葉公子可是純潔的金錢關係,當然要使勁誇他了!她真的沒想那些啊!
這姑娘不是來跟她學獨竹漂的嗎!怎麼光琢磨這些了!還說得有頭有腦的!
就算她知道,為什麼要當眾說出來啊!
魏頤安一臉問號:禦夫之道?她懂嗎?她不懂!
葉同舟倒沒聽這話的內容,光去聽這說話人的聲音了。當他瞧見說話者的麵容時,一下子來了勁兒,等著把好戲開個局。
“喲,這位不是尤絮尤大小姐嗎?”
一提這個名字,誰不知曉這是汴京城裡的顏控,凡是賞心悅目的事物都免不了經她一手,她要麼投其門下,要麼奉為己有。
紀聽年把這名字過了個腦子,隨後心頭一跳,腦袋一抽張口就來:“就是那個熱衷於看臉的,曾經迷戀過魏頤安的?”
一語既出,魏頤安與尤絮麵麵相覷,隨後炸開鍋似的對著紀聽年各辨清白。
尤絮:“以前我誰不迷戀?稍微長得好看的豬我都迷戀!以前那都是不懂事!我現在不迷戀任何人了,隻一心拜伏在神仙姐姐的門下,做神仙姐姐的門徒!我現在隻崇敬神仙姐姐!其他誰都不放在眼裡!”
魏頤安:“夫……姑娘這時候就記起我了?怎麼剛剛都不拿正眼看我?誇我誇得那般敷衍?現在還誤會我?”
紀聽年眉頭打結,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清淨清淨。
她不得不一個接一個地安撫,安撫了大半天後,連哄帶誇地把兩人都哄安靜了。她還給自己挖了兩個坑:向魏頤安承諾明日單獨與他聽曲品茗,向尤絮承諾要向她傳授畢生絕學。
正歎著氣,就見尤絮一個轉身,指著看戲正看得津津有味的葉同舟,罵鼻子罵臉道:“你你你看得這麼起勁兒,還沒看夠是不是!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葉同舟滿臉無辜:“這又跟我有什麼相乾?不就是你尤大小姐的名號太響亮了點,你那嗜好人儘皆知罷了。”
尤絮氣急,直接上手奪過他的大綠扇子:“嗜你個頭啊!那也比不得你葉紈絝!你那喜歡拍撲棱蛾子的嗜好也挺人儘皆知的,沒想到你還跟你姐姐一樣,愛看熱鬨!愛八卦!”
“拍撲棱蛾子?那是我的武功招數好嗎?我武藝超群,飛簷走壁、百步穿楊無所不通,不信你問問魏將軍!”
結果吵架的二人轉頭看去,卻見魏頤安和紀聽年已經坐到了地上,屁股挨在了一起,正笑嘻嘻地看著他倆的熱鬨。
葉同舟與尤絮:“……”
碧雲宮內,隱約出現窸窣的聲響。
李簪月伸出凝脂白玉般的素手,將杯盞推到對麵。
“你終於現身了。”
有一男子掀開簾子,行禮後方才落座:“這些天追兵太多,躲開眼線花費了不少工夫,讓公主久等了。”
“誰家的追兵?”李簪月挑了挑眉稍。
“有太子的,還有魏家的。”茶盞中的霧氣盤旋而上,讓男子的麵孔愈發模糊,不過他脖子上的那對劍痕倒還清晰無比。
李簪月盯著那對倒八劍痕,淺笑道:“這麼說,你如今也算是眾矢之的了?”
“屬下前半生為人為己,得罪過不少權貴。揀回一條性命,已是上天保佑。如今仰仗公主的賞識,成為您的耳目心腹,屬實是三生有幸。即便前塵再悲戚,屬下也會儘人事聽天命,扶持公主與景王殿下早成大業。”
李簪月笑起來,發間的鳳凰步搖輕輕晃動,映得美眸顧盼間更加流光溢彩。
“你潛伏在璋王身邊,促他完成西市地下城的布置,做他起事的領軍,結果初三起事那天,你早就逃之夭夭了。璋王恐怕到死也不知道,你袁寺是我的人。扳倒璋王,算是你的功勞。”
“公主離大業就剩一步,接下來———屬下就助您對付太子了。”袁寺雙手合十,心中敬頌幾句,而後執杯一飲而儘。
聽到“太子”二字,李簪月眼中湧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麵對太子,大師可有信心?”
袁寺將佛珠盤掛於脖頸上,緩緩道:“他是我的舊主,也是我的仇人。他在追殺我,我與他之間早就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我無懼其他,隻怕入骨的恨意讓我失去佛心。在我向太子伸出佛刀時,公主隻需勸我彆下手太狠就好。”
湖心亭上的兩番不公平遭遇後,魏頤安心裡始終悶悶的,還升起了巨大的危機感。
被這種酸酸麻麻的情緒困擾,他免不了要找他兄長訴說一番。
“大哥,那個,我有一位同僚,他的夫人當著他的麵把彆的男人美言了一波,還誤會有彆的女子喜歡他。我那位同僚平素也不是心眼小的人,結果他愣是因這事氣悶了許久。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又要怎麼解決才好?”
魏頤安一邊給糖泥喂食,一邊假裝無意地向魏言庭求解。
魏言庭看到他手中的食物已經喂到了糖泥的鼻子上,便猜到他麵上處變不驚,實則心中很是著急。
他垂眸笑道:“這位夫人可是心思直接的人?”
魏頤安不假思索地點點頭,那可太直接了,直接上手勾他的魂兒!
魏言庭道:“此事唯有一解。”
魏頤安雙手直接停止了動作,全神貫注地盯著大哥,等待他的錦囊妙計。
“你去向她表明心意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