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蠢牛,要不是你,今天那位雇主的一大筆銀子就到手了!”
雨來林前,禿頂老爺一把揪住胖老爺的耳朵,林中即刻響起了鬼哭狼嚎般的叫聲,尖得快要把林口的燈籠刺穿。
“哎喲,疼疼疼,你鬆開!”胖老爺掄起一腳向後踢去,奈何禿頂老爺體輕身健,一把製服住胖老爺的腳掌。
“你讓我失了銀子,還敢來傷我?”禿頂老爺怒到了極點。
“哎喲我說張爺,咱們轉悠了一圈,你倒是沒有任何損失,我卻把傷給受儘了,您消消氣兒”,胖老爺突然壓下聲量:“要不我們乾脆假稱事情已成,等銀錢到手了,我們就不再到這個地方來。那人是個和尚,出家人心腸慈悲,還怕他對我們動手不成?”
“他到底得給點辛苦錢,出家人應該有點良心,就這麼辦!”禿頂老爺放下胖老爺的耳朵,手背在身後往前走去。
乍然,一陣尖銳的風刮過,數盞燈籠一齊熄滅,林口瞬間變得漆黑一片。
二人頓住了腳步,一股不詳的預感陡然而生。
“梆——梆——梆——梆——”
身後傳來了木魚的敲擊聲,從弱到強,敲得他們耳膜震動,直至林間的回音消失,他們渾身上下已皆是寒意。
前方的林子裡的樹空蕩蕩的,卻像黑洞般令他們望而卻步,他們被背後恐怖的魔力吸引住,不敢再跨出去一步。
二人顫抖著雙腿轉身,隻見一尊佛像降臨,周身泛著白光,閉目端坐於地。
滿身袈裟佛衣遮得他不露形貌,不露麵容,唯見一圈褐色的佛珠掛在他的頸上。
木魚聲止,二人忍不住跪拜於地:“雇主,我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
話音未完,這道聲音就戛然而止,隨後,兩道重物倒地的聲音便在巷子裡回蕩。
和尚重眉斂目,雙手合十,念了幾句佛語。
忽而,和尚猛地睜開雙眼,抽出腰間的藤枝迎擊背後一閃而過的刀劍。
月光之下,林間的暗影上下浮動,他一個縱身躍起飛上樹梢,背後之人身形如電,腳掌在地上猛力一踏,緊跟著飛身而上。
刀風淩厲,獵獵作響。黃佛衣與黑衣飄飛,連綿不絕的劍招之下,袈裟如絲麻般屢屢直墜。
黑衣人的劍鋒快要觸及和尚的佛珠時,一股白煙迎麵而來,他捂住口鼻,及時閃退。待煙消散殆儘,和尚已經不見蹤影。
黑衣人出了林子,轉至街口,護衛已經候在那裡。
“將軍,可要追下去?”
“不用追了”,魏頤安掀開遮麵的黑布:“我已從袁寺身上得到了重要的線索。”
這些天,袁寺一直安排人去西市的商鋪鬨事,而魏頤安將此事儘收眼底。
其中,最令他有所發現的不是其他,而是袁寺身上散發的特殊氣味。
雨來林附近的機巧暫時還難以捉摸清楚,或許可以轉從這條線索進行探查。
他轉念問道:“對了,托你買的書可買到了?”
心腹於六咳嗽了幾聲掩飾住笑意,將一箱子書提給魏頤安:“買到了,按照您的吩咐,小人先於夫人下手,把書肆裡最奇特的書都給買來了,就留了幾本比較正常的話本子等著夫人買。”
此事需得萬無一失,魏頤安不放心地問道:“有多奇特?是能讓人看了目瞪口呆的程度嗎?”
“將軍您還不放心我嗎?老六我辦事什麼時候失手過!上次我買的那把’仙子琴‘不就讓您很滿意嗎?今天這書絕對不尋常的讀物,是能讓人看了一夜睡不著覺的那種!”
於六拍拍胸脯保證道。
照那本寶藏冊子上的計劃,今晚他家夫人使出的計謀大概會用到一些話本子,那他也隻能用同樣的手段破局了。
魏頤安接過沉甸甸的大箱子,這才放下心。
又想到了一些需要交待的,他道:“記得告訴南湛,讓他保護好婁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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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窗欞,依稀可見燈燭下紀聽年“苦讀”的影子。
說她“苦讀”是因為她竟然能趁朝門外張望的空隙把書翻得起飛,直跟清點銀票似的,魏頤安對此感到十分欣慰。
他故意放大腳步聲,就見寢屋裡的小仙子猛地坐直身子,努力把腦袋嵌在書裡,裝作一副讀得正上頭的模樣。
魏頤安:“……”
她這是對他付諸了多少情意,才這麼努力地想要把他攻略到手?
一走進屋,小仙子頭也不抬,把書翻得呱呱響。
直至魏頤安在她身邊坐定,小仙子才抬起頭來,一副驚訝的神情對著他道:“呀!夫君怎麼來啦?”
魏頤安故作高冷地點點頭:“夫人在做什麼?”
她一臉沉浸在書中世界的樣子,笑嘻嘻地答道:“我在看書呢,這小書怎麼這麼好看啊!”
哼,裝什麼,以為他不知道剛剛等他等得望眼欲穿?
魏頤安假裝不知,故意給她一個往前走的梯子,順著她的話道:“什麼書這麼讓夫人著迷,我可否看看?”
“怎麼不可以?我的就是夫君的,夫君儘管看。”紀聽年抬頭往他臉上貼去,眨了眨眼睛一臉純真地說道:“要不夫君給我念念?我剛剛看累了呢。”
正合他意,魏頤安暗笑。
“那夫人先歇會兒。”魏頤安接過紀聽年手中的重任,翻開話本子開始念道:“這則故事名為’夫君他巧舌如簧‘。”
紀聽年睜著一雙疑惑的大眼睛問道:“為何說他的舌頭像簧?”
魏頤安拿出一目十行的本領,解釋道:“因為這個男子整日在他妻子麵前花言巧語,各種誇讚天花亂墜,還不休不止地在彆人跟前炫耀自己的妻子。”
“比如呢?”
“比如,當他夫人一不小心把墨水潑到臉上了,他竟被驚豔得心頭鹿撞,立馬挖儘腦力興詩一首。‘桂葉眉間黛綠濃,桃花流水入雲峰。卻言脂粉汙顏色,墨筆丹青識月容’。在他眼裡,任何胭脂水粉都配不上他夫人的容顏,隻有天成的丹青水墨才能微微襯出她夫人的明豔脫俗。”
魏頤安捧著話本子,見紀聽年越貼越近,不露痕跡地往後靠了靠。
紀聽年微微蹙眉,雙瞳裡卻透出暗暗的喜悅。
她加倍使出那股子刁難勁兒:“那這人跟夫君比呢?”
“夫人以為呢?”魏頤安把問題拋給她。
紀聽年拔高聲量,用陰陽怪氣的語調道:“要論巧舌如簧,夫君若稱第二,那這天底下沒人敢稱第一!”
魏頤安直接被嚇出一身冷汗,在小仙子眼中,他竟這麼出類拔萃?
“夫君的嘴能說會道,口吐蓮花,每次誇我都能直戳我的心坎,讓我三天不聞飯香肉香,因為心裡直飄香!”
“更所向無敵的是,夫君還有第二張嘴呢!”紀聽年賣個關子停下了話頭,故作高深地執起茶盞,將茶水慢慢送入口中。
魏頤安實在等不及小仙子這陣慢悠悠的姿態,迫不及待地問道:“第二張嘴是什麼?”
紀聽年微微歪著頭,又蹙起了眉頭,瞪著一雙不可思議的眸子:“夫君自己都不知道?當然是那把‘仙人琴’!夫君的琴音出神入化,我雖貴為仙子,但還是為這等感天動地的琴聲心跳如擂,渾身上下的肉都被驚得顫起來!今兒清早我在睡夢中夢到了夫君的琴音,我嚇得垂死夢中驚坐起,從此連睡懶覺的好習慣都沒有了,這第二張嘴的功力還不夠登峰造極的嗎?”
魏頤安拋給她一個“一眼識破她心思”的眼神給她悟悟。
看吧,小仙子拿這書給他念,就是為了引出話頭,好把他誇得天花亂墜,忽悠他從此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對她徹底淪陷,難以自拔!
他才沒有那麼容易上當。
紀聽年連忙向後閃退,他看上去好像有點不開心的樣子,莫非他真的生氣了?好兆頭啊!
魏頤安喝了盞茶補充精力,接著繼續跟小仙子鬥智鬥勇:“俗話說‘滿招損,謙受益’。我唯有勤加練習,更進一步,才能不辜負夫人對我琴技的認可和賞識。”
紀聽年:“……”
“我們看看下一篇。”紀聽年把書翻了個頁。
於是,他們就看到了各種膩歪的字眼兒赫然屹立在書頁上。紀聽年看得連連驚歎,每遇一處甜膩的詞,什麼“卿卿”“心肝兒”“小甜心”,她的小手就刻意在上麵重重地指著。
魏頤安心中暗笑,她在給這些字句畫高亮呢,這暗示要不要這麼明顯?
一頁閱完,就聽到小仙子酸了吧唧的語調:“夫君好好看看,書裡的小郎君都是怎麼喚自家娘子的!”
看吧,她擱這兒等著他呢。
“那些稱呼縱然好聽,但都平平無奇,太普遍了,不足以展示出我對夫人獨特的心意。”魏頤安故作玄虛道。
“喲,那夫君能造出個什麼新詞兒?”紀聽年的眼睛朝天花板上飛了一眼,雙手交叉抱於胸前,翹起了二郎腿。
魏頤安也學著她的樣子,把腿翹了起來。
“依我看,唯有‘小仙子’的稱呼才足以與夫人相配。”
紀聽年一下子鬆開了腿腳和手臂,臉上的笑容一瞬間便重新凝聚了起來,她忍不住驚叫:“夫君怎麼這麼會說話?我就說你巧舌如簧沒錯吧!”
魏頤安就知道她的臉皮無人能敵。
罷了,先給她吃點兒甜頭,否則過會兒他放出大招,她的心情肯定有落差。
他把那一箱子的大招提了過來,打開箱子道:“夫人的小書確實意蘊無窮,我這裡也有幾本特彆的小書,想與夫人一起讀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