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頤安拿起一張絹帕,替他擦去發間的露水。
“將軍,經過了幾年的蟄伏,我們安插在留連關裡的人已成功晉升為關丞,掌握了曾經過關的稽查典冊。”
魏頤安喟歎了一口氣:“留連關位置極其特殊,這些年我們暗中打通了大量的關節,總算成功了。”
“不僅如此,我們還多了一樁收獲。”男子從衣服裡掏出一張畫像:“這是五年前出關的一名商人,名叫“袁寺”。他的脖子上有兩道青色灼痕,從畫中來看,像是被紫風槍弄傷的傷痕。”
魏頤安接過這張泛黃的陳年圖紙,仔細端詳後,他呼吸一滯。
二人對視一眼,都已意識到端倪。
魏頤安用拳頭攥緊圖紙,聲音發冷:“這兩道傷痕,一左一右,呈倒八狀。”
男子點頭:“穀城一役,果然存在叛變者。”
留連關西連穀城,東接大祁邊境。穀城一役後,大祁與異什國簽訂了“城下之盟”,許諾五年內給異什國交付大量的錢幣和歲賦,穀城會於五年後歸於大祁,但大祁會交付三座城池的稅款。然而五年之後,穀城表麵上屬於大祁的領地,實際上仍被異什國掌據。
“袁寺”既然在五年前走出關城,說明再往前的日子裡他無法離開關城。而既在這個特殊的時間節點走出關城,說明獲得了朝中的支援。
畢竟從五年前到現在,能穿越那片特殊地帶的人,不可能是尋常人士,大多與皇室有關。
而袁寺,或許得到了那位皇室同夥的相助。
魏頤安沉聲:“袁寺,大概隻是個走狗,背後的人大概是朝堂中的陰魂鬼怪。”
“父親一生南征北戰,為大祁收複河山。十年過去了,或許在世人眼中,他的一生隻剩下穀城那場敗仗,紫風軍不顧生死創下的碩功也都不被銘記,連帶著他們的赤膽忠心也被質疑,甚至抹消,餘生遭到萬夫所指,沉寂至今。”魏頤安苦笑一聲:“誰能想到,這一切的根結或許不是戰場上的爭鬥,而是人心計量的結果。”
“紫風灼痕經年不消,它不僅是紫風軍存在過的痕跡,也是留給後人識破叛變者的線索。那些人永遠都不會知道,紫風軍留了後手。八字灼痕在身,天涯海久,他都逃不掉了。”茶盞無聲而碎,數滴鮮血從魏頤安手中滴落。
“過去種種,我相信侯爺和紫風軍都不曾後悔,但不代表我們對叛變之人既往不咎,池風願追隨將軍,讓謀害忠良者受到報應,讓紫風亡魂心安。”男子的聲音鏗鏘有力,如行走在熊熊烈火之中,鐵骨錚錚,誓死而歸。
“紫風軍是時候出動了。池風,通知咱們的人,暗中查探全城,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袁寺。他背叛了良將的赤膽忠心,我也要他嘗嘗利劍穿心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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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聽年清早醒來,才發現身旁的被子仍是疊著的狀態。
小古板呢?怎麼一夜都沒回來?
梳妝完畢,她來到明心堂,就見魏言庭和魏頤安早就在堂內坐著了。
紀聽年向魏言庭問安後坐下,抬頭望向魏頤安:“夫君怎麼一晚上都沒回去呀?”
近距離之下,能看到他微微泛黑的眼圈。
“找大哥來談話了,夫人昨晚睡得可好?”魏頤安偏過頭看她。
“好著呢,夫君以後儘量不要通宵不睡,這樣對身體不好。”熬通宵會使人憔悴不堪,他都已經一副老古董的做派了,要是長得再老氣一點,就沒救啦。
魏言庭見他們夫妻二人和如琴瑟,眉目不由舒展開來。他遞來一張帖子:“七日後是皇後的生辰宴,這是宮中給咱們府裡的邀帖,你們記得準備一番。”
魏頤安點點頭:“大哥放心。”
沒過多久,魏本本和魏文文就牽著糖泥走來。
兩個小童一見到紀聽年,就撒開了牽糖泥的繩子,紛紛拔腿跑來,腿上跑著,嘴裡“神仙嫂嫂”喊個不停。
就在即將跑到她手邊之際,一道白色的絨身子先他們一步衝了過來,撲到了紀聽年的懷裡,占據了最佳位置。
幾人目瞪口呆。
紀聽年更是呆若木雞,嚇得嘴巴直抖。
“嗯……嗯……救……我。”
她一個不注意就被狗埋胸了,此刻慌張得就差把眼淚流下來了。
小童跑過來,兩雙手交疊著搭在一起,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合抱起胖糖泥,把它塞到魏頤安的懷裡,一連串的動作分外熟練。隨後牽起紀聽年的手,渴望著“神仙嫂嫂”的獨寵。
一旁的魏頤安被這番陣勢弄得昏昏呼呼的,糖泥爭著要抱,弟弟妹妹們爭著要牽手,一個個的,儘跟他爭寵呢。
還好自己對小仙子的“恩寵”壓根兒無所謂。
朝食陸續上齊。小廝們端來胡餅、胡麻粥、冷蟾兒羹、畢羅放在紫檀大圓桌上,都是大家平日裡慣常吃的早食。兩個小童正準備給哥哥嫂嫂們夾餅吃,沒成想還有好些個大碗碟陸續端來,裡麵的食物個個新奇彆致,都是他們從未吃過的。
小童們耳目一新,好奇地睜大雙眼。
“唰”的一下,紀聽年振奮地站起來。子推蒸餅、餺飥、煎堆、油茶麻花、玉露團……這些不是她在雍州從小吃到大的美食是什麼!時隔近乎兩個多月,沒想到還能在汴京吃到它們!
“府裡怎麼會有這些呀!”紀聽年一臉欣喜。
“今天本該是回門之日,我們既然無法全了這一禮俗,隻能在飯桌上把你家鄉的味道複原出來了。大哥請來了一位雍州的名廚,你嘗嘗與你以前吃的味道可有差彆。”魏頤安為她夾了一塊玉露團和油茶麻花。
魏本本和魏文文也爭著夾了幾個煎堆放到紀聽年碗中。
碗裡一下子就堆成了小山。紀聽年捂著嘴笑,給他們一人塞了一個麻花。
眾人舉筷品嘗,吃得樂不可支,坐在椅子上的糖泥也在麵前的食盤裡舔食著,小童們不斷給它夾菜。
“有嫂嫂在,糖泥都不挑食了,胃口大了許多。”魏本本眨巴著一雙炯炯有神的小眼睛。
魏頤安心中腹誹,為了贏得仙子的垂愛,它當然得裝得乖一點了。
那邊魏頤安一臉雲淡風輕,這邊的紀聽年卻大驚失色,懷疑的耳朵出了錯:“糖泥平素……挑食?”
“可不是呢?”魏文文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一樣。
“可是它看起來胃口特彆好,也很容易消食呢。”紀聽年琢磨了會兒用詞,說得委婉些。這小胖狗整天琢磨著往她身上黏,那一肚子的軟肉她最清楚不過了!
魏頤安唇角弧度漸深,似笑非笑道:“它一般比較懶,久坐不動,隻有見到了仙子才會蹦跳幾下。”
紀聽年聽出了言外之意,這是在變相地誇她呢。
“見到仙子才會蹦跳”的那狗頓時抬頭,豎著耳朵在椅子上蹦了一下。
紀聽年跟著激靈了一下。
兩個小童也學著神仙嫂嫂扭了下身子。
魏頤安:“……”
一大家子圍著桌子一片歡騰。喋喋不休間,餐盤裡的雍州早食就要被吃儘了,眾人一臉意猶未儘的模樣。
魏言庭溫潤的麵容上漾著笑意:“日後三餐裡我都讓那位師傅做上幾道雍州的飯菜。”
紀聽年聞言眼神一亮:“大哥,我可否見見這位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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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這位雍州名廚周師傅後,紀聽年好好用錢財犒勞了他一番,短短幾天時日就在他的指點下學會了炙肉,還把“臭方乾”等雍州美食的秘方給學了來。
她在膳房忙活了幾日,已經掌握了周師父炙肉功夫的精髓。雖然離周師父的功夫還有好些距離,但和那些小商攤比起來,還是綽綽有餘。
數塊炙肉剛出鍋,滿臉油煙的紀聽年嘗了一口,真是香脆可口,質嫩味濃,如果再撒上調料,那這味道跟八珍玉食還有什麼區彆?
聞到香味,膳房外的喜眉停下手上的活進屋。紀聽年見喜眉回來了,神采奕奕地喚她過來:“快嘗嘗,這次無比成功!”
喜眉咬了一塊肉,複又嘗了一口,不可思議道:“哎呀,這當真是您炙的肉?”
“如假包換,我現在離大廚可就差一小步的距離了。”紀聽年裝得一臉平淡的樣子。
喜眉連著吃了四串後才想起來,“哦,郡主,那些小桌子小凳子都在外麵堆著呢,棋盤也買了,不過……您要它做什麼?”
“作為新的小商鋪,名不見經傳的,怎會有人來光顧我們的攤子?一開始必然會通過虧本生意來積攢聲望。但若將食物以饋贈的方式送給客人,人人皆可不花分毫吃到我們的炙肉,一來會顯得我們的食物廉價,二來我們會損耗大量的銀錢。”
“所謂的不取分文的饋贈也須有一定的門檻,這門檻不宜過高,也不宜過低。我想了半天,到底應該取何法。”
“什麼辦法?”喜眉迫不及待問道。
紀聽年笑著指了指棋盤:“這就到了用它的時候了!若能贏得我一盤棋,便可得到五串炙肉。既能獲得下棋的樂趣,又可能吃到美食,何樂而不為呢?”
喜眉尖叫:“郡主您的腦袋是什麼做的?怎生如此聰慧!”
然而沒叫多久,喜眉就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聲音小了下去,臉也垮了下去。“可是贏您一盤棋,那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嗎?畢竟您那棋技……”
紀聽年麵露無辜:“那都不是事兒,我去找魏頤安稍稍精進一下就好,聽管家說他是個下棋的高手!”
喜眉對此並不抱什麼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