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內富麗堂皇,屋頂呈傘狀高聳,有金漆花紋雕於其上,牆壁四周鏤金鋪翠,與衣裳的絢麗色澤交相輝映。月光燈影之下,一派五光十色的氣象。
一幅金光對聯貼在閣樓上方,上麵寫道:“秀刀剪彩縫錦衣,珠光麗服奪春暉。”閣中擺滿了象牙桌,衣裳分樣式和色澤鋪展在桌上,琳琅滿目,五彩紛呈,令人驚豔萬分。
一位織娘趕過來招待:“夫人,您想要看哪種衣裳?我引您前去。在我看來,任何衣裳穿在您身上,都會被您美麗的麵容趁得流光溢彩。”
紀聽年高興地道了謝:“黃色的衣裙在何處?最好是像金子的那種黃,要是上麵有元寶或是金幣的紋案就更好了。”
跟在後麵的喜眉:“……”
織娘驚喜不已!閣內黃色的衣裙一直少有人問津,以至於在庫房裡積壓嚴重,現在竟然有人奔著它們來,她心中簡直欣喜快慰至極。
“當然有,多著呢!您在這裡等,我都給您搬過來,讓您慢慢挑!”
還真有?不愧是製衣名店,這品味就是不一般!
不一會兒,織娘就領著幾個夥計推了好幾大箱衣裙過來,再一齊鋪展到桌上。一瞬間,桌子上金光閃閃,宛若金堆。
就是這種顏色!既養眼又充滿彩頭!紀聽年眼眸大展,摩挲著這些衣裙,越發愛不釋手。奈何鋪陳在桌上的黃衣服多達百件,為了省錢,心疼錢,她隻能從中挑選幾件。
夠穿就好!日後掙到銀錢了再買更多!
紀聽年將桌上的衣裙一覽而過,突然眼神定格在一件土黃的襖子上。她被這獨特而質樸的顏色吸引住了,雙手狠狠地黏著,怎麼欣賞都欣賞不夠。剛將要納入懷中,突然就被喜眉的一個箭步把它奪走了:“我來幫您掌眼吧,這件的顏色…感覺帶點味道呢。”
她一個哆嗦就把幾件鵝黃色和杏黃色的衣裙緊緊塞到紀聽年懷裡,麵露真誠道:“這幾件正常點。”
紀聽年目怔:“其他的不正常嗎?按照禮俗隻需避一下明黃色就好,這裡的黃衣裙都是其他種類的黃色,應該沒什麼問題呀!”
“當然沒問題,隻是……很少見人穿。”喜眉解釋道。
“哦,那叫獨特!”紀聽年不得不反駁。
離去前,二人歡喜地捧著兩個大箱子。在喜眉的哄勸下,除開那件土黃色的衣裙,還配合著幾件鵝黃色的衣裙搭配著,整體的顏色也還看得過去。
喜眉也買了幾件衣服,隻是與紀聽年的有著天壤之彆。
“你那些衣服的顏色好像過於素了,回府後我從我這邊挑幾件黃色的給你。”紀聽年滿眼心疼地看著喜眉。
郡主,大可不必!使不得使不得!喜眉心中驚叫,卻不忍心回絕她的好意。
閣外晚風陣陣,輕柔地席卷著金光粼粼的碧波,在飛魚湖裡淺淺蕩漾。漁舟的微光在水麵上散開,好像撒落的天邊繁星。湖邊有人煙點點,喧鬨聲中夾雜著悠揚的笛聲,浸透了清冷的月色,婉轉動人。
這一波湖水,彌漫著人間的煙火氣息,又清淺似夢,分不清天上人間。
月暉下,和風又起。紀聽年站在湖前,忽而有衣袂翩卷,側滑入手中。紀聽年微有察覺,抬頭向身側望去,男子立於月華之下,清雋英逸,如鬆如竹。
魏頤安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身邊。
“你這麼來啦?”紀聽年微驚,身後的喜眉自覺地先回轎中。
魏頤安接過她手中的箱子和幕籬:“看你這麼晚還不回來,過來接你。”
“不是讓夫君先睡嗎?”紀聽年彎著唇,故意將“夫君”二字加重。
“若我不等你就睡,似乎不是君子之風。”
嗯嗯嗯,老氣橫秋的小古板當然要一言一行皆君子了。
等等!“可你洞房那晚的言行也不君子呀!”紀聽年露出狡黠的神色。
看,被她揪住了吧!
裝什麼嘛,還拿什麼君子的說辭,真的可以不用勉強自己過來接她的。
不過這些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她都將魏頤安裹在被子裡裹得死死的,這小古板也還算安分。
魏頤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咳了咳:“難道不是夫人先不君子的?”
紀聽年一臉無辜:“仙子怎會不君子?”
魏頤安:“……”
他從鼻腔中哼出一口氣,想到大婚之夜紀聽年“君子”的舉止,他僵著笑道:“夫人說的是,夫人最君子了。”
夜色深垂,飛魚湖邊仍燈火通明,宛如白晝。魏頤安牽起紀聽年,融入飛魚湖的人流中。
遊人手中大都拿著串著肉塊的竹扡。二人循著人流的方向走進湖邊亭,便有燔炙的肉香撲鼻而來,鮮香誘人。
亭內,一張鐵質方爐上正冒著熏煙,四壁裝了銜環和鏈子,設有長方形的鏤空。原來有個炙肉鋪子。
爐邊的漆盤上擺放了各式各樣的肉塊和蔬菜,旁邊貼著素箋。
一排寫道:牛炙、牛劦炙、牛乘炙、豕炙、鹿炙、炙雞、羊炙、炙蚌蛤、炙蝤蠐、炙鯽魚、炙臆子……
另一排寫道:炙茄子、炙胡瓜、炙黃瓜、炙葫、炙筍、炙蘿卜……
白紙黑字,看得人垂涎欲滴。
眼花繚亂的紀聽年舔了舔嘴角,激動地抓住魏頤安的袖口:“夫君吃不吃?”
魏頤安點頭,正好他最近常被小仙子的言語給驚到,是得好好補一補。
“掌櫃的,肉食的所有燔炙都來兩份吧。”紀聽年毫不客氣,反正是他付錢嘛!
小商販一下子笑得合不攏嘴:“好嘞好嘞!貴人稍等。”
不一會兒,兩人手上便出現了數不清的燔炙,紀聽年兩手都握不下,拿了幾根塞給了魏頤安。
手上隻拿著一兩根燔炙的行人震驚:大晚上的,這兩人吃這麼多肉串串,也不怕撐的慌?
一旁吃著素食燔炙的人傻眼了:這對才子佳人瞧起來高風峻節仙氣飄飄的,沒想到一點素食都不吃,全是靠肉食醃出來的……
二人邊吃邊走,到了外麵,紀聽年墊起腳在他耳邊問:“他們怎麼那樣看著我們,這麼吃是有什麼不合常理的地方嗎?”
“沒有啊,多吃肉長身體。”而且這也不算多呀,魏頤安認真地想。
紀聽年放心了,連小古板都說沒問題了,那就肯定沒問題了。
“以前在雪地裡駐軍,凍累了我們都整塊羊肉一起炙,然後整塊地吃進肚子裡,這樣才有勁頭繼續往前走。現在也一樣,不多吃點肉哪兒有營養?”魏頤安把一根牛炙燔炙遞到紀聽年嘴邊:“夫人比較纖瘦,更要多補補。”
紀聽年咬了一口,抬頭閃著一雙純淨無暇的大眼睛看他:“我身上還是有些肉的,夫君那晚不都看過了嗎?”
旁邊有人群注目,魏頤安急忙捂住她的嘴。
……仙子的嘴,真是隨時會蹦出一些炸裂的話。
紀聽年見魏頤安急了,心知這話有點效果,頓時暗喜,就要讓這小古板受不了她!
圓月高懸,湖邊行人漸少。
炙肉太過香濃焦脆,他們吃得一點不剩。二人吃完後在湖邊漫步消食。
“你說這一晚上,那位賣炙肉的小商賈是不是能掙很多銀子?”紀聽年起了點心思。
魏頤安疑惑著點點頭。
紀聽年的眼中火光躍起,這個方向不錯!
行商之路無異於攀登高峰,要想做大,不能眼高手低,必須先積累經驗,從小處著手。她乃勤奮之人,擺個鋪子烤一晚上不是事兒!
見身旁的人滿臉星光、一臉亢奮的模樣,魏頤安心中不解,難不成自家這位夫人是個見錢眼開的?
那他的小金庫可派上用場了。
一回府,紀聽年就迫不及待地打開她的寶藏箱子,在衣服上摸來摸去,就差把手黏在上麵了。
魏頤安朝裡一看,心中驚呼,如此閃亮的衣服!
那一團織錦堆疊在一起,宛若金燦燦的千裡江山,富有大自然的厚重與生機。
“怎麼樣?好看吧!”紀聽年的眼睛掛在了衣服上,一刻也不想離開。這黃金的顏色簡直能把她迷倒,穿在身上自有一股富貴的氣象。
“色澤鮮亮,一派蓬勃之氣,夫人會挑。”魏頤安由衷誇讚道。
紀聽年臉上刻著一副“你誇得名副其實”的神情,用殷切的語氣說道:“其實這樣的衣服,夫君更應該多買幾件穿。”
她是真心實意的,隻不過掩藏了後半部分的話:這樣能幫他去去老氣。
魏頤安再一次驚呼,這小姑娘怎麼這麼了解他?身為大祁的將領,當然應該心懷江山,有踏遍山河的韌勁。
突然,屋外傳來簌簌的聲響,魏頤安心下了然。
“夫人先睡,我還有點事要辦。”
小室內,昏暗無光。魏頤安點起一盞燈,光亮迅速在暗室裡彌漫開。
“一路奔波,辛苦了。”
一道人影從屏風後走出。
青年男子麵戴紫色麵具,朝魏頤安拱手作揖。他摘下頭頂的破草帽,黑色的發絲晚露儘染。
“這不算什麼,這是我與將軍共同的心之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