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能不能不要在這時候犯倔?清明已經過去了。你又急這一兩天?”
黎以清把柳無隅堵在門口,她前腳走出門,她後腳就起床換衣服。要不是她機智外加吃過一次虧,特地躲在門口等著。這老古董就要偷偷溜去給奶奶掃墓了。
這幅憔悴落魄可憐傷痕累累的模樣。去掃墓合適嗎?假設奶奶真的在天有靈看見了,那晚上還不得來她的夢裡找她談心。
“不耽誤很多時間。我已經遲了,不能遲太久。”唯獨在這件事上柳無隅可以用迷信兩個字來形容。她相信奶奶在等她。
“我懂你…可是你想啊奶奶等都等了,也不差這幾天吧。萬一她在等待的時候交到了新朋友呢。她肯定要跟她的朋友好好的說她的孫兒和她孫兒那美麗無雙的女朋友,也就是我。”
黎以清搖頭又點頭,“所以,聽我的。乖一點嘛。”
什麼意思。老古董這個眼神。難以形容,但不能繼續直視了。
“反正不能就是不能。說什麼都不能。”
柳無隅回到床上坐著,“也好。”
算了,算了。不答應她,她會變成一個話更少更緊閉的悶葫蘆。黎以清走到老古董身邊,“這次我開恩,讓你去。”
黎以清並不陪著一起去。不是因為不想,而是經過這些事她覺得老古董會想單獨去。她陪著的話,老古董不會待到自己想走才走。會照顧她考慮她,待上半個小時就會回來。
齊越雲和黎以寧中午一起回家吃飯。今天爸媽出門去吃彆人家的酒席。家裡應該隻剩下那兩個人。
到餐廳時卻隻看到黎以清一個人在吃飯。
黎以寧先過去,“怎麼啦,一個人吃飯。阿隅沒陪著啊。”“沒有。讓她去掃墓了。晚上才會回來。”黎以清的眼睛一直在看手機。
黎以寧聽完後去拿碗筷。
齊越雲坐下來抽走小妹的手機,“她都傷成那樣了,你真放心她。”雖然大概率是柳無隅執意要去。
“嫂子…攔不住的。你還不懂老古董嘛。哎喲,把手機還給我。看的正精彩呢。”她在看真人八卦,裡麵說到這對夫妻正在考慮要不要養前任的小孩。
齊越雲不僅不還,她還伸出手戳了戳黎以清的額頭。
“……有時間看這些彆人家的事情。不如好好管一管你那位老古董的舊家事吧。”
“舊家事?她哪裡還有家人啊?”
那位爺爺?可是聽老古董說早就沒有聯係了,這爺爺可能還不如店附近的她們喂養的流浪小貓親呢。
黎以寧給老婆盛粥,再拿出兩個開胃的小菜,“你這兩天胃口差,吃點爽口的。”他又摸摸小妹的頭,“多多關心妹妻吧。”
黎以清把哥哥的手掐掉,“嫂子。她是不是又背著我做什麼了?”這才過去幾天啊。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她做事怎麼會跟我提前報告。”齊越雲把剝好的雞蛋放到黎以清的碗裡。
“她要做壞事就找你兜底。我不信,嫂子你快告訴我。”
“這回是真的。上次兜底也是她對過去做的一個徹底的了斷。她不會再找我幫任何忙,哪怕她要死了都不會找我。”
實話。過去的事情找過去的人幫忙。
“我找她去。”黎以清要去找柳無隅問清楚。黎以寧拉住她說:“你再吃點,我還有事情沒說,你要不要聽?”
“聽。”
“昨天林瑞給我打電話問妹妻的新電話號碼……”他的朋友突然間要妹妻的電話,多奇怪的事。而且妹妻沒有換號碼。
林瑞說是他一個朋友要的。這個朋友恰好是妹妻的堂哥。更奇怪了。既然是堂哥為什麼會沒有電話號碼。林瑞也說不清楚,他朋友也沒有說。
“事情都不知道是什麼。我怎麼可能給電話號碼。是吧。”
黎以寧先把這件事跟老婆說了。齊越雲沒有告訴他是為什麼,隻說今天要回來找小妹。
黎以清:“不對吧。都能問到你這裡來。他會查不到柳無隅的電話?”
這幾天老古董沒有用手機,一直在床上休息。可能打了沒人接誤以為老古董換號碼了。但是又沒能查到新號碼的存在。
黎以寧不懂,他搖搖頭,“所以更奇怪。”
哥不中用啊。還是得靠嫂子。黎以清討好地抱住嫂子的手臂,“嫂子…你什麼都會什麼都行。你就是我們家最厲害的。你告訴我吧。”
齊越雲確實知道,她認識柳無隅的堂哥遲符。遲符也有打電話給她。
“跟我上樓吧,這件事是該告訴你。不管她。走吧。”
黎以清跟在嫂子身後。書房…沒有進去。談事情不去書房了嗎。那是…玩具室。也好也好,萬一談著談著氣急想罵人砸人還可以用玩具發泄。真不錯。
玩具室經過了。前方是茶室。茶室好啊。黎以清捶著手心,好啊,茶,就好啊。誰叫她不懂茶更不愛喝茶呢。
最終目的地是臥室。
在臥室談嫂子的前任,她的現任。真的合適嗎。而且還是要關門談。黎以清心想不論聽見什麼都不要生氣,就算生氣也要等老古董好了之後再找她算帳。
齊越雲開始解開扣子。黎以清反而抓緊自己的衣領,“嫂子你…你做什麼?我要去叫我哥了。”
“你腦袋裡究竟亂想什麼。你過來。”她轉過去背對著黎以清。她的襯衣半脫下來垂在腰上,背上有一道十厘米左右的疤。
“我以前摔下樓做手術留下來的疤。”
黎以清伸出手摸了摸,“這個我知道啊。哥那時候有跟我們說,他還哭了好久。”
齊越雲將衣服穿好,“她十八歲的時候……”
十八歲。美好的,迎接屬於自己的獨立世界。可是這一天變成了柳無隅人生中最惡心透頂的一天。
她的名為父親的男人把她拷起來送到所謂領導的家裡。
“那個人是她爺爺的兒子。也是她爸爸同父異母的弟弟。”
當時齊越雲打不通柳無隅的電話。到了約定時間這人怎麼不出現。可是手機裡的定位顯示與她距離很近。明明約好一起去吃燒烤慶祝成年。難道是被叫去爺爺家了?她找過去,在院門口聽見了尖叫。
“我去的算及時,最糟糕的事情還沒有發生。我找到她,她的額頭摔破了。她逃到陽台趴在欄杆上。”
臉上是決絕的死意。如果她晚到幾分鐘。柳無隅就會從陽台跳下去。
她衝上去和那個畜生拚命。等她反應過來時,她跟那個畜生一起從陽台掉下去。然後就是痛…叫喊不出來的痛。
沒等多久她就看見了柳無隅搞笑的哭臉,從來沒見過她哭。今天也算是大飽眼福了。
“她父親是想以此作為籌碼來威脅她爺爺。這樣的醜事誰敢抖露出去。以後還不是想要什麼都能得到。”
惡心透頂。
“我比較幸運沒有摔傷腦子,就是骨折。那個畜生摔死了。她爺爺知道後把事情壓下來,他想補償柳無隅。可是柳無隅不接受。後來他們一家搬走了。”
黎以清腿軟站不穩,她扶著椅子坐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事。齊越雲的手壓到黎以清的頭上,“所以…明白她為什麼會義無反顧地選擇我。”
明白了。嫂子救的不止是柳無隅的命。
黎以清抱緊嫂子的腰,“謝謝你…不然我一定遇不上她了。”
“好好治療她吧。我不是好的醫生。就像她也治不好我一樣。我比她幸運,早點遇到了能治好我的醫生。現在她就交給你了。”
她輕輕地捏了捏小妹的耳垂。這個東升西落卻每天都會出現的太陽,她會把那些黑暗驅離出柳無隅的世界。
“遲符給我打電話讓我勸勸阿隅,讓她原諒當年的事情,給老頭完成最後的心願。”
“不要臉的人什麼屁話都說得出來。嫂子,這事你不用管了。要體麵是吧。”
前幾天沒能打通的電話今天打通了。柳無隅走下台階,“當初我想見阿公求他幫幫我。我連他的麵都見不到。現在你來求我給他一個痛快。嗬嗬…”
她把電話掛斷。無恥的要求,真是配他們一家人。
“喂喂喂…你小心啊。走路還玩手機,滑倒摔到臉你就真的變成了豬頭。”黎以清三兩下蹦躂到柳無隅麵前。
想哭。
黎以清上前抱緊柳無隅。老古董哭了。和前幾次光掉眼淚不出聲不同。這次她低著頭小聲地哭。好像躲在空調外機後麵時不時叫兩聲的小貓。
哭的時候不要問原因。哭就讓人好好哭。尤其是對老古董這樣有眼淚羞恥症狀的人。她展示脆弱的時刻不多。任何一點問題都會逼著她趕緊恢複理智,收掉眼淚。
天氣是好。夕陽漂亮。心情不好,陰雨連綿。小小的心裝不下爆滿的雨水。到了晚上刮過大風之後開始下雨了。
柳無隅的眼淚時不時地流出來。一定是暴君把她的儲淚罐的開關打開了。停不下來的委屈和難過。
黎以清的手伸過來替她擦掉眼淚。哭可以但眼淚不能流到傷口上。現在要輪到她這個太陽出場了,必須把烏雲驅散才行。
老古董的手機她在吃晚飯的時候查過了。老古董掃墓的時候接到了遲符的電話。
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完蛋了。奶奶晚上一定要來找我談話。她雖然很慈祥又溫柔,但是她肯定要問我怎麼欺負你。我就要跟她說沒辦法,你掉水問題選錯了。然後奶奶就會站在我這邊……”
這個暴君。混蛋暴君。說好了過去一筆勾銷,現在又提起來拿捏她。簡直是壞得徹底的人。
“柳無隅。我愛你。”
如果隻憑借喜歡是走不到現在的。愛是很重要的。家人的愛,朋友的愛。這些都和愛情裡的愛不一樣。它們有觸摸得到的邊界。愛情裡最特殊的地方就是底線更改權。
“我們會吵架,吵架的時候互相咒罵甚至希望對方出門就被車撞。把最邪惡殘忍的一麵全部對對方展開。所以……在我這裡時自在些吧。哭是哭,笑是笑。要安慰要擁抱…要你想要的。全都提出來。”
外麵的雨更大了。心裡的雨漸漸停下來。她的太陽從烏雲後麵出來了。耀眼得令人眼盲。
樂明區。長樂路252號。這是爺爺家的地址。黎以清和柳無隅站在門口,門鈴已經按過了。
黎以清戴著墨鏡氣勢洶洶,“等下你彆說話。我來。”柳無隅能說什麼隻能配合著暴君,“是…我不說話。”
來開門的人是堂哥遲符。太久沒有見麵,都不大認得出人來。遲符記得自己的堂妹,文弱清冷。一定不是這位氣勢強又美麗到刺眼的小姑娘。
“來啦。真的很麻煩你。”
黎以清擋在柳無隅麵前,“廢話少說吧。老頭子的時間按秒算。你多耽誤他就少活一會兒。指不定現在已經歸天了,還等得到原諒嗎。”
“你——”遲符氣的臉紅,這麼不禮貌不客氣的人還是頭一次見。
“你不要仗著你爸爸就可以這樣。”
“不要就算了,走吧。回家。”黎以清拉著人就要走。遲符咬咬牙跟上去說:“不好意思。是我失禮了。”
柳無隅想笑,她握緊阿清的手,“直接去見爺爺吧。寒暄和客套都不需要。”
“淩哥。上。”黎以清還是覺得老古董客氣了。
淩然一個人就夠把遲符按住,“小姐,要不要叫兩個人跟你們一起進去。”
“不用,一個老頭子還怕弄不死他。”
這地方和老屋子擺設幾乎一樣。爺爺和以前不一樣,老了很多。老頭子站起來拄著拐杖,急匆匆地朝她走來。老頭子年紀大但是人不傻,他握緊孫兒的手,“你始終都不肯再來。是爺爺對不起你。”
柳無隅把手抽回來,“我上次來過,你不肯見我。”
上次?又是什麼時候的事?算了,等下再問。黎以清把墨鏡摘下來,她從包裡找出柳無隅爸爸的照片和那個畜生的。
“看看。這是你兩個兒子。你認得吧。“
老頭不看照片先看人,“我知道你是黎家的女兒。黎冶想登我家的門也得客客氣氣地問能不能。”
黎以清不吃這套,“今天過後你就要搬新家嘍。一個這麼大的地方。”她比著骨灰盒的尺寸,“不對。我呀,會叫人把你的骨灰跟你兒子們的骨灰一起送到鄉下和農家肥混在一起。”
“為人民服務要貫徹到底啊。否則怎麼對得起你曾經待過的位置呢。是吧。爺爺。”
老頭氣得瞪大眼,呼吸急促。
她把包裡的袋子丟在老頭子麵前,“你親愛的兒子們的骨灰。讓我連夜挖出來了。你們家真是個好大的家族啊。夜黑我又夜盲,好多個盒子碰得亂七八糟。”
“你…咳咳咳……”老頭子劇烈地咳嗽,走兩步後摔倒在地上。
黎以清拉著柳無隅一起躲開,真怕沾到臟東西。柳無隅實在忍不住了,她克製著不讓自己的嘴角上揚的太明顯。
黎以清蹲下來,“我也尊老愛幼。你一定很想念你那不成器的畜生兒子。”她戴上手套,“原諒?憑什麼讓你死得痛痛快快的。”她把袋子裡的灰撒到老頭子的臉上。
一呼一吸,嗆得咳嗽不出來。老頭子的眼睛瞪得要掉出眼眶,臉也憋的漲紫。
黎以清站起來,柳無隅把她的手套摘掉放進乾淨的袋子裡。
“你看他。比掉到岸上的魚還會掙紮。真醜陋。”
“是醜陋。”
再怎麼掙紮也是幾分鐘的事情。老頭子不動了。
黎以清牽起柳無隅的手,“回家吧。都好啦。”柳無隅想回頭。黎以清抬起手擋住柳無隅的眼睛,“彆回頭。跟我回家。”
她們出來後。淩然鬆開遲符。遲符跑進去。隨後他們聽見了他的哭聲。
報仇的快樂隻有一瞬間的。
回家的路上。黎以清特彆想吃蔓越莓,不酸的。
暴君想吃,自然是要滿足她。在經過市場的時候停車。柳無隅摸了摸暴君的臉,“你先回家,我逛市場要挺久的。”
黎以清處在想陪又想回家躺著的兩難之間。柳無隅低頭親了親她的臉,“去吧。我買完還要去趟店裡。”
不酸的蔓越莓估計是沒有,要加工一下。
“好吧。晚飯之前要回來啊。”
“好。”
黎以清回到家,她可能是犯了報仇綜合症吧。現在的她進入賢者時間,她躺在搖椅裡。爸爸手持著灑水器過來,“爸爸的小向日葵要不要澆點水。”
“才不要。我又不是小孩。”
黎冶搬來小凳子坐在小孩身邊,“你就是永遠長不大的小孩。”
“爸…爸,這些事都結束了。可是心裡堵得慌。大仇得報應該很開心才對。仇恨帶來的副作用好大。”
黎冶歎口氣說:“假設一個受害者他的親人被人殺害,法律給了公道。判罪犯無期或者死刑。維護了社會秩序跟公平正義。受害者他這個心裡的氣出掉了。但不代表他失去親人的這個傷口會愈合。”
“報個仇能換回親人嗎。肯定是不能的呀。仇報完了心裡自然空一塊。這時候之前被恨包裹住的那個傷心它自然而然的就出現了。”
黎冶怕就怕這裡。小孩氣是消了。可是他們那些人尤其是靳陶山給他女兒造成的傷害是不可逆的。那怎麼辦。隻能靠時間和小孩自己的意誌力外加他們這些家人給出加倍的愛。
黎以清抓起爸爸的手,“爸。你常說慢慢會好的。現在快對我說。”
“對對對。我們家每個人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