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以清從寺廟裡出來,現在被堵在路上。淩然估摸著還有二十分鐘就能到家。今天是周六出行的人多。好多家庭都會到郊外去散散心。所以路上花的時間比平時久。
“小姐你跟柳小姐在一起的事先生跟太太同意嗎?”淩然跟著小姐在國外見得多。他覺得這都不是事,他主要是怕家裡那些大老板們不同意。
“同意的吧。不然也不能叫她來家裡吃飯啊。”
淩然在糾結著,糾結過後他小心地問:“阿清…你是不是因為靳先生的打擊所以才轉而喜歡女人。其實我們男的…也不都是傅惟和魏梧那種沒良心的貨。像靳先生那樣的好人肯定會有的。你可千萬不要因為那些王八蛋才去喜歡女人。”
“怎麼說?”黎以清摘掉一隻耳機。
“就比如說阿齊,他就很愛他老婆。他老婆生完孩子之後不是那個抑鬱了嘛。阿齊怕她想不開二十四小時守著,連上廁所都要守著。先生以前吩咐他辦的事很多次都有危險的。阿齊每次錢到賬了都給他老婆存著。就怕自己哪天出意外走了老婆過苦日子。”
“我知道。我不是因為陶山,更不會因為幾個人渣而改變性取向。這點我自己很清楚。陶山也不會希望我這樣的。”
好久沒有從彆人嘴裡聽到關於他的事。甚至連她自己都很少想起他。這就是死亡的威力,它讓不會遺忘的誓言變得比紙還薄。
“好吧。不過小姐為什麼不直接弄死傅惟啊。他都敢讓人去燒餐廳。”
“嗬。弄死他不便宜他。我讓筱林把他最寶貴的玩具做成菜給他自己吃。”
“小姐啊…你…哈哈哈。”淩然噴笑出來,他現在又有點可憐傅惟。小姐還把傅惟送到寺廟裡去強製當和尚。
“今天為什麼要特地去看他?”
“也沒什麼,最近我媽那幾個牌友老是說白馬寺有個英俊的和尚把寺廟香火都帶旺了。我想著他也差不多從我給的陰影裡走出來,我得過去給他補一補。”
淩然不敢捶方向盤,一是因為貴第二還是因為貴,他狂捶自己的腿大笑。那畜生的臉比死了半個月的人還難看。拜佛大禮恨不得全拿來拜小姐。
“小姐,我要去接柳小姐嗎?”
“她自己來。”
五點鐘的時候柳無隅帶上東西出發。她開的是電動車走上麵的人行道。下麵的機動車道早就堵成長龍。
黎以清提前十分鐘就在家門口等著。T-X時不時地來到她旁邊也學著她伸長脖子看。她把T-X抱起來,“你乾嗎?”“我幫你啊。”小奶糕天真地說。
“幫我什麼?”
“幫你一起看柳阿姨。我們兩個人的力量加起來就能讓她快點出現啦。”
“哈哈哈…”
黎以清狠狠地吸了口小奶糕的臉蛋。T-X指著右邊激動地喊:“柳阿姨。小姑你快看。”
來的人可不就是柳無隅,她也看到了黎以清。
黎以清放下T-X,“你乖,先去找爺爺奶奶。順便讓他們把爸爸媽媽一起叫下來。”小奶糕屁顛屁顛地跑開。
“你來啦。快把車開進來,停這邊就好了。”黎以清拉開大門指著院子放自行車的地方。柳無隅停好車,之前都是在外麵看裡麵。進來後沒有想象中的大。這房子比奶奶的房子更有年代感。
“我以為富豪都喜歡住那種一個小時都走不完的房子。”
黎以清拉著她先參觀院子,“我爸說房子夠住就行,大房子會有效的降低每天見麵的次數。小房子就不會,抬頭不見低頭見。這樣才有一家人住在一起的感覺。”
確實。柳無隅點點頭。
院子的東南角有葡萄藤架子。黎以清說:“這個地方你記得吧。”
“記得。”
架子下有石桌石椅。夏天的時候切上盤西瓜能坐一整個晚上。還得點上蚊香,不然蚊子多。
“走吧。我們先進去見爸爸媽媽,然後我再帶你認真的參觀。”
柳無隅提著盒子落後半個身子,“都按你說的做的,這回不會苦。甜度應該也合適。我都說先要讓你嘗嘗。”黎以清停了下來,她的嫂子從裡麵出來。“嫂子。”她喊完突然拉不動柳無隅。
柳無隅僵了幾秒。是她。怎麼會是她。
“怎麼啦?”黎以清回頭看柳無隅,柳無隅冷靜下來,“沒…沒怎麼。”
“好久不見呢。”齊越雲來到她們麵前。黎以清沒想到她們竟然認識,“嫂子?你們認識嗎。”
齊越雲:“認識啊。”
黎以清:“朋友嗎。”
柳無隅:“不是。我們不熟。”
齊越雲的笑容比古井中的月影還虛。好啊。不熟是吧。
柳無隅移開視線,黎以清說:“嫂子快進來啊。你之前不是還惦記那個巧克力嗎。這回試試彆的。”
柳無隅將心思分出了一些去想彆的事情。這樣的事也隻能用巧合來形容。沒想過她會是黎以清的嫂子,而在茶幾前麵玩耍的可愛小孩是她的孩子。
她跟她的丈夫並排坐著。黎以清的哥哥,天造地設郎才女貌。怪不得那時候見他時有些眼熟。
她在觀察這家人的同時,他們也在看她。
人呀有時候不得不信一些玄學,一些眼緣。柳無隅恰好就得了這一家人的眼緣。關怡良越看越喜歡,這孩子就像以前的詩越讀越有味道。也像老巷子,躲進去後再也不怕毒辣的午間太陽。
關怡良:“你爸爸媽媽得空嗎。改天一起約出來吃飯。”她想的是不管家裡關係多糟糕,這該有的麵子還是得給。況且這小孩的父母也不是不顧體麵的人。
柳無隅:“他們…我還沒有和他們說。”
黎以清:“爸,媽。我沒讓柳無隅跟家裡說。我們先上樓啊。”
黎以清現在很著急,有些事她想問清楚。
黎冶:“你坐下,我們請來的人你帶回房間去做什麼。”他的感覺不一樣。這小孩像他那時候去滄州調研進山時看到的竹林。風吹不垮,雨壓不倒。他不會看錯的。
“阿隅。聽阿清說你家裡人是這麼喊的。我們能喊嗎。”
“當然能喊。”柳無隅緊張地點頭,她缺少和長輩溝通的技巧。
“我看你之前在景潤工作。那個律所很不錯呀。現在是有什麼打算。準備吃公家飯嗎。”
這個好苗子不圖錢和權,一定可以培養出來的。黎冶還想說可是關怡良攔住他說:“公家飯也不是都香。哪裡有來家裡公司上班自在。”
黎以清打斷爸爸媽媽,“這是來應聘工作嗎。你們要是都說這個的話那我要帶她上樓了。”
柳無隅:“其實店鋪的收入也蠻可觀的。”
齊越雲開口說:“一天的營收連成本都賺不回來。你管這叫可觀。”
連黎以寧都聽出齊越雲語氣裡的不滿。他咳嗽了聲:“現在什麼都難做。真的算是好的了。”他對著小妹她們說:你嫂子也是擔心你們呢。”
要忍耐。柳無隅:“是啊。慢慢會好的。”
齊越雲倒要看看這個火藥桶能裝到什麼時候,“又是這樣的話騙得你自己都信了。”
忍不了了。
“我不像你一樣愛騙人。”
這個語氣…冷颼颼的要憑空下冰雹了。黎以清第一次聽到柳無隅這麼不客氣的說話。
“嗬。彼此彼此吧。騙人的鬼話你說得還少嗎。”
這…這…什麼情況。黎以清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她看向她哥。她哥也是一臉什麼情況。
關怡良和黎冶明白了。這段舊事他們當時也是聽老齊說的。老齊讓他們也不要在小孩麵前提。提了隻會影響他們的感情。現在這情況隻能說不是冤家不聚頭。他們想說話緩解氣氛。誰知道慢了柳無隅一步。
“究竟是我騙人,還是你順手推舟想分手。”
分手?嫂子是柳無隅的前任。天呐。上帝啊。還能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小說還是保守了。現實才是晚間八點檔狗血劇的靈感來源。
前任?她就是老婆保存在相片裡不讓看的初戀。黎以寧緊張起來,他握住齊越雲的手。初戀的威力誰不怕。不怕的人都是英雄。他怕。說他是狗熊他也怕。
“分手…分手是什麼?分誰的手啊。媽咪。”火藥味濃重到要炸掉房子的氣氛被小孩子奶聲奶氣的嗓門衝淡下去。
“對不起。我失態了。很抱歉。”
“爸,媽。等下再說。我們先上去。”
黎以清拉著柳無隅上樓。柳無隅都來不及欣賞沿途牆麵上的畫就被推進一個房間裡。
“你不準出來,敢走就死定了。”
黎以清要去拿東西,今天這個事情不說清絕對沒完。
柳無隅脫掉外套放在椅背上。
房間裡右邊牆壁上貼了海報。有古天樂,吳彥祖,黎明。最多的是金城武。接下來看左邊,李綺紅,張曼玉,鐘楚紅,黎姿……
牆角有個立櫃,裡麵放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小東西。有台年代感強的錄音機,還有好記星複讀機。下麵的櫃子一排過去全是磁帶。
柳無隅一張一張地看過去,港台歌手的專輯占了五分之三。另一側是書架,上麵全是專業教材。生物工藝實驗……還有一些世界名著和通史類的書籍。
在櫃子的邊緣有一本厚的相冊翻開著。三張照片並列排在一起。一張的背景是大雁塔,另一張是倫敦塔。還有一張是冰雪,哪裡的冰雪她不清楚。但很漂亮。主角不變。阿清和一個男生。
她將其中一張照片從插頁裡抽出來,她想看看照片的背後會不會留有信息。這個習慣是從那時候收到明信片開始的。
照片的背麵空白一片。
哢噠。門開了。黎以清手裡拿著尼龍繩和尺子。這個尺子柳無隅見過,在她小時候奶奶帶她去一個裁縫阿公的家裡。縫紉機上就有這種扁長的竹尺子。
柳無隅把照片放好。黎以清先把東西放在桌上,“柳無隅。有的話我必須跟你說清楚。我脾氣是很好但也會很差。你知道她是我嫂子嗎?你還喜歡她?你該不是想借著我當跳板接近她?”
柳無隅愣住,今天來見家長的收獲不少。海精靈也會有刀子般的眼神。
“我不知道她是你嫂子。現在不喜歡她。我們相遇不是我能控製的。”
“你沒騙我?”黎以清冷靜想一想好像也是呢。她們的相遇那麼偶然。
“沒有。”
門外有人敲門,是媽媽的聲音。關怡良不放心上來看看。
黎以清打開門,“媽。我們談事情呢。”
關怡良往裡麵看了眼,“吃飯啦。你們先下來吃飯,吃完再慢慢談。”
“再給我們幾分鐘,很快的。”
黎以清關上門,“我嫂子條件那麼優秀喜歡她正常的。”
“對不起。今天的見麵都搞砸了。”柳無隅解開兩顆扣子,剛才在下麵不覺得熱現在反而渾身冒汗。
“我都沒見過這樣的你。”
“隻要在一起夠久,什麼樣子見不到。”柳無隅自嘲地說。
黎以清走過去摟著柳無隅的腰,“你跟我嫂子在一起多久。你們為什麼分手。誰提的分手。你都要一一解釋清楚不能說謊。”
“我十四歲認識她。十六歲在一起,在一起十年。因為性格不合分手。我提出來的。”
初戀。堪比哈利波特中的怪味糖。以糖的外表騙得人團團轉。不吃到嘴裡就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拿到的究竟是什麼口味的。柳無隅很幸運,她拿到了糖衣非常厚的那一顆。
“可是…”
為了消除黎以清的疑惑,柳無隅說:“分手後過了半個月是校慶。她以慶祝母校一百一十周年為由放了一晚上的煙花。煙花的主題卻是分手快樂。”
分手本該是兩個人的事,它卻變成了一場盛大的狂歡。
“啊…殺人還要誅心。”黎以清突然覺得眼前的這人是流浪街頭的大狗。毛都被雨淋濕了。好可憐。
“沒事的。我會好好對你的。”
這一刻還在說會好好對她,下一秒鐘就在她的唇上咬出一個小口子。
“過去的你屬於誰都好。我不在乎。現在你是我的。你要以我為主,哪怕你碰到掉水裡先救誰的問題也必須是我優先。知道嗎。”
如果她拒絕那一定走不出這間房。
“好。”
“彆急著答應。”黎以清最不缺的就是時間,“給你一個晚飯的時間考慮。”
那麼如何解釋嘴上的傷口。黎以清說了個差點讓媽媽抽起拖鞋就打的理由。她說:“孤女寡女共處一室過分激動親破了唄。還能怎麼樣。”她不羞。柳無隅羞,她偷偷地用手指碰了碰她的小拇指。
黎以清握住她的那根手指,“吃飯吧。”她熱情地幫她夾菜。
柳無隅盯著碗裡的辣椒,小聲地說:“這是辣椒。”“怎麼,不領情?”黎以清的筷子尖戳著紅彤彤的辣椒,這是小米椒很辣的。
由於她們貼得太近,在彆人眼裡是過分黏糊的小情侶。關怡良說:“你吃個飯就好好吃,做什麼一直纏著阿隅。”
“我夾菜啊。媽你不是說要熱情待客嗎。都按你說的做還挨罵。”她盛了碗熱湯,“來,趁熱喝。”
齊越雲放下筷子說:“那是熱湯,她嘴上有傷口。”
“哦。還是嫂子心細,知道疼人啊。”黎以清把湯放在中間,“不過好像疼得有些晚。”
黎以寧:“你乾什麼啊。說話陰陽怪氣,你嫂子又沒惹你。”
柳無隅把湯端過來吹了吹熱氣。黎以清笑眯眯地問:“你這是為我?”
“對。”
“想清楚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