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過後熱鬨的年徹底結束了。自己當老板就是快樂,想什麼時候開門就什麼時候開。根本不用像上班那樣數著天數過假期。
柳無隅蹲在水龍頭邊洗鏟子,她的人氣看板娘正在給顧客們點單。久不來的顧客也回來了。連隔壁菜店的阿婆都拿著新鮮的菜過來說要送給黎以清。
她的店都不用供財神爺,因為財神就在她的店裡打工。
“你這個老板怎麼總是乾雜活啊。”
黎以清沒想到生意會這麼火爆,明明半年前還要死不活的隨時可能倒閉。柳無隅關掉水龍頭,“我不能讓財神大人做粗活。”
“財神?我嗎。嘿嘿嘿。”
她就喜歡聽柳無隅誇她,就是比彆人的好話好聽數百倍。她跳起來趴在柳無隅背上,“奶奶昨天又給我好多東西。”
“我知道。”
奶奶是想要把她自己的小金庫全送給黎以清。
“以前的手工真的太棒了。那些雕花好漂亮的。你看了沒?”
“托你的福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她騰出左手倒勾著她的腰。
“我跟你說哦,剛才好幾個客人問我我們是不是情侶。”黎以清在柳無隅的耳邊輕聲說。她沒有正麵回答,那些顧客也是一臉看破不說破的表情。
是不是情侶。她們沒有明確的談過這個問題。
“那我們是不是。”
“我說我們隻是關係有些曖昧。”
果然是海精靈的風格。柳無隅把人放下來,“請問我們要曖昧到什麼時候。”
“你還有那麼多事情沒有告訴我。”
“明白了。”
黎以清拒絕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她非要得到準確答複。她纏著柳無隅。這招是奶奶教她的。效果是真的好。
“晚上,晚上跟你說。”
晚上…太陽公公快點下山吧。好不容易等到傍晚,柳無隅說要先吃飯。奶奶今晚做了好吃的叫她們過去吃。
吃吧吃吧。
過完年後家裡人又都出去打拚事業。奶奶的房子恢複了原本的安靜。奶奶吃飽了,她時不時地看著兩個孫兒。
人還是得年輕才行。年輕的時候連吵架都格外有意思。老了就懶了,日子比書頁翻得還快,時間要精打細算才勉強夠用。
“唉…還是你們兩個最好。”
“奶奶…”柳無隅以為是她那對吸血鬼父母來騷擾奶奶了,“他們又來吵你了?”奶奶搖搖手:“沒有。看著你們想起過去的事。”
奶奶這兩天覺得身子骨有勁,做些飯菜也不累。早上起來她做了梅花糕,現在吃正合適。
“你沒瞞著我吧。他們是不是又拿我喜歡女人來說你。”柳無隅放下筷子,拿她性取向的事情去責怪奶奶沒有教育好她。她沒有見過這麼無恥的人。
正在乖巧地喝著綠豆沙的海精靈抬起頭來,“等等…喜歡女人為什麼要說奶奶?”她真的沒辦法理解。這分明是兩件毫無關聯的事情。
這樣的事情一言兩語說不完。柳無隅:“我之後再和你解釋。”
黎以清:“哦。那第二個問題。我是女人沒錯,可是我很好的,非常好。難道見到我不會有賺到了的感覺嗎。”
她實在想不出她哪裡不好。她多美麗啊。又有才華。不是她吹牛,她很厲害的。雖然她貪玩但是課業從沒有落下。財富。更不必說。
柳無隅笑了笑,“誇讚的話還是由彆人來說吧。”“憑什麼。我自己就不能誇自己啊。實話實說而已。”黎以清作出手槍的手勢頂在柳無隅的心口,“快說我是天下第一。”
“你是天下第一。”
都說人還是得年輕,這樣的對話多有意思。老了就說不出來。奶奶伸手點了點黎以清的鼻尖,“是啊。隻不過現實暫時無法改變。彆人能得到的祝福你們得不到。彆人順順利利能走完的路,你們要翻山越嶺。唉…果然十全十美難。”
遺憾隻會越說越多。
“十全九美也很好啊。我不需要彆人的祝福。有奶奶的祝福就夠了。至於路…走累了就讓柳無隅背我。”
柳無隅:“我累了怎麼辦。”她偶爾也會想要聽一聽甜言蜜語。
“坐下來休息唄。還能怎麼辦。我的大腿可以借給你當枕頭。”
“你不能背我嗎。”
“你比我高,我背你會拖地吧。”
“我們的身高差沒有那麼誇張。”
……
奶奶走到佛龕前端起供桌上的瓷碗,碗裡裝的是清水。她撚了些水出來灑在兩人的頭上。
“這條路不好走,路上遇到的人有比菩薩好也有比妖魔鬼怪還壞。隻要兩個人啊相信對方,不放開對方的手。就是一路花晨月夕。”
柳無隅蹲下來趴在奶奶的膝頭,父母沒有給的愛,奶奶加倍的給了她。黎以清有點心酸,怪不得柳無隅對奶奶的飲食那麼在意。如果可以的話柳無隅一定會把自己的壽命分一半給奶奶。
“好啦,好啦。之前家裡東西堆得亂七八糟,都沒能給阿清好好參觀過。阿清你隨便看。你跟我來取草藥。”
黎以清得到自由參觀的權限。這麼好的房子不參觀多可惜。樓梯扶手的金屬雕花是兩條魚。樓上的地磚和樓下是一樣的紅磚。有的磚塊之間的縫隙較大,容得下一根手指。
黎以清來到頂樓,這裡有一根長杆用來晾曬被子。還有好幾個簸箕整齊的堆疊在角落。
柳無隅找到了黎以清。“奶奶說讓你泡個澡。”她手裡拿著細紗布袋,裡麵裝有草藥。
“乾嗎洗澡。”
“泡。”
黎以清搶走了草藥包,她聞著都覺得苦。兩人一起來到二樓。柳無隅把木桶拖到浴室裡。黎以清跟過去,她隻在電視裡看過這種大的木桶。
“用這個泡?”
“對啊。乾淨的。”
“不是有浴缸嗎?”
“那個是他們一起用的。你彆用。奶奶叫我把浴桶搬出來給你用。”
“真麻煩,這樣洗一次誰還願意洗第二次。”“所以沒人洗。”柳無隅接好水管放水進去。
水沒怎麼變色,就是草藥味重了很多。柳無隅的手扶著桶,她試了試水溫。合適了。
“來啊。”
黎以清在桶的邊緣走來走去,她又伸進去一根手指。確實不燙。這麼高怎麼進去。
“感覺像是要煲湯。”
柳無隅從旁邊拖來凳子,“我扶著你。”
“開玩笑。更高的地方我都不怕。”
“行。進去吧。”
泡澡可是要脫光光的。柳無隅這樣又不像是要走。行啊。看著六根清淨,實際上也有欲望的柳老板。黎以清摸著下巴,然後她解開兩顆扣子。柳無隅不明白這個動作是什麼意思,她說:“衣服我會幫你洗。”
“你沒點彆的想法?”
“什麼?”
她確實沒有彆的想法。
黎以清繞著桶走了一圈,“一個桶,兩個人。”“所以呢?”柳無隅可以確定這個桶裝不下兩個人。
黎以清把扣子扣回去,這老古董就不配看她精致的鎖骨。
“你趴下去。”
“趴下去?”
“是啊。不想用凳子。你不肯我就不泡。”黎以清堅決不妥協。“可以。”讓她當凳子而已,小事。柳無隅蹲下來四肢撐著地麵,“來。”黎以清也蹲下來,“你不生氣嗎。”
“奶奶說你是深山老林裡藏著的寶貝要我多多愛護。”
黎以清站起來脫衣服,她故意把衣服從柳無隅麵前丟下去。柳無隅想說衣服可以放在旁邊的架子上但是她沒說。一顆心像被人刺撓著。癢得緊又抓不到。
襯衣,褲子。貼身的衣物。
柳無隅不敢看了,她的視線隻好放在老舊的牆皮上。黎以清裹好浴巾,她不信。
“你真的沒感覺?”
“有。”
“起來吧。”
柳無隅站起來, “又不要了?”黎以清聽柳無隅這語氣好像是在可惜,“怎麼,你要?”
“還好。我是想提醒你不要踩腰不然就算是我也不一定撐得住。”
“我又不重。”
“我知道你瘦。但是五十斤一百斤也是一樣的。”
人的腰是真的弱。誰要聽這個。黎以清壓住柳無隅的肩膀,“單腿跪下去。”柳無隅照做。黎以清狠狠地踩中腿根,柳無隅抱住她的腿,“停…酸。”
“腿也不經踩?”
腿…倒是能踩。踩腿和胯的連接處就像手肘撞到尖角,隻有雪花屏的酸麻。
“…快進去吧。”
黎以清這次絕不心軟,她扶著柳無隅的肩膀再抬起另外的腿。還是熱水好,她的雙臂搭在桶的邊緣,“這就不行了?”
柳無隅扶著桶的邊緣站起來,“你也是個狠人。”“當然啦,最毒婦人心。”黎以清往柳無隅臉上甩水珠。
“幼稚鬼。”柳無隅到旁邊洗手。黎以清繼續玩水,“這是情趣你懂不懂。”“虐戀的情趣嗎。”柳無隅覺得自己的話過分直白,她抬頭看著鏡子。
“如果隻有虐待那叫變態。打一巴掌給個糖才好玩。要來試試嗎?”
“再說吧。”
怎麼說都是再說再說。柳無隅這個老古董隻會說再說。難道是她沒有魅力,不可能。隻有柳無隅不行絕不會是她沒有魅力。
泡完澡後,黎以清對著電風扇大吹特吹,這是奶奶給她的。她喜歡自然風。這房子好啊。到處都涼涼的,像是坐在大樹下。
柳無隅洗完出來,她在門口都能聽見那台老風扇的聲音。雖說這幾天天氣回溫,也不至於到吹電風扇的程度。她把電風扇關掉,“這樣吹小心感冒。”
“我不是弱美人。”
柳無隅搬來一個紙盒子,紙盒上有一份報告。
“這些是我的各類證書和值錢的東西。體檢是兩個月前去做的。”
黎以清一隻手拿起體檢報告來看,另一隻手掀開蓋子。
“你每天都鍛煉,我是不擔心你的健康啦。讓我看看你有哪些證書和財富。”
畢業證…沒想到柳無隅也有去留學。律師證。教師證。注會證。存折。房本。店鋪的幾個證。
“上次在你家裡看到那個考編的書。你這麼優秀,按理來說你應該能順利的進入公檢法。為什麼不呢?你之前在景潤上班,怎麼突然不做了?”
“考編的書是前同事讓我幫忙帶回來。我既沒有服務人民的心又不能保證處事不偏不倚。我進公檢法隻是多占一個位置,還是留給真正有心的人。至於律師,它是一份類似於奧特曼一樣的職業。”
“奧特曼?”
“在能量用完前要打敗怪獸。能量對等收入和案源。怪獸對等法院,官司,委托人和其他的律師等等。能量是有限的。怪獸是源源不斷的。”
一個法律基礎知識缺乏又不講理的委托人比瘋狗都可怕。甚至有的人能對她提出要求說要做到讓法院判對方死刑。
“有的人認為律師收錢就該按照他們的想法來。有的人會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律師身上。也有人會害怕法庭上的工作人員,以為他們是青天大老爺。進去後要下跪的。”
太多這樣的事情,它們在柳無隅從業的初期不停地襲擊著她原有的認知。讓她明白了她以為的真的隻是她以為。
老師,醫生,律師。需要信念感大於天才行。
“看得多了會習慣。後來我發現那不是習慣而是麻木。”
世界那麼糟糕,悲慘的人那樣多。久而久之他們的慘對於她來說不算什麼。可她漸漸忘記了,對於那些委托人來說他們是第一次。她主動地忽視掉他們的無措和害怕。
她必須停下來,她的敬畏和共情被磨損得過分嚴重。繼續下去對她和委托者都不負責任。
黎以清抱著柳無隅的手臂靠在她的肩頭,“那麼警察爸爸和老師媽媽呢。”
“他們…我是跟奶奶姓的。我的戶口也是跟著奶奶的。我媽媽更想要一個男生。為了不影響到我爸爸。他們在確定第二胎是男生時去領的證。”
那時候提前知道小孩性彆是非常簡單的事情。當然現在也不困難。
黎以清抱緊柳無隅,她想安慰她,又怕她的話被當作同情會刺痛柳無隅的自尊。
“沒事。我的原生家庭是這樣的。你要把它當作嚴重風險來考慮。”
“你是你,他們是他們。”
“有影響的。多少而已。”
“沒關係。我會把你扭正回來的。我什麼都做得到。”
好厲害。柳無隅繃緊的身體稍微鬆了點。
“基本情況就是這樣了。更多的慢慢說吧。我的這些全都給你。”
“你瘋了吧。我不缺錢你還給我送錢。你給了就沒嘍。窮光蛋就要從頭再來。很慘的。”
“不至於。”柳無隅捧起黎以清的雙手,“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能給你的我全部都給你。包括未來你想要的我都會努力去做到。”
“你好傻。為什麼要給我我已經擁有的東西。我自然是要隻有你能給的。”
“比如?”
“全部的你。”
這個寶藏隻開了一個鎖,這可不能把它完全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