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群順著黎暄的血跡蜂擁而來,被擋在結界之外,隻能密密麻麻地翕動翅膀,四處搜尋。
黎暄鬆了口氣,但是眼下自己的身體仍處於危險之中。劇烈的蜂毒攻入了他的心臟,麻痹著他的感官。他隻能把希望寄托在眼前的紅蓮上。
他不知道這些紅蓮究竟是個什麼藥效,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在行動能力喪失之前,他爬到湖邊,扯下了一朵半開的蓮花,甚至連同裡麵的蓮蓬蓮子,都大口大口地塞進嘴裡一起嚼碎。
他已經沒有時間,也沒有神智去分辨什麼東西有沒有用,隻有野獸的本能在支配。
苦澀的蓮蓬裡包裹著飽滿的蓮實,腦子還嘗不出什麼滋味,就被幾股蓮子中爆發出的強悍靈力湧入四經八脈,像是一群不羈的野馬在他的脈絡裡奔騰。這些純淨的靈力一路高歌猛進,他嘗試引導引入心脈,及時逼退了蜂毒。
黎暄驚喜地發現這些靈力正好有解毒的效果,於是急忙打坐運氣,調整氣息。凶狠的黑虎蜂幾乎是給黎暄全身上下都來了一遍針灸,霸道蠻橫的蜂毒從不同的地方躥入他的體內,亂七八糟地荼毒各處關竅,幾乎阻斷了所有經脈的調理路徑。
他嘗試強行運氣,險些岔了經脈,逆氣攻心。
然而他又不能不運氣。不把紅蓮的靈力推行到全部經脈,他就無法解毒。清冷的紅蓮靈力和狂躁的蜂毒在他體內各自來回衝擊經脈,又互相對峙衝突,但凡一個棋差一著他的身體就能跟蓮蓬比比心眼。不能及時穩定他的經脈就會堵塞甚至破裂,徹底成為廢人。
他必須現在就築基,開辟靈府才有容納兩股力量的空間,讓他等待時機互相克製轉化。
部分凝滯的紅蓮靈力已經堵塞了他的多處經脈,形成了多處栓塞,遠遠超過了他身體的承載,爆體而亡隻是時間問題。
靠尋常的方法運氣疏導是來不及了,他決定放手一搏。
他逼出體內的黑虎蜂尾針,當做銀針一樣劃破身上的腫脹之處,排出黑紅相間的膿液。清除掉尾針上的餘毒後,又刺入要緊的穴位當做護持。
完成外力可及的措施後,黎暄分開心神,調動全自身部經脈中殘存的力量引導各處滯澀的紅蓮靈氣,不斷地分化部分靈力修補、支撐經脈,緩和外來靈力的衝擊之勢。另一邊引導剩餘靈力打通關竅,直逼其中的蜂毒,阻止它繼續蔓延侵蝕。
他的身體也因此而處在冰寒與炙熱之中,不得不獨自承受著兩種霸道的靈力對峙產生的酷刑。這樣分神控製靈力的舉動非常考驗修行者的心境和毅力,有的關竅需要下猛藥才能打通,有的經脈需要小心護持,否則就是崩裂的下場。
蜂毒以各種逆行的方式強行貫通了他的關竅,更加劇了他運功疏導的難度。他默念運功法訣,大著膽子儘可能在承受範圍內聚集靈力,用自己的心念神識調動運轉,分離出部分靈力修複經脈,解除蜂毒。
不過,局部的靈力循環更加有效地阻礙了蜂毒的蔓延,同時也加快了對靈力的吸收。一股股白煙從他的身體裡散出,發黑的汗水也滲透了他的衣服。那是靈氣運轉、毒素排出的好現象。
兩股不同力量衝刷過的經脈被拓寬到了極致,黎暄咬牙,整合各處的靈力凝聚成一股,顧不得殘餘的蜂毒帶來的劇痛,一舉衝擊全身關竅彙入丹田,在肉體凡胎的混沌虛空靈識中開辟出一線靈機。
他集中意念控製靈力捕捉著那閃現的靈機,在循環往複的追逐中靈力不斷地被淬煉,最後被凝縮成一點點星光,形成了一個模糊的靈體。
所有的關竅經脈暢通無阻地向丹田輸送靈力,靈機引動得越來越快,模糊的靈體在構築間不斷壯大。黎暄感覺到原本快要將自己撐到爆炸的靈力在淬煉中居然有了乾涸的預兆,然而築基的過程不可中斷,他的身體此刻就像一個巨大的爐鼎,每一條經脈、每一處關竅、每一個毛孔,無不張大了向外掠取著靈力來補給自身。
他閉目築基,看不到滿池的紅蓮蓮心溢出絲絲縷縷的金色氣息,就連蓮台上蓄著的珍貴露華,也全都被這深淵一般的引力蒸發、吸引彙聚到他的周身供他索取。
可是這還遠遠不夠!
就像天地萬海歸墟,他的丹田裡似乎打開了一個恐怖的深淵入口,無情地吞噬著所有的靈機。而他隻感覺得到,丹田中模糊的靈體在擴大和壓縮之間循環往複,似乎遵循著某種永恒的法則而運轉,他的意識則緘默地俯視著宇宙萬物的一切。
天池岸邊的山巔,一道修長的身影默默地看著一切,若有所思。
繚繞的雲氣悄然隱去,嶽海之上,巨大的玉輪散射千萬裡光華。星空之下,那一抹影子抬起了頭。
月亮映在他眼中,自浩瀚的天宇裡散落點點金色絲絡,與天池紅蓮中蘊含的金色靈氣極為相似。月華大盛,這些純粹卻稀少的天賜之物被生靈歡欣地爭搶納入體內,於是枯木逢春,老莖生花,纖弱的草木結出累累果實,湧動的溪流更增靈氣。
而在天池這一片,所有的靈氣全都被納入了黎暄的吸收範圍中,僅僅築基,便如此霸道。
白衣的劍修靜靜站在那裡,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帝流漿出現了!”
一時間,沉睡的宗門都醒了過來,修為尋常的弟子都趁此時機運功修道,或者采集精華煉寶,一片歡欣鼓舞的模樣。
然而卻有修為高深者暗歎:“天道失序,列星錯軌。萬物根源竟被一族隨意操持,時日竟久,我輩大道難成啊!”
一甲子一現的帝流漿,因為天庭公主的誕辰而破例出現。或許這也不算破例,為此破例的次數多了,也就成了一種慣例。
與此同時,東嶽荒僻的宿蟾峰上的異動,也吸引了門內修士的注意。
不多時,一些修士便趕到了宿蟾峰天池邊,當他們看見黎暄正在大幅吞噬天池內外的靈氣時,非常震驚。
“陳知微,你站在那裡乾什麼!沒看見裡麵那個小子快要毀了所有的赤霞金蓮嗎?!”
陳知微沉靜地說:“或許還有一個即將誕生的天縱之才。”
一個僅僅築基,就能承受得住一方靈域精純之氣的天縱之才。
咄咄逼人的修士頓時被噎了一把。
在場的修士每個都比陳知微資曆深厚,修為高深,拿輩分實力壓人是信手就來。
“陳知微你資曆淺薄,眼界不寬,一個凡間的小子擅自闖入天池,依托著赤霞金蓮這門內聖物才有了一點異彩,你就膽敢在諸位師兄麵前大言不慚地如此誇耀,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門內的師兄們哪個不是天資聰穎,在師尊座下勤勉修行,克己奉公。現在那個小子在門內無親無恃還無一絲貢獻,就摧毀了一片珍稀藥田。若是放任,他如何知錯,又叫宗門其他弟子如何看待!”
“弟子無意冒犯宗門忌諱,隻是裡麵同樣是我宗門子弟,赤霞金蓮靈氣已儘數被收,現在中斷築基進程也無濟於事,不如保全了黎暄,留待他日後贖罪。”陳知微站在天池前,與一眾人等形成對峙的局麵。
分明是一個隻有金丹下階實力的無名之輩,兩袖清風無所憑依的普通人,竟然也敢擋在宗門利益之前。
甚至透著幾分說一不二的氣勢。
他背後的天池之上,若隱若現的帝流漿因為黎暄的吸引而赫然凝聚成一線金色光華,仿佛玉山將崩的天仙將酒壺碰倒,灑下瓊漿一注。
王鑾看到他就來氣,同是金丹修士,自己明明實力在他之上,但無論是外出遊曆還是仙都執勤,陳知微的名號似乎都比自己更響一些。更不要提當他得知自己這份辛苦掙來的差使還是對方拒絕了奉天殿殿主才撿來的。
修仙界,就應該用實力來說話。
“陳知微,你是不是早有算計,否則為何提前在這裡為他護法?”
陳知微淡淡道:“不日便是蘭漵公主誕辰,師尊準備打造一把靈武當做賀禮。我來此隻為拾取金蓮露華作淬火之用。”
此言一出,眾人都驚訝得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王鑾臉都要扭曲了:“用金蓮露華淬火?你沒開玩笑?你當這是菜啊!”
宿蟾峰天池上的蓮花遠非尋常靈植可比,乃是玉輪嶽海獨有的聖物赤霞金蓮。赤霞金蓮隻能種植在潛藏靈脈的山巔溫養根莖,用日月化開的千年天池積雪灌養。偌大的玉輪嶽海,適合種植的地方不過五大主嶽附近,屈指可數。
此等天材地寶,蓮台能夠模擬築基靈台,化去天地靈氣中的蕪雜生勁凝成純淨露華,孕育的蓮實能增進金丹修為,甚至傳言能夠固魂吊命。僅僅是用其露華製成的高階丹藥化蓮聚氣丹,就算是金丹弟子也難以求取。
現在卻被兩個沒有根基的宗門外人一口氣霍霍了,叫王鑾這等四處專營的人如何不恨。
陳知微不動聲色地把鍋往他頭上一扣:“怎麼,蘭漵公主不配?”
此事牽扯到師尊乃至神族公主,便需要更有名望的人來決斷了。
王鑾冷哼一聲,心說,隻有你會扯大旗嗎?若是論起搬靠山,這東嶽還沒有你陳知微說話的份兒。
自從玉輪嶽海宗主樓望海在千年前的神戰中負傷,此後就一直閉關不出。宗門大事一概交由東南西中四嶽嶽主及供奉長老打理,而執事的則是座下的幾輩嫡傳弟子。
王鑾家族屬於東嶽嶽主座下的嫡係一派,仗著這一份關係,即使家族內近年來沒有多麼傑出的子弟,但也依舊混得有聲有色。
等到執事長老駕雲而來,聽聞各方分說之後一捋胡子,說:“赤霞金蓮乃是我宗門聖物,如此珍貴之物,宗門也不敢大肆揮霍。如今以一人之力,斷送了宗門一條長遠的藥源,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話已至此,竟是不管不顧,要將黎暄廢掉了!
王鑾喜不自禁,橫眉冷冷掃了陳知微一眼,這下看你怎麼護著他!